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酒乐皆停。
    夜幕缓缓落下,各处却没有往日热闹,显得安静许多。
    韩谊手里拿着个盘,绕到客栈后的小巷里,放在地上,然后学了几声猫叫。
    暗处,有两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来,闻着鱼汤香气,围到了盘子旁,大口大口吃起来。
    韩谊蹲下身子,一面揉猫,一面轻声问它们吃得好不好、香不香。
    他前些时日就发现了,这客栈后头有野猫踪迹,便每日问客栈要点鱼炖汤,拌了饭,到时间就来喂两口。
    这些野猫,整日在这一带转悠,有野性,不怎么粘人。
    只有吃饭时肯让韩谊摸两把。
    这一点,和黑檀儿很像。
    想起黑猫,韩谊不禁笑了笑。
    自打那天在燕子胡同见了之后,他就没有再遇到过黑檀儿了。
    也是,黑猫虽然爱跑,却还是家猫,有主人的,不会浪迹街头。
    而那么好看的白玉团……
    就更见不到了。
    韩谊颇为遗憾。
    等那两只小猫儿把盘子里的猫饭吃完,一溜烟跑了,他才站起身来。
    这下子,更是一只猫都逗不着了。
    韩谊越发不得劲儿了,走回客栈的路上,他想着,借拜访之名去燕子胡同找黑檀儿玩,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先前倒还能厚着脸皮去,今日皇后娘娘薨逝,这个当口上去拜访,怪给人添麻烦的。
    韩谊叹了一口气,忽然间,听见了一声猫叫。
    他猛得循声望去。
    一顶素色轿子上,一只黑猫正看着他。
    “黑檀儿?”韩谊奇得睁大了眼睛。
    轿子里的是温宴。
    整个下午,她都在常宁宫里陪着霍太妃,这会儿才要回大丰街。
    黑檀儿这一叫,温宴掀开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这才晓得,街边遇上的这位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十二”。
    如雷贯耳,却是初次见面。
    韩谊没有见过温宴,只知黑檀儿的主人是定安侯府的三姑奶奶,嫁与霍家四公子了。
    是了,她还曾是成安公主的伴读,与白玉团都十分亲近。
    两人就靠一只猫,来认了对方身份。
    温宴下了轿子,道了声谢。
    虽未言明,韩谊也知道温宴谢的是东明县里他喂黑檀儿吃了些东西,只是当日事情不好提,便略过了。
    “我听说,”温宴问道,“公子这回进京,是替孔大儒送信与皇上?”
    “是,”韩谊道,“信送达了,原想要在京郊一带多走走看看,不想逢皇后娘娘薨逝,恐还是暂回临安,等来年开春再出行。”
    “我以前曾听外祖父提起过孔大儒,他十几年前听大儒讲书,收获颇丰。”
    “先生是当世奇才,”韩谊说完,忽得想起温宴口中的外祖父是夏太傅,他挠了挠脑袋,“我拜读过太傅大人的文章,只可惜,没有机会向他请教。
    世间惊才绝绝的人物太多了,有些人,都是只闻名、却不曾拜见,实在遗憾。”
    其中一位,就是温宴的父亲温子谅。
    韩谊听母亲提过那位,母亲闺中与定安侯府为左右邻居,将那位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父亲这把年纪了,听见几句都酸溜溜的,可见那位曾有多么出众。
    韩谊更佩服的自是温子谅的文采,只可惜,他出生之时,温子谅已经进京。
    他幼年时不时去昌远伯府耍玩,都没有机会遇上了。
    这种本来能拜见、却因各种缘由没有见到的,最叫韩谊遗憾。
    另一位,他佩服又“擦肩而过”的,是霍怀任。
    孔大儒的忘年之交,无心功名,醉心游览名川大山、行万里路,霍怀任在孔大儒与他讲述的那些回忆里,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么想,韩谊也就这么说了。
    温宴愣了愣。
    父亲的名字已然让她颇为意外了,而霍怀任的名字,更是让她愣了神。
    她想,她对霍以骁那位名义上的父亲,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她不知道,霍怀任与孔大儒是忘年交。
    或者,应该说,他们都不知道,霍怀任与皇上之间,除了霍太妃、霍怀定这一条线的联系,还有另一个方向。
    那就是孔大儒。
    顷刻间,无数念头涌入温宴脑海里,呈现出了无数种可能。
    可能性太多,抽丝剥茧都无法在一时间完成。
    温宴抿了抿唇,她需要静下心来,重头到尾再理一遍。
    思及此处,温宴问道:“孔大儒还在临安城休养身体吧?”
    “是,”韩谊道,“先生年纪大了,应是不能再出远门了。”
    温宴道了声谢,只他爱猫,又道:“公子离京前,若想寻黑檀儿玩耍,可以往燕子胡同。”
    韩谊连声应好。
    黑檀儿不满意地喵了一声。
    它不想和韩谊耍玩,这人眼光不太行。
    韩谊听不懂黑檀儿的抗议,只当是欢喜,便与它道:“听乌嬷嬷说,你差不多每日傍晚都会去喝鱼汤?过几日,我去燕子胡同辞行,再寻你玩。”
    说完,韩谊又与温宴道:“之前有幸得见公主的白玉团,果真十分可爱。”
    话音一落,黑檀儿已经窜上墙跑没影了。
    温宴忍俊不禁。
    韩谊浑然不觉。
    与韩谊告别,温宴上轿离开。
    等回到家中,逗了黑檀儿一会儿,把猫儿气得跑去看鱼了,温宴才收拢心思,整理头绪。
    皇上与大伯父相熟,他兴许会从大伯父那儿知道远游的霍怀任要当父亲了。
    彼时南方涨水,朝廷关心水情,皇上也会听说霍怀任困在南边回不来。
    可皇上,又是如何得知霍怀任的妻子难产而亡的呢?
    这事,连霍家上下都不知道。
    金老太太那时候天天惦记着明明已经过了临盆日子,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的小夫妻两人。
    直到骁爷被霍怀任抱回霍家时,家里上下才晓得,霍怀任的妻子已经不在了。
    当时,骁爷只有三月龄。
    大伯父,真的能在这期间,做这么多事情吗?
    知晓霍怀任周身变化、转而告诉皇上,再说服霍怀任接受安排,把骁爷交给他……
    时间太短了。
    可以确定的,只有霍怀任从南方回京城的路线,那么骁爷呢?
    若如他们先前推断的那样,郁薇一心远赴牙城,她又是在哪里生下了骁爷,又是谁把襁褓中的骁爷带上回京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交给了霍怀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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