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并蒂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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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蒂花(中)

    “婆婆,使不得!”容琳乍一听完便急叫。

    “如何使不得?”常氏斜着眼,语调倒还平和,看不出喜怒来。

    容琳沉了沉气,才缓缓开口笑道,“婆婆,容琳从旁看来,二嫂伶俐能干,这么一大家子人的调度,多亏得有她那么个人在;就算她一时一事有想不到的,疏漏了什么,婆婆提点着,她往下必会加倍小心,照她的心,定不会再让婆婆牵挂,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反之就这么让二嫂歇着了,从她那儿来说,会寒了心是一定的,就从旁观者来看,也觉得咱们家里象出了多么大的事,‘饭越吃越少,话越传越多’,到头来,无事也生出事了,那时各人转各人的心思,这个家……”她停口不言了。

    常氏瞅瞅她,撇唇一笑,“你倒会说话!你不若就直说你不如妙莹得了?”

    容琳轻笑,“婆婆说的是!”看常氏有些作色,恳切道,“婆婆,容琳说的是真心话!婆婆厚爱,容琳感激不尽,只是,容琳确非能当家主事之人,愧对婆婆错爱!”她欠身为礼。

    常氏定定地瞅了她好一会儿,语气淡然,“我总算没看错你!”听着像是吁了口气。

    她这话如突来之笔,聪慧如容琳,一时也猜不透她要说什么,好在常氏原本就是要说的,递过茶盅子来,让容琳亲手给她续了,边呷着边慢慢道来:“你确是有自知之明!”

    她看着容琳的脸,难得的心平气和,“别的不说了,要单论管家的手段和气神儿,你们三个里,还得要说是妙莹!季兰什么样,你也看到了,那就是个出不得头的椽子,耳子又软,当个贤妻良母绰绰有余,真让她管家理事,一天不到黑就葫芦搅茄子乱成一锅粥了,至于你……”她顿了顿,眼中一闪即逝的是温柔么?“你是个有主意的,只是你的主意都是怎么不伤人也不让人伤你……季兰不出头是她没那个能耐,你不出头是没那个心!就你这般不争不抢的个,把再大的家业交到你手里,也当不了是只出不进、早晚落得个坐吃山空,谁敢让你当家?!”

    实际的情形当然不至真的如此,就是逼到了的话,这三媳妇怕比谁都能成事,只是李家既没到那步田地,也就犯不着让天散淡平和的勉为其难。能每日看着这个叫容琳的女子波澜不惊地恬淡微笑,她的心里也能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常氏一番话说得轻飘飘的,容琳早听得呆了,这才知常氏并非真的要让她当家,而是……让她亲口说出不当家的话,免去日后可能有的纷争吧?不由肃然起敬,“婆婆,您,真是明察秋毫!”相比于娘治家的雍容含蓄,婆婆自有她的威严和强干,此前只以为她乖戾孤僻,实在是一叶障目了!

    听出她是真心的称赞,常氏不掩自得,哂然一笑,开口却带了微喟,“这话若搁从前嘛,还真是那么回事!只是现在老了,不中用了,什么事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不是她自夸,她若认真打点起神,十个妙莹也不及她分毫,只是……三媳妇说到“寒心”,她就算是寒了心吧?她为这个家呕心沥血,却换来那个天杀的将一个又一个人娶进门,他是风流快活了,她凭什么还要殚竭虑、让他们逍遥自在?既都不想好了,那就豁出去造吧……一晃,快二十年也就这么过了……枉他们也是从恩爱夫妻过来的,那个天杀的怎么就从未替她想过一回呢?

    “婆婆,”见常氏忽然就意兴阑珊了,容琳心下恻然,柔声道,“您说的是哪里话?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可是靠您撑着才到今天的,就算现在,什么事也除非您不想管,否则哪一样不在您的掌握中?这样也要说不中用的话,我们这些小辈儿岂不是更要愧煞了?”婆婆似有极重的怨念,不是她能化解的,用些空泛的话疏散疏散,纵算是隔靴搔痒,也是聊胜于无吧?

    容琳细语慰人,常氏默然,低头品了会儿茶,才又抬头道,“不愿当家的话,别让妙莹知道!”

