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把药吃了。他坐到沙发上,拿起冲剂袋甩了甩,拍拍旁边的地方。
    景灼偏不坐他拍的位置,绕过他坐到了离着茶几大老远的单人沙发。
    过来我试试。程落冲好颗粒,朝他勾勾手。
    乖乖过去的那是小猫小狗,景灼偏着头不理他。
    程落不坚持,起身往这儿坐了坐,托住他后脑勺往前一按。
    景灼多少有点儿惊吓,猛地一怂肩,两人脑门儿咚一声磕到一起。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景灼憋着气儿,垂眸看着程落的鼻尖。
    对方温热的呼吸拂到脸上,此时此刻他特想捏住程落的鼻子。
    脑子里乱七八糟,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眼下明明只是额头贴额头,却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氛围。
    挺奇怪的,负距离的时候都没这种感觉,贴个额头反而纯情起来了。
    差不多退了。好一会儿,程落才慢慢松开他,这是什么神奇的自愈能力?
    景灼缩了回去,把额前的头发吹下来,没说话。
    程落看着他笑了笑,勺今天心情看起来不怎么美丽啊,小表情快赶上安韦了。
    是因为什么,他没再往下想,想多了千头万绪的,累。
    除了做饭他都挺嫌麻烦,一下子感知不出来的事儿就不会再细想,平常工作就够累了,闲着没事儿没必要折腾脑细胞。
    但问题就在他的感知力过于敏锐。
    所以想明白就明白,想糊涂就糊涂,全取决于心情。
    程落喝完半杯茶:勺啊,陪我去趟菜场吧。
    景灼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瞪了一会儿:我发烧了还是你发烧了?
    出去透透气,老闷着也不好。程落说,去过这边儿菜市场吗?
    没。
    那带你参观一下。程落起身。
    菜市场,一个从幼儿园就以拼音形式出现在教材中的词语,景灼却从来没去过。
    偶尔透过车窗看见过几次,王家村孙家庄田家埠农贸,不同姓氏打头的市场外观差不到哪儿去,大棚、大摊子、大爷、大妈。
    景灼的车还搁在医院停车场,程落进电梯按了一楼,没有去停车场的意思。
    很近?景灼回忆了一下,虽然对县医二区不熟悉,但新盖的小区,周围一片都是这两年类似开发区的地段儿,都是些跟市里差不多的商铺和建造,不可能突兀冒出个市场来。
    开车二十分钟吧。程落看着显示板楼层下落。
    景灼发现自己永远琢磨不透他非人类的思维:附近商场超市便利店没有你看中的吗?
    食材不新鲜,没有灵魂。程落很严肃地说。
    你那厨艺好意思追求新鲜食材?景灼震惊了,您就是灵魂提取器吧?
    带着对厨艺的迷之自信和对新鲜食材的无上追求,两人坐上了驶往菜市场的电动车。
    我没记错的话,景灼抓紧车座底儿,有一种交通工具叫出租车。
    车进不去,骑这个还能放东西。程落滴了滴喇叭,坐稳。
    北方深秋干燥冷冽的晌午,一辆黄色小电动车载着两个男人,在暖阳下驶向贩卖灵魂的菜市场。
    画面好像挺挺美好恬静,除了电动车摩的般的效果。
    骑慢点儿!景灼一开口灌了一嘴风,被冷风这么一吹倒是鼻子透气儿了,还挺舒服。
    也可能是被程落的骑行风格吓得。
    骑慢了会歪!程落的声音顺着风刮进他耳朵。
    车进入一个风口,景灼差点儿被风掀下去。
    程落大概感觉到后座重心不稳,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腰。
    别单手!景灼艰难地喊。
    什么?风太大,程落听不清,又往自己腰上指了指。
    为了自己和他人安全,三好市民景灼慷慨赴义,颤抖着伸出胳膊,环住程落的腰。
    说环就是环,手臂围圆虚拢在他的腰上,没有一点儿搂抱的意思。
    套圈儿玩呢?程落再次在景灼胆战心惊的注视下腾出一只手,抓着他的手往前一拉,按紧在腰上。
    车子一路发飘,快得要飞起,几乎成了磁悬浮电动车。
    小时候班里组织去游乐园坐过山车是什么感觉景灼早就忘了,但从程落电动车上下来的一瞬间,他确信这一程惊悚体验带来的阴影会伴随他一生。
    始作俑者完全没有负责的意思,下车后把景灼吹乱的头发扒拉得更乱。
    一个推着电动车一个跟在车后,中午买菜的人不少,走直道躲人能拐十八个弯儿。
    这是景灼第一次进到市场里头,这个神秘的场所实在是平平无奇。
    不过跟他从电视剧里看的不一样,地上没摆摊儿的,商家规规矩矩一人一间铺子,铺里铺外都有东西,既不算店也不算摊儿。
    消费主力军是大爷大妈,还有被家长差遣来的小孩儿。
    程落显得跟这里格格不入,高大挺拔且帅气的一个年轻人,穿梭在蔬菜鸡鸭牛羊猪肉豆腐菌类鸡崽鸭崽间。
    砂糖橘八块钱三斤不甜不要钱
    夏季冰丝席厂家反季清仓摸一摸看一看
    活鸡现杀有鸭有鹅
    市场特别闹,叫卖声唠嗑声讲价声,每一种声音都跟吵架一个画风,除此之外还有诸如鸡鸭叫之类的不是人声的各种动静。
    有什么想吃的?噪音中,程落凑近景灼问。
    景灼不想让自己想吃的东西成为抹灭不去的噩梦:你中午还要做饭?
