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给,那不是买卖?杨玲玲打断。
    他买的那些菜啊鸡啊的,全村家家都有,他就在咱家买,这说明什么?
    谁知道,杨玲玲冷哼,反正不是说明他喜欢你。
    杨鸣撒泼似的踢掉另一只鞋,哼得更大声:说的就跟我稀罕他喜欢我一样!
    也对,他只是一个低贱廉价的Beta而已。杨玲玲搬出他弟说过的话。
    我这么说他可以,你说不行!杨鸣捏拳头,当场发飙。
    杨玲玲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就走。
    老姐。杨鸣叫住她。
    干嘛?杨玲玲不耐烦。
    你说他回来是不是为了上坟?杨鸣前一秒问完,下一秒就眨了眨眼,对了,他爸妈的坟在哪?
    姐弟俩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副茫然样,他们没听说过这件事。
    山上吧,还能在哪,他这么多年没回来,坟包铁定早就找不到了,时间一长,活人死人都等不起。杨玲玲先回神,冷冷淡淡道,甭管他回村是想家还是祭拜爸妈,你都离他远点,不然你小心妈给你找个Alpha嫁了。
    少吓唬我。杨鸣把脚往棉拖鞋里挤了挤,他多大的时候离开的?
    忘了。杨玲玲撩了撩颈环周围的长发,反正很小,听说他爸妈意外去世后,他表姑就带他离开了村子。那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我也在玩泥巴。
    杨鸣挠挠脸:他门口被人泼粪了,这个事你知道的吧。
    杨玲玲不是很关心。
    我给你说说我今晚琢磨的东西啊,他是在外面长大的,这些年一直都跟村里没联系,怎么他一回来,大家伙就这么反感。杨鸣说,不会是他爸妈在世时做了什么吧?
    你这想象力要是用在学习上,不至于小学没上完就辍嘶杨玲玲胳膊被拧了,她冷着脸拨开他弟的手,还扯到上一代的恩怨,怎么可能,不过就是
    话说到这儿,她很微妙的顿住。
    是什么?杨鸣抓他姐的褂子,我越想越不对劲,刘宽又不是什么大圣人,怎么大家就信了他在梁白玉回村当天说的那些话,对梁白玉各种白眼?
    杨玲玲说:那些话不过是个引子,主要还是他回来后,村里就不安生了,好几家为了他吵得要砸锅分家,谈好亲事的也要吹,被他迷了心智的不在少数,那些人家里能待见他才怪。村子就这么大,褒贬的舆论都能传染,而且很快就会达成一致。
    屋里安静了会,杨鸣嘀嘀咕咕:相貌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就像我,遗传了爸妈的所有优点,你一个都没,就连信息素都是中级的,完全比不上我。边说还边投过去同情的眼神。
    杨玲玲没动气,习惯了。
    关于梁白玉带来的一系列影响,夸张却又正常。
    有些时候,有些环境背景下,美貌是原罪,太过了便是大罪,什么都没做,就被定为祸害。
    解释就是矫情做作,不解释则是放荡无耻,怎么都是错的。
    梁白玉不是山间平凡常见的小野花,他太艳,太妖,不论是性格特点,还是穿着作风都极度肆意鲜亮,不适合这个村子的环境。
    可他回来了。
    这不就乱了,还有的乱。
    幸运的是,他是Beta,不是Omega,不会和Alpha们有信息素上的连接。
    然而不幸的也是这一点他是Beta,可以被很多人标记,多次标记,反复标记。
    杨鸣的后颈有点痒,他隔着颈环使劲抓几下:老姐,你装什么深沉?
    大人的事你别管,赶紧睡吧,小傻冒。杨玲玲走出屋子,边带上门边低声说,明儿还要挖地。
    末了警告一句,你发热期快来了,夜里少乱跑!
    杨鸣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就不当回事,他几步冲到门口:杨老师,我《故事会》看完了,你再给我两本!
    滚。
    后半夜下了一场暴雨。
    梁白玉门前的药渣粪水全部被冲走,淌进水沟里。
    水沟是围着村子挖的,一条弯弯绕到底。
    村里或许有大秘密,但一定没有小秘密。谁从自家粪坑里舀了粪水,提到梁白玉家倒掉,这事儿不会没人看见,他们选择不说。
    这下好了,那股子粪臭味从家家门前过,家家都有份儿。
    这场雨让睡眠浅的忍不住爬起来,对着窗外嘴几句,然后回床上继续睡,梦里都在和人嚼舌头根子。
    梁白玉没有对老天爷感恩戴德,他早早起来,拎着竹椅坐在门口,等菩萨来给他修房子。
    菩萨来了,走了,一天就过去了。
    几天下来,陈砜话说得少,事做得多,堂屋基本上修完了,他坐在地上,结实的腿随意叉开,脏手拧开水壶。
    梁白玉准备上手去摸新墙,耳边响起一声低语。
    别碰,要晾。陈砜阻止道。
    噢梁白玉收回手,半蹲着靠近他。
    陈砜被一口水呛到,狼狈咳嗽。
    你每天来我家,梁白玉单手抚上他后背,轻柔地拍了一下,林子怎么办?
