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丝绒的小盒子看起来十分可爱,经理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冷光一闪,经理惊呼出声:靠,掉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装盒的时候没注意,戒指竟然在打开的一瞬间滚落在地。
    还好他们脚下铺有地毯,玫瑰金的戒指陷在由于长时间使用略有褪色的地毯中,看起来甚是狼狈。
    经理手忙脚乱地把戒指拾起来擦了又擦:幸好没滚哪个缝里去。
    王师傅凑上来看了看,经理拿着的是一枚样式很简单的素戒:行,我看好了,快收起来吧,这么一掉可不是好兆头,千万别让客人知道了
    他们不知道这桌客人大概率连惊喜也没机会体验。
    两人说话的当儿,凌语归正手脚发软地坐在急诊室的等候区,面如死灰,看起来比旁边脑袋绑着绷带的病人还吓人。
    他眼前反复浮现护士一路小跑将夕一推走的画面,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
    事实上,发现夕一不省人事的那瞬间,他的心脏几乎也要停止跳动,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
    还是计程车司机问明情况后第一时间把他们送到最近的医院。
    直到现在,他还有种不真实感。
    那样精力充沛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刚才躺在担架床上的脆弱模样。
    凌语归交握住发抖的双手,又想起之前夕一有一两次表现得不太舒服。
    难道从那时候起他的身体就出现问题了?
    不、不对!
    凌语归神经质地晃晃头。
    夕一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次只是太累了而已,对,一定是这样。
    周围的人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一个坐在旁边的女士皱皱眉,起身走开。
    凌语归毫无感觉地望着地面,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第一次,他并没有理。
    然而对方连续拨打了三次。
    最后一次,他终于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礼貌的问候:
    请问是凌先生吗,我是红麒餐厅的X经理,您在我们餐厅定了位置,请问大概还需要多少时间过来呢?
    凌语归都快忘了这事,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
    他虚弱地张了张嘴,竟然没发出声音来。
    喉咙中火烧火燎,又干又痛。
    电话里还在追问:喂,凌先生,您听得到吗?
    凌语归勉强咽了两口唾沫,嘶哑地道:麻烦取消我的预定,谢谢。
    啊?对方显然很意外,您是说取消对吗?
    是。凌语归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按照我们餐厅的规定,预付的费用是不会退还的,您确定要取消吗?
    凌语归根本没听清电话里还在说什么,他望着墙上的挂钟,来医院已经四十分钟了,一点夕一的消息都没有。
    敷衍地嗯了两声后,对方终于挂了电话。
    等候区的人越来越少,夜晚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凌语归把手缩进衣袋里又拿出来,寒冷或许能让他的头脑更清醒。
    入口处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凌语归猛地抬起头。
    他想知道夕一的消息,又害怕得到什么消息。
    一老一少两位医生带着好几个人匆匆走来,看样子跟他没什么关系。
    但紧接着,走廊另一头又出现了好几个人影,还推着一张床。
    正要低下头的凌语归看清了慢慢从阴影中推出来的担架床,瞬间站了起来。
    病床上的人正是夕一,他还是如被推进去时一般,身上什么仪器都没有,却有好几个医生护士围在旁边。
    难道
    凌语归不敢再猜下去,他正要上前,后面进来的几个人却抢先走到病床旁。
    深夜的医院里,一点点声音都变得很清晰。
    凌语归听到年长的医生以一种相当恭敬的口吻说道:广女士,您要找的人就是这位先生吧。
    对,他就是我侄子,谢谢您帮忙。
    客气了,小事一桩而已,您侄子的生命体征很平稳,应该没什么大碍。
    听见这番话,凌语归心头的大石落了地。
    此时,他才分出注意力去观察这群人。
    说话的女人附身查看夕一的状况,她的发型和衣着都很老成,长相却如同少女般娇艳,五官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凌语归的手倏地握紧。
    他并没有见过她,眼熟只是因为,她的眉眼和夕一有五分相似。
    女人跟医生说完话,回头将人群中一个老太太扶了出来。
    老人头花已花白,身姿不似一般老年人的佝偻,反而匀称挺拔,穿着一袭藏青色的丝绒旗袍,像是民国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她缓缓走到病床前,带着玉镯的手轻抚上夕一的脸:安平,你终于平安回来了。
    伴随着叹息的话语中仿佛蕴藏了无穷的关怀与慈爱。
    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关系亲密的一家人。
    凌语归站在不远处,一步也迈不出去。
    有了家人的夕一,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同性恋人。
    女人和老太太的口音不像本地的,好不容易找到亲人,恐怕也不希望夕一继续呆在这。
    夕一醒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一个摇摆不定的男人,还是一个美好并且很有可能非富即贵的家庭?
