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夫人表情异常冷静:没什么,就是经你提醒,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说罢,封夫人拖着那根桌子腿,离开了房间。
    封启:
    封夫人离开之后,那些丫鬟们也纷纷行礼告退。
    确认人都走光之后,衡明世才从被子里钻出一颗脑袋,好奇道:你母亲这是要去作甚?
    封启也很迷茫:不知。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了,因为有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焦急道:二少爷,不好了!夫人拿着桌子腿,追着将军满院子打呢!怎么办呀!
    衡明世在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就又拉起被子盖上了自己,所以那赶来的丫鬟也没能看见他是谁。
    封启皱眉:为何?
    丫鬟:夫人一边打一边说,说那丫鬟喘了几口气,才道:说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
    封启:
    封启: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鬟:喏。
    那丫鬟走到门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床的方向,留意到那些明显是被扔在地上的衣服,黑色白色都有,脸微微一红,赶紧迈出门外。
    封启起身关好门,锁好,才从自己的衣柜里翻找出一套衣服,给衡明世一件件穿好。
    封启的身材比衡明世大,所以衣服穿在衡明世身上,腰带倒是可以绑紧,但是袖袍就显得特别长,衡明世要折上好几折,才能露出手来。
    当然,要不是夜行服已经被撕了,衡明世才不会抛开轻便的衣服不穿,又穿一身厚重的服饰。
    幸好今日不上朝,而是要筹备祈天仪式,不然衡明世这会儿就该准备无故罢朝的说辞了。
    祈天仪式在今日晌午开始,宫人们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了,为了防止夜里出事,还加派了军队的人彻夜看守场地,确保万无一失。
    衡明世赶回皇宫的时候,高公公正急得团团转。
    皇帝的祈天龙袍已经被赶制出来,在今早送到了紫宸殿,就挂在架子上,层层套套,外加头饰颈饰腰饰,单加起来就足足有三十多斤。
    衡明世刚从窗子翻进来,一眼看到那明显能热死人的衣服,转身就要再翻出去!
    高公公一眼就看到了熘回来的衡明世,哀唿道:皇上!您可不能再出去了!您要是再出去,老奴就只能把这颗脑袋送去祈天了!
    衡明世脚步一顿,纠正道:高高子,你的脑袋要是搬家了,就不是祈天,而是祭天了,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高公公:TAT
    最后衡明世还是留了下来,任由宫女们把那厚重的祈天服往自己身上一层层一件件的套。
    这祈天服绣得尤其精细,黑底长袍上绣着一条条腾在云上的金龙,腰带也是金色的,中间镶嵌着九颗紫珠,居中的那颗最大,外罩一件金色羽织,羽织上还勾绣着一团团一簇簇的紫阳花。
    头戴金色冕旒,颈挂一串鎏金珠,一串檀木珠,一串黑玉珠。每一颗檀木珠,都被刻上了梵文,并以红线串在一起。
    这三串珠子,不是衡明世全程都要佩戴着的,在他朝拜完之后,需要将这三串珠子取下,亲手挂到国师脖子上。
    这种祈天方式,傻子皇帝从小到大被教导过无数次,在衡明世进入这个身体之前,傻子皇帝就会做(虽然他可能都不知道做这些动作是要干什么),所以衡明世并不担心自己做完祈天动作会暴露什么。
    等宫女飞快地给衡明世穿戴好之后,晌午也快到了,外面已经有一众宫人抬着龙撵跪叩。
    高公公匆匆忙忙地将准备好的糕点糖饼偷偷塞进衡明世的袖袍里。
    衡明世掂量了一下,又伸手进去一模,摸到了自己爱吃的炒花生米,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真诚了。
    龙撵起驾,后面跟了一大群宫人亲卫,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年节前的祈天仪式,比之节日前的祈天仪式,场面要更隆重一些,亲王重臣们都来了,在祈天台下整整齐齐地站着。
    衡明世是最后到的,一出场,就是万众瞩目,群臣朝拜,齐唿万岁。
    衡明世慢吞吞地走到了自己应该站的位置,才面向一众亲王朝臣,抬起双手,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衡明世难得正经一次,引得亲王朝臣们纷纷投来疑惑地视线,也不知道是在奇怪衡明世今儿个怎么没犯傻气,还是在期待衡明世接下来以什么样的方式犯傻气。
    衡明世当然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说完平身之后,故意一低头
    嘭!扣在衡明世头上的冕旒非常给面子的从衡明世的头上滚落下来,砸在了地上,珠帘上的金珠子也叮叮当当地滚散了一地。
    所有人:
    更让人感到不忍直视的,是衡明世居然追着那些散落且到处蹦跶的珠子,一路从原本所站在的九阶高台上跑了下来!