    说了要一直在你这儿晃悠到你好了为止。程落慢悠悠地走着。
    我好了。景灼说,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你要真想晃悠,咱能晃悠去外头吃点儿人吃的东西吗?
    隐性盐太多,口味重,你现在还感冒,肠胃正是脆弱的时候,肠胃性感冒
    得。景灼没忍住笑了,觉得程落这消化科的大夫爱好烹制杀胃武器属实有点儿讽刺。
    跟着他走到一个铺前,一位大妈边擦手边走出来:小伙子半个多月没来了啊!
    上班太忙。程落笑了,给挑两盒榛蘑吧,谢谢大妈。
    不止这一个铺,路过哪家店主都能喊住程落,其中好几个叫的是大夫,当过他病号。
    穿梭在让人眼花缭乱的食材中,程大夫电动车筐堆满东西,车把上也一边儿挂了几个袋子。
    景灼这趟还真就纯是来透气的,买菜插不上手,拎菜也用不着他。
    但县城这么小,市场这么大,总归能遇上个熟人。
    单子!一道如雷的吼声带着兴奋,大哥!
    第17章 程落把他堵在洗手间门口
    景灼闻声闭了闭眼,此刻很不想认这个亲。
    程落看了看他,这道兴奋的声音越来越近才反应过来是找景灼的。
    回过头,见一个甩着膀子的精神小伙走过来,程落愣了愣。
    非常标准非常地道的一个精神小伙,看着非常眼熟。
    这不是
    单子!田世龙外八字撇得几乎要劈叉,拍了一把景灼的肩,来买什么!
    买灵魂。景灼扭头看了看程落,见他一脸不确定似的惊讶,有点儿想笑,世龙,这位是你粉丝。
    不敢当不敢当。田世龙特中二地比了个拳头,在程落肩上一碰,咧出一口大牙,田世龙,幸会,单子大哥的朋友就是我朋友。
    有点儿尴尬,其实单子大哥并没有把程落当朋友。
    好在程落足够惊讶,忽略掉了后半句:嚯,幸会。
    活的社会龙哥!活的精神小伙!
    家里明明就有一位精神小妹,程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惊讶。
    可能因为这挺网红精神小伙认识景灼,并且看样还挺熟,什么大哥?
    一瞬间程落以为自己对景灼的认知其实有偏差,景灼冷漠无情的正经人民教师外皮下是一颗向往精神的躁动的心。
    返程依旧惊心动魄,程落载着一车食材,放在前踏板的东西中途掉了好几次。
    电动车再low也是个敞篷的交通工具,兜这一趟风虽然挺冷,但浑身舒爽,深秋的确是个不错的季节。
    站进电梯,程落神清气爽地吹了几声口哨。
    中午你自己捣鼓,别再叫我了。景灼打断口哨声。
    确定?程落扭头看了看他。
    想睡觉。电梯门开了,景灼捏着眉心走出电梯,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别敲门了,都好不容易能歇两天。
    那要是有事儿呢?程落问。
    能有什么事儿?景灼发现自己眉心好像展不平了。
    比如想给你看看猫,比如也想找找刺激看个鬼片儿程落倚在墙上看着他掏钥匙,嘴角勾着笑。
    又笑得特欠揍说这种故意暧|昧的话。
    哄别的一夜|情对象可能很容易让对方上套,但景灼不一样,他是一个警觉且清醒的一夜|情对象。
    寂寞闲得蛋疼找别人骚去。看着程落这欠样儿,他无情划清关系,这点儿感冒还不至于让人照顾,省省。
    那我今天不来找你了?程落挑挑眉。
    明天也是。景灼点了下头,掏出钥匙潇洒地开门,周二见。
    钥匙插|进锁孔,然后停在了一半。
    换了个角度又往里按了按,还是进不去。
    抖抖索索,钥匙在楼道里的响声急|促暴躁起来。
    程落还是倚在墙上,看着景灼恨不得把钥匙熔了,嘴角逐渐上扬:勺啊,带错钥匙了?
