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一定风险,可不一定就会遇上,想来她的运气或许也没差到那种地步吧。
    车窗关上,黑色的车缓缓启动,驶入浓黑的夜色里。
    *
    死者女性,年龄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全身遭受多次重击而死,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昨天夜里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之间。辛凰神色不变地检查完血肉模糊的尸体,利落地站起身,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凶手把尸体扔在垃圾堆旁,可见心里是没把她当人看。而且作案手法如此凶残,用钝物反复击打四肢,致使双手双脚被硬生生砸断说到这里猛地一顿,语气颇为复杂地缓声说道。
    她是被活生生痛死的。
    这里是街后巷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是用来存放垃圾的地方,现在这里不仅垃圾丢得到处是,更有满地的血和肉沫骨渣。除了尸体旁的大滩血迹之外,附近飞溅的血更是飞得到处到是,现场看着像举行什么恐怖仪式似的。
    尸体光溜溜的,衣服被随便丢在地上,也溅上了很多血,衣服的布料很简洁,上面有亮闪闪的装饰。
    周围停了几辆警车,将现场围了起来,蓝色的警戒线拉开,两名警员站在巷口,隔绝路人的探看。
    庄笙抬头四处张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离居民区有点远,又处在两个路灯的中间地带,其中左边的那个路灯看着像坏的。
    光线暗,人迹少,又是发生在深夜,只怕想找目击者几乎是不可能。
    钝物击打,凶器会是什么呢?庄笙的目光再次落到尸体上,现场的血腥让他不适地皱起眉头,却没有移开视线。
    棍棒之类的,比较常见的像是棒球棒。辛凰随口回答,然后看向庄笙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先把尸体拉回去研究了。
    庄笙刚要摇头让辛凰先回市局,他身边的孟衍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慢慢说道:死者是被虐杀的,这里又是露天场所,如果死者发出惨叫附近的居民一定能听见。
    庄笙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去看地上的尸体四肢被砸成肉泥,可身体其他部位除了一些擦伤外,就没有什么明显伤痕了。
    对啊,既然是活活痛死的,那肯定会痛得叫出来吧。嘴巴上没有勒痕,也没有缠胶带的痕迹,说明凶手没有封上她的嘴巴。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她没有喊出声来?
    辛凰眼神微变,想起什么似地迅速蹲下去检查尸体的咽喉部位,她轻轻拨开缠在脖子上的头发,盯着死者喉咙不说话,表情有些不好看。
    果然。好半晌,辛凰喃喃自语了一句,心中有些懊恼,为自己的粗心疏忽,同时也对凶手的技艺感到惊叹。
    你们看辛凰指着尸体的咽喉部位沉声说道,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红线,死者的声带被割断了,手法非常高明,至少我是做不到这么干净利落的。
    所以,凶手是先割断受害者的声带,让她发不出声音来,然后用棍棒类的物品将其虐杀而死?
    庄笙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瞳孔微缩。
    有很高超的医学技术,砸烂了四肢虐杀而死这起凶手案感觉有点似曾相识,他的目光不自觉看向孟衍,孟衍正含笑注视着他。
    庄笙心下一沉,低声道:衍哥哥,你也想到了?
    孟衍摸了摸下巴,唔这么谨慎,只怕这次又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庄笙沉声道:这么强的反侦查意识,除了天性谨慎外,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庄笙垂眸看他,所以,你想查过往?
    嗯。庄笙严肃点头,再怎么滴水不漏,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辛凰疑惑地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两人同时向她看来,孟衍但笑不语,庄笙抿了抿唇,问她,你不觉得这次的案件,跟疗养院的案子很相像吗?
    辛凰一脸茫然,疗养院的案子?像么?
    她真的一点没觉得啊。
    然后她从庄笙和孟衍看自己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种或委婉或赤.裸的鄙视,偏偏她还无力也无胆反驳回去。
    好吧,她还是回去解剖尸体玩吧。
    姜让被请到市局时,以为褚初有什么事情,赶来得比较匆忙,额头微见汗迹,头发也有些凌乱。他气喘未定地站在庄笙面前,语带焦急地问:
    是小初出了什么事吗?
