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想去?裘榆问。
    袁木不觉得有聚餐的必要性,但裘榆去他便也跟着。
    代价也并非很难承受,少一个午睡时间而已。
    他打了个哈欠,蹬车先走:可以的话。
    没到饭点,烧烤店人流量不大。
    黄晨遇最会来事,订了一个小包厢。
    其实说是包厢,也没那么高级,只是用木板竖着做出的简陋隔间,拉了道门帘。
    袁木和裘榆来得晚,掀帘而入时他们已经点好一部分菜,刷油烤上了。
    嘿,你俩还真巧,碰一路了。
    王成星往里挪,空出两个位置说,你们看看还要什么菜,再添。
    塑封的菜单浮了一层陈年油渍,裘榆掂着卷边的角移到袁木眼前。
    袁木要接,他避开:眼睛看就行了。
    加份五花肉吧。
    袁木说。
    裘榆:没了?
    袁木:没了。
    他自觉捻着那菜单去前台找服务员加单,回来时抱了一箱啤酒,进来就问:黄晨遇点的酒?
    啊。
    黄晨遇见情况不对,拉人下水,还有王成星。
    醉了没人管你俩。
    没事儿~王成星怪声怪调,我还带了三国杀,边烤边吃边玩儿!
    裘榆挨着袁木坐下。
    黄晨遇骂:脑壳冒憨水,这点地方你玩牌,烤牌差不多,你各人去街上玩。
    杨岚清问:冒憨水是
    黄晨遇温和地笑笑:傻逼的意思。
    袁木用热茶烫洗碗筷,纸巾擦净先给裘榆。
    眼看要继续给其他人准备,被手边的人接过去:几副?
    袁木两手空空看裘榆:......五。
    王成星不死心:那玩什么?
    裘榆把湿淋淋的碗推给他:什么都不玩,专心吃。
    杨岚清建议:真心话大冒险吧,方便我们彼此促进了解。
    如果这话是从王成星嘴巴里出来的,黄晨遇会说,都被玩烂了能促进个毛。
    但因为是杨岚清说的,他点头,讲得有道理。
    王成星兴冲冲拆开他的三国杀,抽出了角色牌。
    于绣溪第一轮拿到刘备,便由他指挥。
    他先点了吕布,择定范围是真心话。
    裘榆就近看到袁木的牌面,把自己的赵云亮出来给于绣溪使了个眼色。
    于绣溪淡定道:赵云提问吕布。
    裘榆把袁木的牌抽出来并一起丢桌面:我问他。
    几个人兴致勃勃:问!
    袁木围观裘榆作弊的全过程,他盯着他。
    你裘榆问,你的双眼皮折起来有没有感觉?
    杨岚清请教:什么叫
    裘榆分解:双眼皮,睁眼的时候,眼皮有没有折起来的感觉。
    什么破问题。
    王成星:你问问你自己不就知道了?
    裘榆一本正经:我想知道他和我一不一样。
    黄晨遇搅局:先先先吃肉喝酒。
    王成星不罢休:你们是不是就不想玩!
    裘榆承认:确实。
    他断绝让魏芷萱的故事再次上演的所有可能。
    黄晨遇附和:有点无聊。
    一点点。
    裘榆趁大家埋头苦吃,和袁木咬耳朵:心情不好?
    袁木诧异:没啊。
    那为什么话这么少。
    黄晨遇听见这句:你不了解,袁木同学一直这样。
    王成星机警:什么啊?
    裘榆说袁木话少,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王成星当什么新鲜事,又继续苦战生菜包五花肉,做复读机:榆哥想多了,袁木同学一直这样啊。
    裘榆没有说话,看了看袁木。
    一直吗。
    话少吗。
    原来他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人前吗。
    袁木碰了碰裘榆的腿:让一下,我去下卫生间。
    裘榆起身:我也去。
    他们一齐去,站在便池前解裤链。
    袁木都快完了还没听见旁边出水声,他边系皮带边笑:没尿还掏出来。
    裘榆:溜溜嘛。
    见他肯笑了,裘榆忍不住去掐他下巴。
    袁木闪到洗手池前:摸鸟的手别来摸人脸。
    裘榆也不追,慢吞吞走去与他并肩拧水龙头,小声说:含的时候不见你嫌弃它。
    袁木转头看了看他。
    啊裘榆捂着腿侧痛出声。
    袁木放下屈起的膝盖,弯腰掸了掸折出褶皱的裤子。
    裘榆边揉大腿边问:要不要先走?