    同时还在这一片尴尬的寂静中高唿:快!快帮朕捡珠子!那个谁!小延延!
    被衡明世的手指指到的离王安怀延:
    小,延,延?离王表情扭曲了一瞬。
    第65章 :状元
    帝王冕旒衡明世天天都戴着上朝,还全靠那些垂下的珠帘挡着,才方便他在上朝时偷吃,要说他不会戴,戴不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这冕旒会在这会儿掉下来,也是衡明世有意为之。
    至于,那些散落的珠子,会滚到哪里,不重要,反正衡明世早就想要让距离九阶高台比较近的安怀延来捡。
    安怀延和衡明世年岁相仿,只比衡明世大个三两天。
    但是三两天也是大,衡明世这一声小延延,显然让安怀延很不自在!
    但这是在祈天台之下,一众亲王朝臣的灼灼目光之中,他也不好当面反驳,免得被人趁机弹劾一句野心勃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安怀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尚且稳站在高位上的安太后,见对方朝自己微微摇头,便知道自己在这傻子皇帝面前还不能造次,于是嘴角勉强勾起了一丝笑来:微臣,遵旨。
    说罢,蹲身下去,捡起那些落在身边的珠子。
    他开始捡珠子,一些朝臣也渐渐反应过来,纷纷弯腰捡起了滚到自己身边的珠子。
    有些人则假装老眼昏花看不见,依旧站着没动。
    有些人斜眼看见有珠子滚到了脚边,便不着痕迹地轻踢开。
    衡明世的眼睛虽然直勾勾地盯着安怀延,但是余光却将一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看戏的时候,今日最重要的,还是祈天仪式。
    安太后看不下去了,还是让太监们上来捡那些搅事的珠子,再重新拿一顶冕旒过来,给衡明世戴上。
    在冕旒落下之后,衡明世的头发也披散下来,黑长浓密的头发散在肩头腰后,衬得那张脸更白皙了,眉眼和唇色也更深了。
    安怀延捡起一小捧珠子,一抬头,就对上了这样一张头发披散笑吟吟的脸,一时怔愣。
    但他很快从这痴傻的笑容中回过神来,垂眼掩饰自己眼中的嫌恶,只将那些珠子奉上:皇上,你要的珠子。
    嘻嘻,多谢小延延。衡明世只从他掌心里拣出了一颗,收进了长袖里,转身往回走上了台阶。
    安怀延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当然,他也没空想太多,因为,祈天仪式,开始了。
    祈天台上,冷梵清头戴高高的发冠,身穿白色祈天袍服,衣服上绣着金红祥云暗纹,外披红色披肩,披肩下摆垂落下无数细碎的红绳,各个红绳底部都穿着一颗雕花木珠,腰上左右系着串串金铃,每走一步,都是叮铃作响。
    冷梵清的脸上被红金白三色描画出了繁复的图案,就连脖子也没放过,全都被描画涂满,要不是原本颜值在线,根本撑不住这样的妆容。
    启敬天神!愿天佑大垣,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山河永驻,国泰民安!每说一段,冷梵清就挥洒下一把黄纸,而后从台上拔出一把长剑,在燃烧着的烛火下燎过。
    念叨了长长的一串祈福文之后,冷梵清双手捧剑,虔诚跪下,开始咏唱梵文。
    衡明世也在自己的蒲团上跪下,其他亲王朝臣也紧跟着朝拜祈天台。
    一时间,整个祈天仪式,只剩下冷梵清那独特的嗓音,咏唱着特殊的曲调。
    从冷梵清嘴里吟唱出来的调子,似乎也被镀上了一层清冷气,环绕在人耳际,带来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宁静感,仿佛整颗心都被安抚,平静下来。
    祈天仪式一直持续到了夕下时分,才算彻底结束,宫里自然早就安排好了大宴,给早就被耗得饥肠辘辘的亲王朝臣们享用。
    衡明世在冷梵清祈天中途,就时不时偷吃几口高公公给他准备的小零食,所以并不觉得饿,但是作为宴会必备的金色吉祥物,他还是得到场。
    因为这大宴是祈天之后摆设的,寓意重大,所以安太后没有告病推辞。
    有安太后坐镇,衡明世没法作妖,只能老老实实地装了一席的傻,最后随便找了个醉酒难受的说辞离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做完祈天仪式的缘故,今夜的月光非常亮,将御花园镀上了一层银辉,敞亮极了。
    夜空里的星星都被这强盛的光芒挤到了边边角角,委屈地窝在阴暗里,有些还执着的一闪一闪,试图增加自己的存在感,有些干脆渐渐黯淡下去,不与今夜的明月争光。
    衡明世踱步在御花园里,抬头看着那月光,忍不住轻声呢喃:你是朕,还是离王?