    又一句如天外飞仙的,容琳听惯不惊了,敛眉答应:“是,婆婆。”

    常氏见她只管答应,并不追问,自己倒按捺不住,“让她以为你是能当家也想当家的就好,有些忌惮了,做事不会那么没分寸,我也省些心!”她确是老了,从前那些争强好胜的心似在渐渐地泯了,竟然想着要怎么颐养天年了……

    看常氏面上隐约露出悠然自得的笑意,容琳苦笑,常氏还真是不对她见外,这样的话也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这叫什么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者投鼠忌器等等之类的,她,竟成了常氏牵制妙莹的一招暗棋!她的婆婆,委实不是寻常人物呢!罢了,妙莹猜忌就猜忌吧,象婆婆说的,她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妙莹又能把她如何呢?

    “放心吧,她不敢把你怎么着的,她现下觉得我是你的靠山了,就算心里想怎么着,还得先掂量掂量,不有句话叫‘打狗还得看主人’?”常氏一直在看容琳的脸色,此时就开了口!

    容琳听了一愣,不信这样的话会出自常氏之口,待看到她那略显急切的笑容,恍知她是存心如此说的,顿时心中一酸,面上却配合着,状似百般无奈地低叹了一声:“婆婆,我这么大的一条狗您就不怕逼急了会咬人么?”婆婆是太久、太久没有与人说笑过了吧?竟似孩子般挖下陷阱,惴惴不安地等着看人往下跳,就差不能明目张胆地把人拖到跟前儿再起脚踹下去了,她,就成全了她吧!权当是为人媳的孝道了!

    常氏没看出容琳的破绽,听她如此说,一个忍不住就笑得呛咳起来,“谁,谁说你……咳,咳,是狗……咳,你自己说的,怎么反赖在我身上?”

    青杏赶紧上来替她拍着背,“老夫人,你那么说可不就是画了个圈儿逼着我们小姐往里钻吗?连青杏都听出来了,您还不承认?!”

    秀儿她们在外头听到常氏咳嗽,赶紧打帘子进来,一看屋里的情形,一个、两个都愣在原处:多少年了,她们眼中的夫人都是沉个脸,再也想不到,她原本是会笑的,且会笑得如此畅快!

    在秀儿一众丫头的诧异里回了自家,容琳还时不时想起常氏的言行,心下诸多感喟,正出神,忽听青杏又叫起来,“小姐,小姐,您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了?”两手捧着玉箫嚷着要她看!

    容琳放下手里正在做的锦袋,笑着去对金桔,“你还有几个箱子没打开?都一并打开让她看看吧,别一会儿这么一声的!”

    金桔笑道,“谁说不是?又不是没见过,谁知她怎么‘兴’成这样儿?”

    沐云正把一些书册往架子上垒,闻言回头笑道,“也别说青杏,咱们这么一捣腾东西,连我都觉得象要过年了似的呢!”少夫人今儿个兴致好,吩咐把她从京里带的陪嫁都打开了,金玉器皿、绫罗布帛、笔墨字画再加上各式新巧的小玩意儿,看得她眼花缭乱的——她原本是推辞着不肯靠前儿的,毕竟这是少夫人的体己,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东西,结果少夫人说别分这个家那个家的了,以后都在一起了!细软什么的依旧归金桔管着,银钱什么的可都归到沐云这儿了,从各个箱奁里搜罗出来的压箱钱连同从夫人那儿拿回来的,沐云直笑说可是发了一笔横财!“青杏,不过是管箫,怎么值得高兴成那样儿?”这一天下来,沐云也跟着开了不少眼,看到青杏手里的东西,也笑她大惊小怪。

    青杏道,“沐云姐姐你是不知!在家中的时候,这可是小姐不离身边儿的宝贝!一是针线、二是书、三就是这箫了!她和四小姐一个吹笛、一个吹箫的时候,二小姐都说什么、什么‘只应天上有呢’!我和金桔姐姐早想着要替小姐找出来,就是想不起在哪放的了,这下可算好了!”

    容琳听她说得眉飞色舞的,轻笑道,“哪有你这么自夸的?也不怕人笑!”手里可是把箫接过去了,摩挲了一摩挲,凑口吹了几个音。金桔和沐云都停了手,要屏神静气地听,容琳却放下了,摇头道,“生了,吹不成调了!先搁着吧。”箫音最易被心绪左右,对清风朗月是一样,对秋夜苦雨又是一样,此时眼中看着京中的旧物,一个把持不住,只怕就吹出了乡愁万里,那就徒增烦恼了!

    青杏和金桔不知容琳的念头,一味央告道,“小姐,您就别自谦了,吹一曲给我们听听吧!”

    “是啊,夫人,你就吹一曲吧,也好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听听天籁之音是什么样的!”有人在门边接口,声音里噙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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