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不忍心再说下去。
    可唯独他,身为一国之主,凭什么亡国之后还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主子,您在为谁抱不平?明月听出来了他的言外之意,轻轻试问。
    萱城醒过神来,不,没事,就是看不惯慕容韡这种人。
    明月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我倒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萱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还敢为他可怜,他那种人,什么最坏的结局对他来说就是活该。
    我相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有苦衷也是活该,所有不该在他身上都是该。
    亡国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左右的,主子,您未免有些太过谴责慕容韡了。
    萱城觉得他说的也对,前燕亡国确实不是慕容韡一个人的罪责。
    可亡国的罪责他该一个人担当。
    其他人何错之有?
    说到底,萱城还是想为自己找一个借口,为慕容冲承担了本该不属于自己的罪责而伤感。
    一切的祸根在哪里?萱城至今无法寻起。
    主子,累了吧,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的给您做。
    萱城摇摇头,不用了,确实累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你去帮你的吧,不用管我。
    明月欲言又止。
    你、、有话要说?
    明月终是缄默不言。
    萱城便不追问。
    推开门,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自己走的这一段时间,房间空置了这么久,明月每日还保持的这么干净整洁,香气中带着点点落子松的味道。
    萱城躺在榻上,也许是真的走累了,半壁江山河川,他真正领略了**故土的广阔。
    此刻竟然一下子脑海中没了记忆。
    合上眼皮,思绪转瞬被疼痛湮灭。
    思念,一人,满身是伤。
    他的美梦并没有做多久,在破碎的残梦中,一个人恶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
    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阳平公,快醒醒,出大事了。
    你是我今生今世恨之入骨的人。
    阳平公,不好了,宫里来人了,出大事了。
    萱城,去吧,这是你的责任,苻坚不该死于此,他有他的历史重任,你有你的使命,守护他,快去。
    阳平公,慕容冲反了。
    萱城一下子惊醒了。
    原来这不是一场残梦。
    明月,怎么了,快说,宫里发生什么了?萱城此刻已经顾不上思考了,听到慕容冲的事,他脑子乱了。
    主子,宫里来人说,慕容冲勾结一大批苻生在世时的宫人侍卫谋反,将陛下困在了紫宫。
    怎么会这样,萱城胸闷,一口气憋在了心口提不上来,感觉下一刻窒息一般的难受。
    他怎么会这样?
    他急着就要进宫,明月拉住他,主子,这个时候您进宫救不下陛下,慕容冲是慕容韡送给陛下的,您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慕容韡的阴谋,企图挟持陛下,复辟慕容氏。
    不可能,不会这么严重,区区一个亡国之君,寄人篱下,怎么有胆量去挟持一国之君。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凤凰泣血
    是慕容冲。
    萱城明白了。
    只有慕容冲,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对苻坚报复。
    当一个人尊严扫地,没有什么可以坚守的时候,他可以放开一切,抛下生命,去做他敢做的事。
    慕容冲此生被苻坚所毁,所以他不惜一切,即使两败俱伤,他也要苻坚为他还债。
    去找王勐?丞相手里握有兵权。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渴,这个时候的慕容冲,他没有理智,可以做出任何事。
    而且,苻坚在紫宫,宫里只是来人把这个消息传给了他,说不定王勐他们都不知道,也许,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变。
    萱城竭力控制自己保持镇静。
