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目看了一眼副驾上春见的手机,黢黑的金属外壳发着冷冽的光,好像在嘲笑他。笑他明明担心得要命,却故作狠心地把人赶走,然后又屁颠屁颠地追来。
    这算什么
    他开车的速度不算慢,按照春见最快的步行速度来看,现在不可能还没追到,下山的路就这么一条,她在哪儿
    关心则乱,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章法,只顾扯着喉咙大声喊:
    春见
    蠢蛋
    春五岁
    他变着法地叫,但雨越下越大,和着不远处的电闪雷鸣,很快就把他的声音给掩盖住了。
    挡风玻璃上的水怎么也刮不干净,前方的路在雨中变得模糊,肆意生长的藤蔓纠缠着车轮。
    此时的大山像一头野兽,张着巨大的嘴,正等他掉进去。
    他无心顾及自己,只想快点找到春见,她害怕这样的下雨天他是知道的。心脏剧烈膨胀着,有酸涩的液体正一点点将那里填满,眼瞅着就要溢出来了,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嘶吼着,呼啸着
    轰
    又一个惊雷落下,他本能地扭头留意路边,再一回头,不足五米的前方横着一棵粗大的树,根本没有时间去变换车道,眼前突然一黑
    嘭
    剧烈嘶鸣的撞击声终于超过了雨声和风声。
    嗡
    一瞬间,他的耳朵里面像是有人在拼命拉风箱,嗡鸣个不停。再接着,天旋地转,脑袋里面忽明忽暗,像下雨天走廊上被风刮着要亮不亮的灯。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
    身体被禁锢在四周弹出来的安全气囊中间,脖子有些扭到了,其他地方还好。意识恢复,他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抬头,果然看到了车头冒着烟。
    他惊喘着往后一倒,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春见下山前扔掉绳索看他的那一眼上。
    他那个时候对春见说,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才能去救人,可是气盛时的他却没考虑当时的具体情况。也许,春见只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呢她那么聪明的人,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她难道不会用吗
    就像他现在一样,明明知道在雨中急速行驶很危险,可他有办法吗
    他也没有
    他不可能等到雨停了或者小了再去找她,他必须现在、马上、立刻就要看到她。
    彻底缓过劲后,他努力推开车门下车去探车况,一偏头,居然看见春见站在车窗边,幽灵一样地看着他。
    雨太大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举着一片巨大的泡桐树叶,却根本什么都挡不住,头发和衣服还是湿得很透彻。
    前一刻还担忧得要死,后一秒等人真的出现了,那些想说的担忧、内疚的话全都消失,他又成了气鼓鼓的暴龙。
    他一脚踹开车门,晕晕乎乎地下车,抓住她就是一通吼:真够可以的啊你就那么听话我叫你下山你就下山,不知道看下天气再走连白辛都知道要下雨了,你看不出来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愧疚,故意让我担心,你怎么这么坏
    春见:
    白路舟红着眼继续吼: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指着那辆基本已经报废的车,我上手还没开几天,这就跟与新媳妇拜了堂还没洞房一样,现在因为你,已经你去哪儿
    春见顺着路大步下山,根本不给白路舟追上来的机会,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遇到碰瓷的了,要赶紧走,不然就是把她卖了,那车她也赔不起。
    白路舟在她身后喊:我为了追你都撞树上差点就没命了,你就那样走了你的良心呢
    他越说,春见走得越快。
    没办法了,白路舟只好将车钥匙一拔,踉踉跄跄地追上去。
    巨大的雨幕里,一男一女一前一后都不要命地狂奔,看起来像极了警察抓小偷。
    白路舟不知道春见跑个什么劲,但他知道自己心里窝着火,那火大得隔着十米都能把春见给烧熟。
    春见跑着跑着突然感觉肩膀一沉,下一秒,整个身体被人从后面掰转过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嘭的一声她被推到了树干上,背后撞得火辣辣地疼。
    接着,白路舟那双喷着火的眼睛就寻上了她的,隔着呼吸的距离,她甚至都能从他瞳孔看到里面映着的自己。
    你跑什么白路舟双手握在春见肩膀上,力气大得好像要把她给挤碎。
    春见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很直白地回答:你那车我赔不起。
    我说让你赔了吗白路舟哭笑不得。
    春见觉得这不能怪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法拉利这个前车之鉴,后面她肯定是要跑的,而且是跑得越快越好。
    白路舟已经被她气到火都倒回去了,烧得肝疼:你到底有心没有啊,看到我车被撞成那样,就只关心自己赔不赔得起,也不问问我有没有事
    春见的手里还举着那片泡桐树叶,被他这么一问,十分狗腿地把树叶顶到他头顶上:那你有事没有啊
    白路舟抬头瞄了眼屁用都不顶的树叶,一把给扯下来: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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