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张白纸,仿佛上天送给他慢慢调教开拓的,莫名有了个污点是掉价又膈应,可就此收手
    他再也找不着模样身子这么招人的了,滋味可以想见的销魂蚀骨。
    他看着因丑事曝光羞得无地自容的状元郎,一时血气怒气上涌,第一次起了一争高下之心,咬牙切齿地问:是谁?
    才卿,才卿不能说。谢才卿紧握着玉,别过脸。
    谢遮悄悄看向从谢才卿说出那句话起就表情风云变幻的皇帝。
    饶是效劳多年,他依然丝毫摸不准陛下心思。
    那玉谢才卿不可能知道是皇帝的,戴在身上估计是出于喜欢爱护,也怕被人瞧见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可那是皇帝的贴身之物。
    为脱身随机应变诓祁王,是聪明绝顶,可怎么就烧皇帝身上了?
    那那种话。
    陛下一言不发。
    谢遮心惊胆战,摸不准他是惊是怒,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稍一低头,无意朝某个讳莫如深的位置看去,表情陡然凝固,眼睛几乎瞪大两倍,自己脸色也跟着变幻莫测起来,面红耳赤地垂下头,眼神飘忽,声如蚊呐:陛下这这这这
    他离得最近。
    可绝不是对他,他侍奉陛下这么多年了,都没这种福福分。
    隔着衣袍都大得吓人的福分。
    反倒是皇帝一脸淡然,懒洋洋的,用唇语说:朕二十有四了,人搁你眼皮子耳朵根撩拨你,你还没反应,那叫有毛病。
    陛下圣明,陛下英明神武。谢遮老脸红成一片,同为男子,又有点隐秘的自惭形秽。
    猛地想起谢才卿也是男子,心下有些害怕,谨慎地悄然后挪了一步。
    萧昀扯了下衣袍下摆。
    谢才卿这话一出,皇帝也不好出去了,也无需出去。
    祁王只要没色令智昏,势必投鼠忌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纠缠他。
    萧昀就要叫谢遮回去,那边祁王又开口了。
    告诉本王,是谁?本王保证不说出去,你只要告诉本王,本王立马放了你,否则
    他凑近谢才卿耳侧:他们很快就上来了,状元郎想不想让他们见见你现在的模样?
    谢才卿面色煞白如纸,只死死咬紧唇,俨然是宁肯受辱也不肯说。
    见他这反应,祁王眼中妒意疯狂涌动,语气刻薄讥讽:怎么着,他是有多厉害?让状元郎在他那儿心甘情愿张开腿到本王这儿就宁死不屈了?他有本王生得好么?
    王爷慎言。谢才卿退无可退,依旧负隅顽抗地紧贴墙根,像是要远离他。
    祁王怒火中烧,笑得越发灿烂,偏要凑近:别是哪个老不死吧,怕说出去他要了你的命?他那么大岁数了,能起得来么?还是吃药了?
    萧昀似笑非笑。
    谢遮心里直咯噔,祁王这是嫌死得不够快。
    他每说一句,谢才卿头低得就深一分。
    你别怕他,他是臣,我是王爷,这种事捅出去,对他可没好处,他比本王要怕,你告诉本王,本王保你,本王不会因为这亏待你的告诉我,他是
    细微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
    状元郎瞳孔一缩,祁王做贼心虚,猛地回头。
    状元郎趁他回头,一个弯腰钻过他横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慌慌张张整理衣襟往楼上跑去,跑至阶梯拐角处,冷不丁撞上一个宽广且硬的胸膛里,一个趔趄,被人随手一揽。
    状元郎浑身一僵,蓦地抬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谢遮大惊,面有隐色。
    萧昀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将人扶好推开,和自己隔开一段距离。
    那边祁王怒气冲冲地追过来:你还敢
    他看见阶梯口立着的人,整张脸顷刻煞白如纸,两腿发软,就要跪下求饶,勉强清醒了,强颜欢笑:舅舅舅舅,您怎么在这儿?
    参见郡王。谢遮恭恭敬敬道。
    荣煜也在呢?萧昀说。
    状元郎匆匆忙忙退了几步,半跪下身来,颤声道:微臣惊驾,陛下恕罪。
    萧昀打量着他,诧异道:状元郎这是怎么了?