    你不想待了?袁木又问,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去吃钱进家的小面。
    简单道别后他俩推着车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路灯昏黄,夜色广阔,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裘榆走在袁木身侧,觉得他更像一棵树了。
    挺拔,寂静。
    以前的袁木总有说不完的话,想不完的新鲜主意。
    裘榆早就觉得快乐需要天赋,他那时认为袁木在感知快乐方面称得上天赋异禀。
    快乐是能力,天赋确实会泯灭。
    每个人多少遭受过一些捶打,来源外界,来源自我。
    哪有人会在这世界上完完整整地屹立不倒?
    所以人是由碎片粘合而成的。
    有的人有痕,便内敛又稳重。
    有的人无痕,便外向而喜闹。
    有的人,粘合剂会失效。
    裘榆感受着大腿处隐隐作痛,心想没那么糟糕吧,或许找得到出口吧。
    袁木。
    他突然喊他的名字,长巷有回音。
    袁木吓一跳,转头等他:干嘛。
    不如选我做你的粘合剂。
    独家的,完美的,奉献一切的,不会辜负你的。
    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补补补。
    第26章 彩色雨
    虽说裘榆拒绝带裘禧参观校园,但午饭好歹是为她安排上了。
    小测过后袁木被数学老师点名去辅助改卷,他带裘禧吃完了要为他打包饭菜。
    要我等你吗?裘榆问。
    要。
    那快点。
    裘禧人生地不熟,唯恐真被丢下,嘴巴已经塞不下饭:你王个王安瓦?
    裘榆:你袁木哥没饭吃。
    裘禧比了个大拇指,表示理解,她灌了几口水:我吃完也有事要忙,你负责把我从食堂送到校门口。
    你是智障吗。
    如果单指认路方面的话,我承认。
    裘禧说。
    你有什么事。
    去找小茶。
    中午那么点时间,不够你折腾。
    裘榆又说,不睡午觉你下午军训撑不住。
    唉,没办法。
    裘禧挑出青椒扒拉到另一个盘子,我还没一个人去过医院,我也想去看看她耳朵具体啥情况。
    她耳朵怎么了?
    裘禧意识到说漏嘴,打了个饱嗝。
    裘榆一脸严肃地看她。
    不是裘禧怯怯的,袁茶是瞒着方姨去的。
    瞒着的意思,就是
    她哥知道吗。
    裘榆补充,她耳朵的事。
    肯定知道,她亲哥。
    那就不算瞒我,我去问你袁木哥也一样。
    裘榆说完心里也打鼓。
    那你去问袁木哥吧。
    裘榆冷笑:那我去问袁茶。
    她右耳几乎全部失聪,先天性的,左耳听力也不完好,从小一直在治疗。
    裘禧也变严肃,哥,这件事除了三个姓袁的,一个姓方的,剩下就我俩姓裘的知道。
    我说完就去找她自首,你千万别,别当面问人家。
    裘榆:我缺心眼吗。
    他若无其事地起身,吃完就走,先和我去教室送饭,再带你出学校。
    水雷街能把某人屁股长痔疮的无聊新闻轮流传五个来回以上,但袁茶耳朵的事却被袁家保护得很好。
    她异于常人的自理能力,从小特殊的教育和治疗,竟然捂了十几年没漏出半点风声。
    裘榆再一次有所体会,袁高鹏和方琼真的很爱袁茶。
    曾经袁木也在他们之列。
    去医院的事也要瞒着袁木哥。
    上楼前裘禧寻求承诺。
    知道。
    正式开学后,高三年级增设了强制性的晚自习。
    自由时间被剥夺,难免有人有怒气,虽敢怒不敢言。
    秋入得越来越深,夜晚也就降临得越来越早。
    下午放学后没几个人还愿意在学校和家之间折返只为一顿饭,都一窝蜂扎堆食堂。
    吃饱后陆陆续续回教室,半道还突遇大雨,教室里人人哀声怨道。
    第三组有黄晨遇,哀怨的氛围也就出奇浓厚。
    用正常上课时间来小测已经足够变态,他妈的连晚饭也不给回家吃,作业也不给回家做,更变态得令人发指!这场暴雨就是群众的怨气!
