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到开时自有香气,何须人力?顾淮当下专心举业才是明智之举。
    沈正章又补了一句道:怀先才高八斗,早就能自食其力,也没有必要去白欠人情。
    周学谦若有所思,又问道:他既不喜亏欠于人,大概也不想旁人欠他的,为何顾先生肯频频出手帮二表哥你?
    沈正章笑道:说来怕你不信,不过一桩小事而已。从前沈家族学还没办得这样好的时候,我们一道在府学读书,正好与他是室友,有一日他生病了,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天一夜,他便亲近我了。仅此而已。不过一日一夜的照顾,他就记挂了这么些年,他虽是寡言之人,却是我心中唯一的挚友。
    周学谦捏紧了扇柄,脸上有一丝尴尬,他方才将顾淮想成了轻浮重色之辈,委实低看对方了。
    想来顾淮此次下山,必有要事,并非尾随他去见沈清月。但是顾淮他对二表妹不同,他却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大家都是男人,这点他看不错。
    周学谦敛起情绪,再不谈顾淮,而是揭起沈正章长案上的文章一览,初初看完不觉惊奇,文辞一般,平实无华,三思过后顿时目露惊艳,朴质中透着真理,已是立言之作,他诧异道:二表哥,你这时文怎么进步这般之大!
    他们三人虽在寺庙里一道读书,不过不住一房,每人一间屋子,除非有事,平日各自读书,并不相见。
    周学谦按照从前老师留下的读书为文方法苦学半月,也颇有进益,可是同沈正章比起来,简直跟没有进步一样。
    沈正章温温一笑,道:自然是怀先指点所成,怀先之前要在族学教书,我怕耽误族里学生课业,不好抢了学子们的时间,加之怀先自己也有私事,向他请教的机会不多,现在来了寺里,我焉能放过他?
    周学谦又是讷讷无言,当日在沈家书房一见,他只料顾淮的确是有才之人,点评文章颇为犀利,却未见过顾淮文章,不知其才到底如何,今听沈正章一言,他心中不由好奇和紧张起来。
    没多久,顾淮就回来了,他还穿着朴素的蓝色直裰,清俊孤拔,气度超然。
    沈正章叫来顾淮,道:怀先,你叫我今日写八篇,我已经写了六篇,这一篇最满意,你看看。他拿过周学谦手里的文章,递给顾淮。
    顾淮踏进门来,只淡淡地看了周学谦一眼,点头示意,余光扫过他手里的扇子,便拿了沈正章手里的文章,精读一遍,赞道:虽当今八股还是略重辞藻,不过你这篇文也算理气辞兼具,立意深远,古朴清丽,若你秋闱能写到此文八成,足矣取中。
    评完,顾淮又问道:另外几篇,可要我替你看看?
    沈正章连忙请顾淮入内,顾淮提起朱红的笔在上面画圈或是画竖。
    周学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打招呼就回了房间,他在房里拿着自己的一叠文章发了好一会儿呆。
    敏而好学他已经做到了,若要有十分把握中举,还需不耻下问,周学谦的心口跳得很快,他想到沈清月微笑的脸,柔弱的背影,故作坚强的眼神,下定决心,捧着文章就去了沈正章房里。
    正好顾淮看完了沈正章的文章,放笔欲走,周学谦双手奉上自己的文章,朝他稍稍弯腰道:请顾先生指点一二。
    顾淮定定地看了周学谦一眼,未加犹豫,便接了他的文章,淡淡道:是在这里看,还是去你房中?
    顾淮点评文章一般不留情面,到底有沈正章在场,他竟然还顾及了周学谦的颜面。
    周学谦更为之前将顾淮看做重色之人而羞赧,他面色无端发红,道:就在二表哥这里看罢,我与表哥之间也能相互学习。
    顾淮略微颔首,又走到书桌前,将周学谦的文章平放在桌上,一一阅览。
    周学谦到顾淮身侧,等他指点。
    顾淮这回看文速度看很快,只在一叠文章其中的一张纸上停留了一会儿,其余文章只是扫过一眼,少有勾画。
    周学谦额上冷汗涔涔,待顾淮看完了,他才抹了把汗,虚虚地问道:顾先生?
    顾淮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道:你若想今科中举,须得走另一条路子,不过不知你肯不肯。
    什么路子?
    顾淮道:以文媚人。你的文章很需要润色,经我润色之后,可提一等,你苦练一月,应有小成。
    以文媚人,写考官偏爱的文风,此举为许多清高之人不耻,尤其是周学谦这样的年轻人,他一脸的犹豫。
    顾淮道:科举入仕,无一不追求功名利禄。成大事不拘小节,当今士子难取,平日里保持本心,将来替天子牧民,勿身陷泥泞,科举写什么文章比起来则无足轻重了。在乎虚名,多是徒有虚表之辈。
    周学谦如遭当头棒喝,真清高的人,还考什么科举,都种豆南山下去了!
    他心道,顾先生才真是通透之人,只怕他志向高远,根本不会缠绵儿女情长之事,亏得他还一直以为顾淮也爱慕表妹,真真是看走眼了。
    顾先生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
    顾淮也不逼问周学谦的答案,只点头示意,往自己的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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