    谢遮暗暗一瞥,见他精准无误地皱着眉,言语中透着几分恰如其分的关切,心中顿时生出无边敬意。
    祁王心跳一停,也不知道舅舅和指挥使到底听见了没有,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谢才卿一声不吭。
    漫长的沉默里,祁王慢慢就要跪下去:舅舅舅舅
    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结巴了?皇帝像是乐了。
    舅舅
    状元郎打断祁王,稳住声线:塔里黑,微臣落在后头,难免有些急,走得快摔了一跤,得亏王爷赶到,尊前失仪,陛下恕罪。
    祁王瞪大眼睛,如释重负,浑身不知不觉被汗浸得湿透了,死过一次一样。
    萧昀深看谢才卿一眼。
    眼前人一改先前的端庄矜持,衣衫凌乱,襟口皱得厉害,底下的肌肤若隐若现,腰带也歪了,上头布着揉捏拉拽的痕迹。
    几缕乌发从鬓角落了下来,垂在他脸侧。
    明明受了一场欺负,连脸色都没沉淀下来,却眼也不眨地说着谎。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选择。
    是这样么?萧昀似笑非笑看向祁王。
    祁王不敢抬头,颤声道:是
    萧昀说:若是不是,可是欺君之罪。
    祁王顿时没声了,浑身抖如筛糠,汗如雨下。
    这话可能是听见了,当然也可能是瞧着不像摔倒猜的
    他膝盖曲了又曲,直了又直,短短十几秒的功夫,已经挣扎了数个来回,抖着嘴唇道:舅舅
    皇帝却没再看他,似乎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反倒看向了谢才卿:是么?
    是。谢才卿抿紧唇。
    祁王心头一块千斤重的大石瞬间落地。
    算他识相,谅他也不敢。
    萧昀沉默半晌:这样啊。
    他的目光悄然落到状元郎衣襟处。
    状元郎匆忙整理着衣襟,修长柔软的手指握住那块玉,估摸着是惊魂甫定,手指微微发抖,塞了好几次,才将之又塞回衣襟。
    第18章
    状元郎摔了一跤,陛下开恩,免了他雁塔题字,叫他先回状元府休息了。
    从鸣雁塔回来,萧昀换了身常服出来,谢遮立在寝宫内,谨慎问:祁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萧昀一乐:有什么可处置的。
    他从案上拿了根狼毫笔,戳进梁上挂着的金丝鸟笼子里,逗着绛色、靛青色、雀头色、墨色、明黄色五彩斑斓的鸟儿。
    鸟喜气地一跳,蹲在毛笔上,脑袋晃晃,喙翕动:陛下英明神武,功盖千秋!
    谢遮嘴角微微抽搐。
    萧昀回头看他:好玩儿吗?尹贤教好弄来的,聪明着呢。
    尹贤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尤其会替陛下找乐子。
    谢遮无比怀疑这鸟是陛下自己教的。
    陛下英明神武,功盖千秋!
    谢遮又听了遍,隐隐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回忆片刻:谢才卿的会试卷子?
    是吗?萧昀一本正经道,朕不记得了,这你得问尹贤。
    谢遮也不戳穿他,只是再看陛下花花绿绿的新宠时,恍惚间,鸟脸变成了谢才卿的脸。
    他实在纳闷,喜欢五颜六色的皇帝,怎么最近会对从头到脚都是白的的谢才卿感兴趣。
    谢遮不忘正事,察言观色,见陛下似乎很心情不错,问:陛下为何不处置祁王?
    萧昀刚要说。
    因为陛下英明神武,功盖千秋!
    他笑得欢:给老子闭嘴。
    新宠缩了缩脖子,躲到鸟笼犄角旮旯里去了。
    萧昀懒得将狼毫放回原处了,他一向玩儿完就丢,从不收拾,任它杵在鸟笼里,往回走:状元郎都没吭声,朕治他干嘛?
    他亵渎圣尊。
    萧昀笑了:哪个私底下里不亵渎朕?他嘴上直说,指挥使嘴上不说,心里说,这么快忘了,指挥使?
    谢遮暗骂谢才卿。
    说正经的,萧昀舒舒服服地坐回案前,从一边扯了张宣纸拿到眼皮子底下,先不说师出无名,就算状元郎说了,朕狠狠惩治了祁王,祁王他老娘又没犯错,朕总不能为这点事将长公主府一锅端了吧?
    母报子仇,天经地义呀,到时候倒霉的还是状元郎,他现在一声不吭,反倒卖了人家个大人情,长公主知道了要暗中谢他的,朕明知他受了欺辱,却顾及皇家颜面并未声张,也是要暗赏他安抚他的。
    谢遮一愣,恍然道:微臣糊涂。
    他仍是蹙眉:那祁王,陛下就准备放任不管了?状元郎也怪可怜的。
    萧昀憋笑:你比较可怜。
    谢遮:?
