“对不住,是我拖累你……让你受委屈了。”
    林书媛听了这话,愣在原地。
    包括是她的生身父母在内,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是否委屈,这位病弱的夫君竟是第一个。
    严孝卓靠着软枕,坐在喜气盈盈的大床上,纵使身边还有丫鬟扶着,单薄的身子仍然摇摇欲坠,像是寒风里枯干的死树,不论什么时候倒下去都不稀奇。
    他颤巍巍地朝着林书媛伸出手,惨白枯瘦的手指停在她面前,犹豫着不敢再进一步。
    林书媛看出他的迟疑,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柔声安慰他,“不拖累,是我自己愿意的。”
    那只手冰冷得不似活人,林书媛将另一只手也覆在他的手背上,想要令他温暖些,“你身子不好,不要多想,不管有多少话,等你病好了再慢慢说也不迟。”
    “来不及了。”严孝卓没有将手抽回来,他痴痴地望着她,形同枯槁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严孝卓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继续说道:“我不同意他们这样做,可是父母关心则乱,让你嫁给我一个将死之人,无论怎么说,都……都是我害了你……”
    他体弱无力,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林书媛怕他累着,急忙劝阻,“你别胡思乱想,思虑太重,不利于养病的。”
    见到严孝卓坐着说话实在吃力,林书媛就和丫鬟一起扶着他慢慢躺下,可他躺下之后又握住了她的手,无力却舍不得放开。
    林书媛索性坐在床边,捂着他的手陪他说话:“既然已是夫妻,我也不瞒着你,我家的日子不好过,你家给了丰厚的聘礼,我家里人也是愿意的,从今往后他们就不必再过苦日子了。”
    “他们不想过苦日子,就把你送来这里?’严孝卓眼含讥讽,一连咳了好几声。
    林书媛轻轻拍着他的背,释然一笑,“现在你明白了吧,你并不亏欠我什么,更不用觉得是你连累了我。”
    “可我终究没有那个福分,这辈子也成不了可以让你依靠的男人。”严孝卓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脸颊上浮现出一片薄红。
    他说话比刚才流利了不少,瞧着精神头也更好了,林书媛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冲喜也是有用的。
    可她这么想着,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然而究竟是哪里不对,她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喜婆已经在一旁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就催促着他们把合卺酒喝了,林书媛自己喝了酒,又在另一个杯子里倒了些清水,端到严孝卓身边,“你还病着,先以水代酒吧,等你好了,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丫鬟见状就要从林书媛手里接过杯子,严孝卓一把将丫鬟推开,强支着病体坐起来,用虚软无力的手接过酒杯,颤抖着将这杯酒喝了下去。
    “好了,你快躺下吧,别累着。”林书媛小心地扶着他躺下,将酒杯放到桌上,走回来才发现严孝卓还在痴痴地看着她。
    他的脸色渐渐发黄,眼中只有她的身影,喘息着对她说:“喝了酒……你便是……我的……我的妻……”
    林书媛忍不住地心软了,她走回床边坐下,看着那只颤抖着伸过来的手,再一次握住,“是啊,我们成亲了。”
    屋里一片寂静,严孝卓粗重的喘息声就格外明显,林书媛为了不让他多想,便努力地找话说:“我听说人生病的时候,如果有个念想好得也快些,你想想有什么想做的事,都告诉我,等你病好了,我陪你一件一件的去做。”
    “我想做的事很多,可惜……全都没有机会了。”严孝卓突然发力,也不知道那只枯干病瘦的手哪里来得这么大力气,死死地将她攥住,“我自小就是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活了二十年早就活够了,本想着早些死了也好早些解脱,可你……”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瞳中的光亮渐渐消失,“要是能够……早些遇见你……该……该有多好……”
    一声细弱的叹息之后,严孝卓就没了声息,失了焦距的眼睛仍是定定地望着她,一直不曾闭上。
    新婚之夜,新郞病故,严家顷刻间哭声一片,前来贺喜的宾客还没离开,就看到严府将喜庆的红绸都换成了冷白的麻布。
    林书媛以妻子的身份为严孝卓擦身,给他换上寿衣,那具瘦到皮包骨的身子看着触目惊心,也难怪他说死了反倒是种解脱。
    桌上的红烛换成了白烛,烛泪滴滴落下,而林书媛自己却是欲哭无泪。
    好容易遇到一个在乎她的人,怨只怨缘分太浅,眨眼间就散了。
    她自小就能看见鬼魂,所以才会被家人厌弃,如今她找过了新房,又找过了灵堂,甚至找遍了整个严家,最后却只有一片茫然。
    为什么?
    为什么她在哪里都找不到严孝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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