    庄笙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感慨着说了句,姜医生,你真的很关心自己的病人啊。
    姜让平复呼吸,神色恢复镇定,微微笑道:这是应该的,毕竟我是小初的主治医生。
    庄笙把姜让请去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在他对面坐下。这个时候,姜让也意识到自己被叫来恐怕不是为了给褚初看病,他沉默且平静地喝了两口水,末了抬头四处看看,眸中含笑地打趣道:
    孟警官呢,怎么今天不在?难得见庄警官一个人啊。
    平时都是形影不离的,孟衍虽然不怎么说话,多数时候都是让庄笙出面,但他的存在感没有人能忽视。
    庄笙没有理会他的打趣,盯着他的眼睛缓声问道:姜医生,请问昨天晚上你在哪里?有什么人可以给你作证?
    姜让手指轻轻摩挲着纸杯,眼神很沉静,嘴角还含着丝淡淡笑意,怎么,庄警官这是要审讯我吗?那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
    例行询问而已,不看我是在办公室问你,而不是审讯室吗?庄笙淡淡反问了一句,姜医生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还请如实回答。
    姜让沉默下来,垂眸握着纸杯不动,庄笙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等着。过了片刻,姜让抬头看向庄笙,微微一笑,我昨天晚上心情不好,开车去兜了一夜的风。他顿了顿,无奈地双手一摊,没有人能给我作证。
    默然片刻,庄笙再次问道:心情不好吗?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姜让缓缓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庄警官应该知道的呀,小初被你们抓了起来,我想见他你们不让,做为他的主治医生,我的心情又怎么会好得起来?
    谈话至此陷入僵局。
    目送姜让离开,庄笙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孟衍,表情有些凝重地道:比预想的还要谨慎,基本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顿了下,望着孟衍略带期待地问道。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孟衍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道:被笙笙这样期待的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失望呢。
    庄笙脸红起来,好在周围没什么人看到,他咬了咬嘴唇,眼睛亮晶晶仰头一脸期待地望着孟衍。
    孟衍眸色猛地一沉,抬掌盖住他过于明亮的双眸,声音也低哑了几分,凑近在庄笙耳边低声说道:
    别这样看着我,你知道我最受不住你这样看我的眼神,会忍不住当场把你吃掉。
    庄笙一下变得满面通红。
    第92章 Ⅲ.记忆迷宫17
    调查发现,姜让每年都会在休假期间出去自驾游,他是三年前来到疗养院,但自驾游的习惯在以前就有。他在二十五岁时就取得了医学博士学位,参加工作后,因为专业技术过硬,升职很快,同事对他的评价普遍都很高。但奇怪的是,他在每一家医院的工作的时间都不长,基本一年左右就会换一家医院,目前这家精神病疗养院是他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
    许解一边播放幻灯片,一边解说,将姜让的基本情况介绍完,他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孟衍。孟衍坐着没动,只是对他点了点下巴,示意继续。
    许解吞咽了口口水,因为接下来的介绍有些刺激。
    啪地一声,大屏幕上的图片切换了,前一秒还是帅气的医生单人照,下一秒就变成了血淋淋的凶杀现场图。
    在座的大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刑警,但乍一看到这么多血腥的案发现场,还是有些生理性的不适。可怜刑侦支队唯一的小女警,小脸煞白煞白的,还要强撑着往下看,努力不露出胆怯的样子来。
    所有人中,大概就黎白的表情最不应景始终黑着一张脸,坐进来时是什么,现在还是什么样,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明明现在最可疑的是褚初,不去查他跑去查姜让做什么,难道你还想说,这些人都是姜让杀死的?黎白眉头紧皱,瞪视着许解质问道,语气是强忍的不耐。
    正要往下继续说的许解一滞,面对黎白他有些底气不足,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孟衍。
    孟衍就坐在黎白对面,他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闻言挑了挑眉,坐着没动,黎队长着什么急,是不是接着往下听不就知道了吗?
    黎白冷冷地瞥他一眼,我不知道你们放着眼前的案子不查,总去纠结追查那些时间久远的旧案做什么,难道不是越近前的案子越容易查吗?把人力和资源浪费在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错失了真正的线索,致使本来可以查清的案子又变成一桩悬案。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所有人,刻意在庄笙那里多停留了片刻,然后视线又回到孟衍身上,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真是怀疑,这过往的高破案率是怎么来的?