    萧昀从一张好好的宣纸上撕下坑坑洼洼地一长条:人家乐着呢,你却觉得他可怜,你可怜还是他可怜?
    谢遮一脸茫然:乐?
    萧昀随手指着书架:你把那边第三层最左侧上头的盒子给朕拿过来。
    谢遮走过去,找到萧昀所说的。
    打开看看。萧昀头也不抬。
    谢遮依言打开来看,盒子里是十几张一看就是随手撕出来的小纸片,每张小纸片上都写着个人名。
    字迹龙飞凤舞,潦草得不行,一看就是皇帝写的。
    谢遮粗略扫了眼纸上名字,心下一惊。
    这些都是近几年被陛下流放、斩首、甚至株连三族九族的人,基本都是死人的名字。
    陛下,这
    朕如果讨厌谁讨厌到连敲打都懒得敲打了,就写一张,塞进盒子里,结果你猜怎么着?萧昀转头瞧他,眉梢一提,懒懒笑着。
    谢遮却后背发凉。
    这些人都曾风光一时,一开始只是嚣张跋扈,有所逾矩,陛下也不加以管束,很快酿成大错,自取灭亡。
    微臣愚昧,是微臣可怜。谢遮羞愧汗颜。
    以前他只是摸不准陛下心思,怎么现在连谢才卿也揣摩不清了。
    所以说罚俸禄是亲,打屁股是爱,萧昀笑说,要人家的命,总得先让人尝够甜头,不然显得朕多么不近人情,又是皇姐又是大外甥的,多不好。
    谢遮又想笑又害怕。
    不过说实话,萧昀明明在笑,眼里却笑意全无,朕何尝不是在给机会,又不是朕逼他们干的,可这么些年自己知道适可而止的,可一个都没啊。
    萧昀啧了两声。
    谢遮心下微微警醒,也亏他是皇帝身边人,不然可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帝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长公主府四个字:来来来,端好,走远点,看朕射进去。
    谢遮两手端着盒子往后退。
    左边点,右边点,再往左点,行行行,再退点,行行行!停!停!
    谢遮听话地停了。
    萧昀将纸条揉成团,指头微用力,小纸条就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地落进了谢遮手里只有巴掌大小的盒子里了。
    谢遮无比庆幸这不是在猎场,皇帝不是在射箭,他也不像上回在头顶顶个枣子。
    新科状元府位于熙安街街末,虽不是寸金寸土的地儿,也算得上风光,毗邻的都是当朝三四品大员。
    状元郎如今只是正六品翰林院修撰,在这街不算埋没,况且他性子喜静,街末白日里都没什么百姓在门口来往,安静闲适。
    刚放完鞭炮,爆竹的碎屑还满天飞,状元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戴着人皮面具太妃眉飞色舞地招呼完家仆,跑进屋去。
    小王爷一从鸣雁塔回来就叫了水沐浴去了,这会儿都没出来,他一向爱洁,又是个慢性子,只要能在半个时辰内出来,太妃都不会催他。
    果然,掐着点一样,半个时辰后,小王爷从屋里出来了,穿戴整齐焕然一新,连腰饰都配好了,只有鬓发湿漉漉的,还一滴滴掉着水珠。
    太妃正在厅里训下人,他们服服帖帖地立在下手,见状元郎来了,刚要恭恭敬敬问候,瞧清他模样,微微一愣。
    不少丫头红着脸低下头,心头直跳。
    谢才卿含着三分淡笑说了几句,便让他们下去了,太妃见厅里没人了,立马絮絮叨叨地开始拿巾帕给他擦发梢的水,担忧地低声问:怎么了?皇帝碰到你了?
    平时也不至于洗这么久。
    祁王。
    太妃一惊,祁王的事迹她还是知道的:他没怎么着你吧?
    谢才卿摇摇头,言简意赅地说清了来龙去脉。
    太妃笑得肚子疼:你怎么知道萧昀下来了?
    谢才卿无辜道:我不知道。
    太妃一愣:你不知道啊?!
    太妃想起来小王爷不是如矢,不会武,听力也只是一般人水准,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当着他的面儿故意那么说。
    谢才卿道:其实萧昀下不下来无所谓,他没下来,我这么说是唬祁王,萧昀下来了,那当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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