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落了几场春雨。
    这段时间,日子平缓极了。
    霍以骁每日上朝,跟着皇上与赵太保、金太师,处理各方政务。
    南下的行程定得差不多了,也算好了启程的日子,只等依计划出发。
    朱桓的腿伤好了许多,如太医之前说过的那样,他跛脚的程度很轻。
    唐昭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越发谨慎,压着朱桓再休养一个月,不许随意活动。
    朱桓自觉“辜负”了母妃多年的盼头,也不在这事上与她争,不下床就不下床,床上支个几子,一样能写字画画。
    唐昭仪见状,也就退了一步,犹自琢磨儿媳人选。
    这一回,她给朱桓挑皇子妃,再不用考虑娘家身份能不能是个助力,只需要挑性子温婉、喜好书画的就行了。
    至于出身高低,差不多就行了。
    朱茂依旧是一旬出一次皇子府,老老实实进宫请安,再去庄子上。
    只看表象,自是太平,但温宴知道,水面之下,那暗潮涌动。
    戴天帧从归德府送了书信到燕子胡同。
    温宴取信看了,也晓得了年百戈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依信上所说,年百戈这回是下了大力气。
    去年整修过的官道,他驾着车又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找了几处损坏的地方。
    驿馆翻修,年百戈掏钱请了归德府颇有名气的风水先生,在现有的基础上做改动,匠人是宁陵县里数一数二的,要不是时间不够,这人恐怕还能把驿馆推倒重建一回。
    年百戈还请戴天帧吃酒,详细了解殿下喜好,屋里喜欢点什么香料,吃菜有什么忌口,全要准备得妥妥当当。
    不仅是用心安排之后迎接仪仗,近些时日出入驿馆的驿兵、官家,年百戈都热情招待。
    就想变了个人、变了个驿馆一样。
    温宴认同戴天帧和宋秩的看法,这年百戈被朱茂完全蒙在了鼓里。
    若他知道自己这么用心、准备一改之前颓然,其实是被朱茂做了棋子,不知会是什么想法。
    当然,很可能是没有任何想法了。
    若是他们没有留意到年百戈浑然不知情,一旦霍以骁在宁陵县出了状况,作为驿丞的年百戈,又是朱茂亲随的表亲,他根本无法脱身,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既然年百戈没有在翻修时动手脚,那么,当日行事的,定然还是朱茂的人手。
    黑檀儿跟了朱茂几次。
    庄子上,章氏依旧病怏怏的,项淮话里话外,越发敷衍。
    朱茂的心不在这里,对这两人明显的回拒态度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只与几个亲随、小厮商议。
    他对年百戈办成了事很是满意。
    这也让他信心百倍。
    天赐的良机,又如何顺利,最后怎么会不成呢?
    只是,具体谁去做、怎么做,朱茂并没有说出口,黑檀儿也无能为力。
    临出发前,黑檀儿又跟了朱茂一次。
    “没有重要的收获,黑檀儿回来骂骂咧咧了一通,”温宴说与霍以骁听,“只知道,年百戈那表侄儿没有露面,兴许他已经先一步往宁陵县去了。”
    霍以骁道:“无妨,既知是宁陵县,到时候多小心些。”
    温宴颔首。
    三月尾端,大朝会上,皇上准霍以骁启程。
    文武百官列队,仪仗皆准备妥当,皇上亲自登上宫门城楼,送他出发。
    霍以骁和温宴上了车驾。
    这回南去,皇上点了徐其则、徐其润随行,有关的衙门亦是各出了官员,并那威严仪仗,车队浩浩荡荡,从宫门往城门。
    街道两旁,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朱茂没有出门,今儿不是他能出去的日子。
    他坐在书房里,明明有院墙相隔,他依旧能听见外头的动静。
    百姓们议论纷纷,叽叽喳喳。
    朱茂皱着眉头,眉宇之间全是郁色。
    一位亲随在旁小心翼翼地宽慰:“一时风光而已,您放心,宁陵那儿都安排妥当了,只等他们行到宁陵就动手。”
    朱茂握紧了手中茶盏:“一定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亲随应下。
    另一厢,桂老夫人坚持出门送行,由曹氏与温辞陪着,坐在沿街的茶馆楼上,推开窗户看那一辆辆华贵的马车。
    真好看啊!
    宴姐儿现在坐这样的马车,等几十年后,回临安省亲,那得是什么样的盛景!
    可惜,她再怎么努力,也努力不到那个时候。
    得趁着现在,多看两眼。
    曹氏知桂老夫人心声,道:“殿下与宴姐儿敬重母亲,坚持亲迎,这是应当的,但如此隆重,亦能看得出来,皇上对那位娘娘颇为惦念。等他们从江陵回来,老夫人呐,我也不能一口一个‘宴姐儿’了。”
    桂老夫人笑了起来:“这时节选得好,正是京里梨花最盛的时候。”
    白色的花瓣在风中打着旋,悠悠落地。
    撒纸钱不合适,但迎灵时,能有白花飘摇,也能解人哀思。
    曹氏不知那宁陵县状况,听老夫人这么说,亦是风雅地附和几句。
    温辞倒是有些担忧,看着底下车队。
    桂老夫人看在眼里,道:“放心吧,都能应对好。”
    毕竟是瓮中捉鳖。
    甭管那鳖是什么老王八,瓮就在那儿,它就得往里头爬!
    等进了瓮里,再想兴风作浪,直接炖汤!
    温辞颔首。
    他那三妹,古灵精怪、办法颇多,殿下是极其敏锐之人,戴天帧先前安排了许多,又有徐家兄弟护送,定然能平安过关。
    车队渐渐远了,看热闹的百姓也渐渐散了。
    温宴坐在车里,捧着饮子润口。
    仪仗繁复,马车自然行得满。
    黑檀儿嫌弃这样的速度,趴在温宴腿上,呼哧呼哧睡觉。
    霍以骁靠着引枕,闭目养神。
    “我越发好奇,宁陵有什么等着我们。”温宴轻声道。
    霍以骁哼笑了一声:“等到了就知道了。前后要行上小半个月,这可以慢慢养精蓄锐。”
    朱茂选择了宁陵,就不会在先前这一段路上出手、打草惊蛇。
    温宴亦知这一点,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一面用饮子,一面翻书。
    霍以骁瞄了一眼,毫不意外地收回了视线。
    书局最新的话本子。
    从书名看,与“四公子”无关。
    万幸。
    他可不想在车上听温宴念“四公子”的各种桥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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