    没。
    是的,带错钥匙了。
    出门前程落在他这儿,本来就别扭烦躁,一烦把钥匙已经不是之前那串的给忘了。
    并且县医二区物业管理非常好,门口没有一个开锁小广告。
    程落在一旁看戏:那快进去睡会儿吧,看着挺困了,感冒得多休息。
    他现在确实很困,但就算不去程落家,还能去哪儿?身份证没随身带着、出租屋住着房东的亲戚,这边儿就田世龙一个熟人,要找他借宿吗?
    突然感觉挺无助的,这种无助不是没地儿可去的委屈懊恼,而是这一个多月来事事不顺心积压下来的无力。
    有时候觉得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什么情况都遇到过,什么坎儿都能跨过去,什么都能将就下来。
    然而就是会被一点小事儿轻而易举地搞崩心态。
    他不再抖索钥匙,垂下手来。
    周二见。程落的尾音好像有个波浪,总之非常愉快地进了家门。
    听见背后咔哒关门的一瞬间,景灼刚才兜风勉强好起来一点点的心情本来滑进谷底,现在直接跌入海沟。
    不爽了就想抽烟,他站到露天连廊上,点了根烟叼着,好在兜里除了没用的破钥匙还有烟。
    十五楼视野还行,能望见正在建的新公园和远处低矮的城中村。
    景灼趴栏杆上抽着烟发了会儿呆,正准备走的时候,破钥匙从兜里掉出来,摔在连廊的水泥地上。
    突然特别烦这串玩意儿,一个环儿上沉甸甸那么多把,此时此刻没有一个能用的。
    景灼一把提溜起来钥匙串,特别想扔了发泄。
    他拎着钥匙,一把把扒拉着。
    办公室的教室的市里家门的出租屋的还有各种被NFC淘汰下来的备用门禁卡
    好像没哪把能扔。
    景灼跟钥匙大眼瞪小眼。
    出租屋的那把不是房东的钥匙,当时房东那把钥匙柄上粘了一圈脏兮兮的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胶布,景灼另配了一把。
    摘下钥匙,他很想一爽到底直接扔出去,强忍着没高空抛物,把它插|进了连廊角落一个只有土的花盆里。
    稍微没那么憋屈了。
    他叹了口气,边朝电梯走边掏出手机准备给田世龙发消息,电梯叮一声上来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景灼吓了一跳:干什么?!
    怎么才走?程落手搭在门把上,依旧端着杯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郁闷了一会儿?
    这人闲不闲啊!装模作样地进去半天了,合着一直支耳朵听着他动静呢!
    景灼没脾气了,平静地站在电梯门口看着他。
    不好意思。程落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表情,缓缓关门,忘了是周二见了
    门关到最后停住了,再次被推开。
    程落和他对视着,挑了挑眉。
    不得不说程落家的沙发躺起来不怎么舒服,到处都是猫毛。
    这么能掉难道不会秃吗!
    景灼没忍住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程猫。
    想搂猫睡?旁边的声音悠悠传来。
    景灼缩回脖子闭上了眼睛。
    其实刚才在连廊里惆怅烦闷那一会儿早就没那么困了,现在躺着完全是因为不想跟程落叨叨。
    有时候就挺神奇的,越烦什么人就越天天被捆到一块儿,躲都躲不掉。
    程落午后时间基本是在书房度过的,偶尔走动也是轻手轻脚。
    难得休班期间没被紧急召唤回去,程落坐在电脑跟前敲着职称评审的课题。
    阳光斜照进书房,程猫难得乖巧地窝在他旁边,打着细小连绵的呼噜。
    一直到天黑了程落才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常年站手术台,腰不太好,坐这一下午酸得不行。
    最好活动活动。
    冒出来这个想法时他脑内黄了一秒,出来恰巧看见景灼躺那儿。
    他睡得非常安静,程落差点儿忘了家里还有个人。
    不过去欠一把那就不是程落了,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蹲下来看着景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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