    王成星中肯道:倒是,食堂确实比我妈做得好吃。
    黄晨遇:爬。
    杨岚清问:袁木回来的话是不是就该知道成绩了?
    提及此话题,没人应答。
    裘榆用铅笔在工具书上勾画出概念和定义,说:嗯。
    好吧。
    杨岚清突然惊喜地叫起来,哇,下过雨的天好漂亮!
    闻言,人人转去同一方向张望,有的搁笔放书跑到窗边和走廊去围观。
    人一聚集,引得全楼层都出动,密得像蚁,站满空地。
    人看向天空时,是少有话的。
    于是像举行某种仪式,大家都无声惊叹地,一致静默着。
    裘榆一个人趴去讲台的窗边,视野有限,只看得到一角天空。
    云的颜色很奇异,粉紫色,一片一片漂在橙黄的幕布上。
    和那个下午袁木为之失神的火烧云有区别。
    它们千变万化,明明不曾挪眼,却还是察觉不到粉紫缓缓被墨蓝与墨青盖过。
    等仰望着的人类找回神智,居然又是普普通通的夜了。
    蚁又密密麻麻退回各自的教室,坐回各自的位置,做回各自的寻常事。
    像大家集体堕入过梦境,又集体清醒。
    袁木抱着批改过的数学试卷进教室,哀鸿遍野。
    到了某一个节点,人人眼前蓦地一黑,叫声截然而止,然后呐喊得更疯狂。
    停电了!
    堕入另一个梦境!
    住校的男生拿着台灯在走廊上窜下跳,整个教学楼上演简朴的灯光秀。
    部分女生矜持得多,举灯像举应援牌,在头顶轻摇慢晃,于是演唱会和KTV混斗。
    裘榆在胡闪乱竖的光柱里找到袁木的背影,他趴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砌满瓷砖的圆柱挡住了他大半身体。
    袁木不在水雷街的那两年,裘榆难入睡的夜晚有时也有幻念。
    希望袁木不要拥有太多玩伴,希望他的生活贫瘠无味,那么等他去找他,他就可以为他下一场增色添彩的雨。
    可耻的,卑鄙的,他现在也这么想。
    看什么。
    裘榆走去和袁木挤在圆柱一侧。
    袁木缩了缩身子,指他:那棵树秃了,被暴雨打掉好多叶子。
    改试卷累不累?
    袁木:累得到哪去。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分数?
    裘榆:你记得?
    袁木:我们组的我都记了。
    杨岚清多少?
    126。
    于绣溪。
    133。
    他比杨岚清还高啊。
    最后一道大题我和他前几天在其他模拟卷上遇到过。
    裘榆学他把脸压在臂弯里,面对面的:你多少。
    我138。
    我估得到我能考多少,105对不对。
    批的是109。
    袁木说,看你可怜,有给你的大题步骤分。
    谢谢你噢。
    裘榆笑意沉沉。
    袁木拱了拱头,用长袖捂住扬起的嘴角,只露出眼睛。
    可他捂不住啊,眼睛里就全是笑。
    那些喷涌的光照过来,映他的瞳孔,像两颗沥了水的黑珍珠。
    裘榆舔了舔嘴唇,攥着他的衣领吻过去。
    舌尖顶入他的齿间,听袁木哼上声调的嗯,黏黏软软,是拒绝的意思。
    他退出来,唇还紧贴着,喃喃地:嗯?嗯什么?不是要我接吻必须伸舌头吗。
    主任从这边上楼梯来治那群猴子我们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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