    陈砜的咳声戛然而止,整个背部肌肉硬成石块。
    会不会有人偷树啊?梁白玉用忧心的语气说。
    陈砜的上半身前倾点,和背上的那只手拉开距离:没事。
    真的吗?梁白玉声调柔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黑色阻隔扣上。
    陈砜霍地站起身:我去院里和泥。
    走时步子迈得很大,迷彩服下的胸膛潮湿发烫,耳根通红。
    梁白玉弯腰捡起被主人落下的水壶,食指慢悠悠的刮掉壶口水迹,他忽然去看窗户方向。
    几秒后,他走了过去。
    窗户外面趴着一个脑袋,是个女孩,她踮着脚怀抱一个缸子,手里拿着小半个芋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两只眼睛好奇地往里瞅。
    女孩没想到屋里人发现了她,吓得一抖,嘴巴里的芋头都忘了嚼。
    梁白玉从里往外推开木窗,对她一笑:不怕啊。
    女孩愣愣看着他。
    梁白玉诶了声:芋头好吃吗?
    好吃。女孩下意识把怀里的缸子往他那送了送,我家才挖的,都挖了,家里有很多。
    缸子里有几个香软的芋头,皮红,冒着热气。
    梁白玉支着下巴:甜不甜?
    现在不怎么甜,要放一放,冬天就甜了。女孩抱着缸子的手指抠了抠。
    梁白玉眨眼:那我就等到冬天再买。
    小妹妹,你看着我做什么,你吃啊。他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吃完跟我说说,怎么跑这儿来了。
    女孩几口吃掉手里的芋头,噎着了就锤几下心口,她结结巴巴:我,我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梁白玉把手伸出窗外,揉了揉她毛糙糙的短发,下次不要再趴别人家窗户那吃东西了,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女孩抽了抽鼻子,她把缸子里最大的那个芋头拿出来,递给他。
    给我的?梁白玉一副很惊喜的模样,睫毛颤了颤,双眼水润发亮,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落泪的错觉。
    女孩又把芋头递了递。
    那我就收下了。梁白玉接过芋头,指尖抵着它的表皮,稍微用点力就戳到了瓤肉。
    窗里人的手很漂亮,像是精心打磨的艺术品,直接就可以进展览馆。
    女孩看直了眼:大哥哥,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呀?
    外面啊,梁白玉剥着芋头皮,旁边的绸布窗帘飘起来,那片阴影晃过他浓艳的五官线条,是个万花筒。
    女孩的脚踮酸了踩回地上,个头矮了一截,够不到窗沿,她正要再把脚踮起来,就见一样东西从窗户里扔出来,稳稳掉进她的缸子里。
    是一块月牙形的软糖。
    她抬起头看去,窗户已经关上了。
    院子一角的地上有斑驳树影,两只鸡在那里溜达,陈砜听到脚步声,他没回头,铲子大力翻搅泥滩。
    等他和好泥,发现青年躺在草垛旁,吃着芋头晒太阳。
    青年的头发长度到肩,被他挑起来一撮扎在脑后,脸颊边垂下来几缕,不时被风撩出慢柔弧度,懒懒散散的。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水壶,站着放的,带子挂在他的腿上。
    你的水壶要空了,梁白玉没看陈砜,他咬了口芋头,齿间都是绵软香甜,厨房有水,你去添满吧。
    陈砜去拿水壶。
    没拿走,有根手指挑住了带子,力道很轻。
    他抓着水壶的大手僵住。
    塞了泥的手指甲按住壶身,掌心渗汗。
    老实人。梁白玉把水壶带子往里勾了勾,仰视他长了胡渣的下巴,眼珠往下移了一点,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啊?