    如果是自己,肯定会选择后者。
    凌语归自嘲地笑了笑。
    幸好,他没来得及正式表白,还有潇洒离开的空间。
    一群人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年长的医生对身边人道:他们要转院去南区一医院,你去办下手续。
    南区一医院是市内最好的综合医院,看来对方的确很重视夕一。
    护士将病床往出口处推去,其他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等候区恢复了宁静,之前被人气逼退的寒冷卷土重来。
    半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被走廊里的穿堂风一吹,凌语归打了个寒颤。
    他也该回去了。
    南区一医院规定了非亲属的探视时间,凌语归在外面等了半天,到点才咨询护士昨晚转院的人住在哪个病房。
    用夕一的名字查不到记录,凌语归想了想,补充一句:应该是姓广。
    连要探视的人名字都不清楚,小护士露出怀疑的眼神。
    凌语归正要解释,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您好,你就是我侄儿在这边的朋友吧?
    这个声音昨晚听过,凌语归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广女士。
    她优雅地对护士点点头,对方显然是认识她:原来这位先生是您朋友,那你们
    我带他过去就行,谢谢。
    说罢,广女士在凌语归面前站定,伸出右手:凌先生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广,名叫广茹萱,是安平
    她梗了梗,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微笑,补充道:不好意思,你应该是叫他夕一吧,我是夕一的小姑姑。
    凌语归犹豫一会,伸出手跟对方握了握。
    只是略微的接触,他就感觉到广茹萱有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柔弱无骨,肌肤细滑如同白瓷。
    俗话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能保养得这么好,显然是需要财力的。
    难得的是,这样精致的美人,说话却没有丝毫架子,和蔼得像是邻家大姐姐。
    凌语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疑惑地问:您好,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姓凌?
    刚才你报给护士的时候我听到的,你是来探望他的吧,他才醒没多久,还在和奶奶说话,不如我们先聊聊?
    凌语归心中也有很多疑问,便跟着广茹萱去了医院旁的咖啡厅。
    落座后,凌语归率先开口:广女士,夕一他现在记得你们了吗,还有,他为什么会在外面流浪?
    广茹萱不紧不慢地说:怎么说呢,他不想被人找到的时候,是什么事都会做的,至于记忆的事,他现在应该算是想起来了。
    他想起以前的事了。
    凌语归用搅拌勺拨弄着眼前的咖啡:那就好,我也很高兴他能找到家人
    说起来,还要谢谢您照顾了他这么久,昨晚也是,我们去得太急了,居然没注意到您也在外面等着,后面查了监控,才知道是您送他去医院的,真是太抱歉了。
    她说得极诚恳,凌语归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客气,他帮了我不少忙。
    广茹萱点点头:他失忆时的工作,我略有耳闻,说到这个,恐怕他之后不能再继续做这份工作了。
    第68章 第 68 章
    凌语归的手一颤,小勺磕到瓷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不打算在这工作了吗?
    注意到年轻人略微的失态,广茹萱瞧不出年纪的知性面庞上,泛起一丝忧伤的涟漪: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
    有件事她没有说出来。
    昨晚的录像中,她看到了凌语归是怎样失态地将广安平送进医院的。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失去了一切。
    她不是初出社会的小姑娘,看到这一幕,就明白两人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更像是生死之交的兄弟,或是相爱的恋人。
    所以安平醒了之后,广茹萱很是犹豫要不要把他现在的状况告诉凌语归。
    但事实有时候会很伤人。
    于是她又想着如果凌语归不找过来,就尽快带侄子离开。
    对方还是来了,手下人还告诉她,他一早就到了,等了很久。
    广茹萱无意识地捏着车钥匙,她没理由瞒着凌语归。
    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振作,让他死心,比让他挂怀一辈子好得多。
    见她半天没往下说,凌语归鼓起勇气问:那是什么问题?
    广茹萱终于开口: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请你不要说出去,安平的事,可能比你现在所猜测的复杂得多。
    凌语归听得出来她不是开玩笑。
    难道夕一真患上什么不得了的病?
    昨晚心头才稳定的大石再度摇摇欲坠,凌语归将止不住微微颤抖的手藏到桌下,定了定心神道:您说吧。
    广茹萱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问题是,他已经把这段日子给忘干净了。
    不论是你,还是那份工作。
    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她一口气说完重点,毫不意外地看到年轻人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凌语归张了张嘴,又无措地闭上。
    从广茹萱说出忘干净三字开始,她那原本优雅清澈的声音,便如同锤子般敲打着他的耳膜。
    他听得很费力,视线渐渐模糊了一点。
    脑子里一个声音斥责着荒诞的假话,另一个声音又决定相信她。
    凌语归甚至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去质疑,或者追问。
    夕一如果真的忘了,那连坐在咖啡厅里这件事,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抚了抚额头,手心里全是汗,于是,他又拿起餐厅纸擦了擦手。
    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后,凌语归扯出一个难看的假笑:怎么可能,广女士,您别开这种玩笑,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对自己的经历说忘就忘?
    如果我说他不正常,会不会有点像骂人,广茹萱摩挲着瓷杯的把手,眉宇染上一丝忧愁,但我真的很希望,他能记得你。
    我没看出他哪里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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