    他这一句话几乎得罪在场所有人,因为过往的破案率是大家共同努力取得的,黎白这样说,等于是站在了丹藤市局的对立面。
    一瞬间,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凝固,许解站在最前方,略显无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在案子水落石出前,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对是错。只要出现新的线索,就追着线索查下去,原本也算是一个试错的过程,哪里来浪费一说?庄笙开口缓缓说道,打破会议室沉闷的气氛,看向黎白平静地问了句。
    黎队长能保证,自己每一次的调查方向都是对的吗?
    黎白抿紧嘴巴不说话,表情更加阴沉。
    庄笙不再看他,转向许解对他轻轻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许解在心里大大松口气,不敢去看此时黎白脸上的表情,尽量简洁地把之前孟衍让他调查到的案情介绍清楚。
    这些都是未侦破的案件,死者基本是年轻的女性,有高风险人群,也有低风险人群。作案手法不全相同,但每个案发现场都相当血腥,死者都有大量失血的症状。除此之外,案发的时间和地点,基本跟姜让每年出行的时间地点吻合。好了,我说完了。
    话落,许解赶紧撤了下来,回到自己座位。
    一时会议室没人说话,忽然一声嗤笑响起。
    怎么,难道凭这就想说,这些人都是姜让杀的?黎白斜睨着孟衍,表情嘲讽。孟衍对他的嘲讽根本没放在眼里,甚至懒得理他但他不理,有人却见不得他被这样对待。
    这确实是我想说的,虽然目前没有直接证据,但根据我的推测,这些案件姜让都脱不开嫌疑。
    呵,证据呢?黎白只冷笑着问了句。
    庄笙在桌子底下的手捏了捏拳头,毫不闪避地与黎白对视,我会找到的。
    散会之后,许解跟在庄笙和孟衍身后回到行为分析组自己的办公室,他闷着头走路,一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也不知道黎队长最近怎么了,跟吃了枪药似的,见谁都黑着张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一样,难道是到更年期了?以前就觉得他这人挺较真的,现在是变本加厉,感觉话都不能随便说了。咱们查案讲求个证据没错,可很多时候都是要大胆假设,再小心求证,怎么到了他这里,假设也非得拿出个实实在在的证据来,不然就是不会查案。
    他越说越苦闷,抓了抓后脑勺,叹气道:哎,这个队伍是越来越散了,我好怀念史队长在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
    庄笙心里憋着口气没出声,倒是孟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轻声自语道:他的情绪不太对头,难道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说着看向许解随口叮嘱了句。
    你注意一下。
    啊哦。许解摸摸脑袋,有点发懵,这是让自己盯着新来队长的意思?
    庄笙把目前为止找到的所有线索汇总在一起,然后一遍遍地分析他总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姜让没有其他亲人了吗?庄笙埋首在一堆资料里,头也不抬地问了句。
    许解先没反应过来,直到孟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才啊地一声恍然大悟,然后立马大声回答道:没有,他从小跟着父亲长大,十二年前父亲去世,身边就没有其他亲人了。
    回答完后不等庄笙继续问,又赶紧把自己知道的其他信息全说了出来。
    姜让在很小的时候父母离了婚,他是跟父亲生活长大的,母亲离婚后不知所踪,多年都没有联系,应该是彻底忘了自己这个儿子。
    庄笙一边听着许解的讲述,一边翻看手头的资料,以此梳理思路。他偶一抬头看到对面坐着的孟衍,男人脸上完全是鼓励的笑容,庄笙心里瞬间安定许多,也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翻看资料的动作忽然一顿,查查看姜让的母亲现在什么情况?
    虽然不理解,但许解还是听令行事。
    没过多久,结果出来了,姜让的母亲再婚了,不过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八年前?庄笙眼神微凝,神情越发笃定,你再查查看,在去世前,姜让有没有找过自己的母亲。
    这次花的时间有些长,不过最终还是让许解找到了线索,他有些意外,姜让在父亲死后确实去找过自己的母亲。
    许解转头一脸惊奇地看向庄笙,庄博士,你是怎么知道的?
    庄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陷入了沉思当中,许解顿时不敢打扰。他转向孟衍求助,然而孟衍此时却单手撑着下巴,手肘搁在桌面,就那样眼睛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盯着沉思中的庄笙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完全忽视或者说无视了自己的存在。
    许解:
    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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