    第6章
    院门外有几个村民路过,他们肩上扛着锄头,手里拎着用盐水瓶装的水,要去地里锄草。
    到了种小麦油菜蚕豆的季节,忙。
    院里很静。
    陈砜维持着拿水壶的动作,他的眉眼生得紧促,自带攻击性强的欲感,此时绷紧面部,很高的眉骨下压,犹如黑云压城,生出一种磅礴的沉厉之气。
    草垛上的人没有半分退怯。
    不能告诉我?梁白玉笑意不减,他的后脑勺离开草垛,脑袋仰了仰,手一寸寸收紧水壶带子。
    而带子另一端的男人体型比他强健太多,却被他扯了过去。
    宽背更是弓得更厉害。
    梁白玉支起来点身子,花衬衫领子贴着他的白细脖颈,他用与爱人撒娇的语气说:那我闻闻。
    就在他的呼吸快要擦过男人下颌时,指间的水壶带子猛然被抽走。
    又快又重,在他的指骨上面留下一道红痕。
    男人直起身,五指扣着水壶后退,另一只手按住左耳上的那枚阻隔扣。
    左耳很烫。
    阻隔扣也一样。
    那神情,像是做梦梦见了一只能食人心魂的艳魅。
    梦醒后,分不清是回到现实中,还是把灵魂丢在了梦里。
    你好紧张。梁白玉躺回草垛上面,他揉了揉手上的红痕,娇媚的挑了下眉毛,我只是一个Beta,引诱不了你的。
    陈砜低眉垂眼,肩背线条绷着。
    梁白玉收起唇边的弧度,站起来,一步步朝他走去,诚恳又懊恼的说:抱歉啊,刚才是我冒犯了。
    陈砜立在原地一声不吭,唇线抿直,被睫毛盖住的眼里有几分愣神。
    别生我的气。梁白玉捻掉身上的几根草,他摸西裤口袋,摸出一颗软糖,给你糖吃啊。
    陈砜摇头。
    糖都不吃。梁白玉撇撇嘴,手伸向他的水壶。
    陈砜侧开身,依旧没看他。
    我是想给你把水装满。梁白玉无奈地笑出声,语调很轻柔,哄小朋友一样。
    不用。陈砜的嗓子很哑,我自己去。
    他转身去厨房,黑硬的短发里都是湿的,有汗珠顺着他后颈发梢滴落,埋进他背脊。
    汗液里的信息素很淡,却又仿佛在某一瞬间极浓。
    陈砜一整个下午都没跟梁白玉对视一眼,只默默补墙。水壶也没再落下,走哪儿带到哪儿。
    太阳下山,陈砜把脏手伸进院子角落的大缸里,用力搓洗手缝和指甲里的灰泥。
    缸里是雨水,这几天他总在里面洗手,水有点浑浊。
    梁白玉靠在树下逗鸡,感激道:今天辛苦啦。
    缸里的水声停了。
    当事人听见了他的话,塌着腰站立,手还放在水里。
    梁白玉看了眼背对他的高大身影,用善意的语气提醒:你裤子开线了。
    陈砜把一双生了厚茧的手拿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他还没检查裤子,后面就有了脚步声。
    猫一样,很轻。
    陈砜迅速转身,往后退,脚后跟撞上水缸。
    缸剧烈晃动,溅起的水花砸在四处。
    梁白玉怔了下:你怎么
    这么怕我啊?他笑弯了腰,瘦弱的肩背颤个不停,眼里浮起盈盈水光,很动人。
    陈砜看着他笑。
    梁白玉难受的哎了声:不行了,笑岔气了。
    缸前的人迈近一大步,又顿住。
    梁白玉按着肚子回到树下,慢慢靠着树干滑坐下来,他闭着眼后仰脖颈,轻轻蹙起眉心,半张着唇喘息。
    这只不过是很正常的呼气吸气,却像是一曲天上人间乐,一声接一声的,庸俗而淫诱。
    和这间老屋,这个村庄都充满了强烈的割裂感。
    不早了。梁白玉把两边发丝往后撩,他半睁双眼看两只鸡吃菜,身上的那股子糜烂气息消失无影,眼角眉梢都是纯真柔情,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太晚了上山的路可不好走噢。
    陈砜带着空水壶离开,他路过树旁,被一条腿拦住。
    那腿被黑色西裤包裹着,很细很直。
    裤腿卷上去一小块,隐约可见一截白袜。
    陈砜收回目光。
    菩萨,你明天还来吗?梁白玉把注意力从鸡身上转移向陈砜,他一凝视,深情至极,恨不得让人把整个余生都送给他。
    这个问题梁白玉天天问。
    陈砜呢,每次都是不说不来,第二天敲响他家的院门。
    这次也是一样。
    梁白玉是这么以为的,他照例天一亮就等陈砜,可他等到太阳升起来,等到晌午,都没等来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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