    皇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衡明世没有回头,却已经知道对方是谁:封爱卿,大宴上有诸多亲王重臣,亦或是新贵能士,你不趁此结交一番,拓展一下人脉吗?
    封启:皇上,结党营私,乃是死罪!
    衡明世嗤笑:切!结党者死,结逆者盟,窃针者贼,窃国者皇。衡明世笑着摇头:历史是由胜者来书写的,不,只要胜者愿意,凭空杜撰都可以,笔在手里,还不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所以啊
    衡明世转过身,看向了封启的双眼:没有回头路,必须胜!
    是!
    祈天仪式之后,转眼就过了年,天也一天比一天暖。
    今年是暖冬,春花开得比寻常早些,到了三年一度的春试结束时,皇城的花已经开遍,方便了新晋进士们游赏。
    朝廷急需招纳贤才,而这一批进士,显然给朝堂上增添了一股新力量。
    衡明世每天早上都对着那些老脸,看得眼睛都要起茧子了,终于盼来了春试,盼到了一批年轻的新科进士。
    俊美的状元郎,清秀的探花郎,将留着两撇胡子的榜眼夹在中间,多少让年纪比身边两位大上一轮的榜眼有些不自在。
    这一批春试出来的进士们都挺年轻,倒是叫他们这些考了许多年的老人有些感叹。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而这些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皇都花的进士们,很快就得了召见,要参加宫廷庆宴。
    然后,他们就得知了一个,在他们入宫之前,从未听说过的消息。
    他们的皇帝,其实是个傻子。
    同时,他们也被警告,此言止步于皇宫之高墙,皇族禁卫在这段时间会紧密跟踪他们每一个人,一旦发现有人违禁告密,诛!
    进士们:!!!
    是他们疯了,还是这皇宫里的人疯了,为什么他们甘愿效忠一个傻子皇上!
    很多人表示不满,但是在锋利的刀刃之下,他们还是咬牙妥协,同时也认清了垣国此时的形势。
    太后把持朝政,流着皇族血脉的皇帝是个傻子,是个被安太后操控的傀儡人。
    或许,皇帝本不傻,只是不得不傻,因为有些时候,太过聪明精明,是活不下去的!
    一些人自觉想通了其中关窍,又恢复了一些雄心壮志,想要试探一番,看看皇帝是否是在装傻,如果不是,那他们说不准还可以趁机站个队!
    抱着这样一种侥幸的心理,他们参加了以皇帝名义摆设的庆宴。
    同时,也看到了那个据说是傻子的小皇帝。
    不出意外的,大家看到衡明世那张脸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都说东阳王衡钰是当今天下第一美男子,他敢站第二,没人敢站第一,现在看到当今皇上,才明白,有这样的人站在第一位,谁敢争啊!
    这就是皇族血脉的强大吗?!
    当然,这么描述确实是有些夸张的成分在,不过衡明世这张脸着实令人赏心悦目,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直到,衡明世用这张脸,傻呵呵一笑,然后拿起放在面前的果子,咔嚓一咬,果汁的汁水就顺着衡明世的嘴角流了下来。
    所有人:
    咔嚓!
    这是滤镜碎裂的声音。
    衡明世道:来,吃,别客气,大家都放开了吃呀~
    咔嚓嚓嚓这是滤镜碎了一地的声音。
    以状元郎为首的新晋进士们,面部表情集体破裂!
    哀唿噫!他们的皇帝真的是个傻子!
    衡明世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笑呵呵道:朕听闻众,爱卿,才才高呃,巴豆!能为家,国所用,实乃天,下之幸事!
    这一段话,似乎是绞尽了傻子皇帝的脑汁,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他刻意背诵了许久,才能勉强挤出这么一句话,瞬间让在座的诸位表情更难看了,有些心高气傲的人,甚至都险些拍案而起啊,那个状元郎真的拍案而起了!
    荒唐!何其荒唐!
    年轻的状元郎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那桌子太重,衡明世敢肯定,他下一步肯定就是要掀桌。
    衡明世庆幸自己早有安排,让高公公给他们准备了敦实厚重的石桌,免得这些人一个个为了展示自己的一腔怒火而掀桌,那得糟蹋了多少好菜?
    衡明世单手支着下巴,视线落在了那已经开始愤怒喷口水哦不,是在怒骂皇室荒唐可笑,居然捧着一个傻子当皇帝的状元郎身上。
    来了来了!状元郎的手放到桌子边了!
    开始了开始了!状元郎的手指开始发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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