    苻坚不会在这个时候发生意外,慕容冲也不会这么快结束自己的生涯,他们都有一段精彩的故事。
    比起以后的恩怨情仇,萱城更愿意让慕容冲此刻放下仇恨,经历世事之后,也许他会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亡国只是一个阶段。
    他所承受的苦楚,老天终有一日会还给别人。
    找王勐解决不了事情,自己更不可能去慕容韡那里让他出面,何况这是不是慕容韡的阴谋自己还没有弄清楚。
    萱城思前想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忐忑不安了。
    主子,只要解决了慕容冲身边集结的那些宫人,他就不会犯上作乱了。明月在一旁提议。
    那些人是前朝余孽,他们对皇兄恨之入骨,慕容冲便是利用了这点才轻而易举的煽动他们起事。
    心里虽然有些惶恐不安,可方才听明月那么一提,萱城此刻心里倒有了一番打算。
    走,进宫。
    主子,您一个人去不行啊,我去通知丞相和太尉。
    转身就走,萱城唤住他,不用了,你我就够了。
    明月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他楞了一下。
    相信我,只有我能从慕容冲的手里救走皇兄。
    然而,当他赶到紫宫的时候,他却不那么自信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宫变场面,人生第一次有人在自己面前逼着自己最亲的人。
    苻坚身边带了几个侍卫的,此刻早已陈尸地上,南岸一刻不离苻坚左右。
    他见过以前美艳惊人的慕容冲,可他没见过拥有权势的慕容冲。
    这一刻的慕容冲,萱城想,他几生几世都忘不了。
    也许是慕容冲太自信了,对自己的实力有夸张的期望,他以为这一个宫变就能绊倒苻坚,自己坐在帝王的宝座上,既然这样,那为何上天会创造出人,为何会有这世间的恩怨情仇。
    慕容冲,你放了皇兄,我拿命偿你。他扬声朝那人喊话,他站在紫宫大门的台阶上,地上的几个尸体挡住了他前去的道路,而那些手持利刃的前朝余孽个个面露凶色。
    那些人都是经过秘密训练的,武功肯定不俗。
    他不能白白去赌,赌上自己的性命而没有把握救下该救的人。
    皇弟,不关你事,你回去吧。这是苻坚对他说的话。
    南岸劝着苻坚,陛下,您千万别这么说,阳平公是您的弟弟,怎么会不来救驾。
    可是,慕容冲还是不答话。
    萱城注视着他。
    他与往常有那么些许的不同。
    脸色依旧白皙,冰天雪地般的白,这样的肤色让人一看只有动心。
    他身材欣长,即使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长成熟。
    可历史记载,慕容冲身高185。在现代人眼中,185的身高那是男神的黄金身材。
    他身穿一件大红色的长袍,逶迤拖地,愈发妖艳魅惑。
    可萱城没见过他头带的金冠。
    他只听说,鲜卑一族的人头戴金步摇,身穿羽纶锦衣,加上天生的身姿优势,皮肤白若雪,在众人面前格外出众。
    他见到了,他第一次见到慕容冲带着金步摇的样子。
    他要用尽一生去擦掉这样子的记忆,才能赎罪,不然,他对不起苻坚,对不起自己来这里的使命。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凤凰泣血
    慕容冲,你放了皇兄,你要什么,我补偿给你。他平复下不安的心神,终于只是冷冷的对对面那人说,无论是放了慕容一族,还是我的命,你都可以拿去。
    苻融,你不是朕,你做不了主。苻坚冷视了他一眼,第一次他说出这么冰冷无情的话,甚至直唿了他的名字。
    皇兄,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吗?是你有错在先,慕容冲他是无辜的。
    朕、、苻坚长长舒了一口气,何错之有。
    萱城清晰的看见苻坚眼里泛着泪光。
    可他是帝王,帝王从来都是不会错的,所以他做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看着慕容冲一步一步缓缓走来,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把凤血剑。
    慕容冲。萱城嘶声喊道,你不能杀他。
    杀了皇兄,慕容韡会死,清河会死,你的全族都会死,你的母后,她还在宫中,慕容冲,可足浑氏当年宁愿撕毁合约都不愿意和亲政策,你的族人都在等你,你不能杀了他。
    苻坚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生死早就被他磨透。
    萱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那些侍卫不敢轻易乱动,他离慕容冲只有数十步之遥,他以为那把凤血会毫不留情的插入苻坚的心上,可是,他清清楚楚的看着慕容冲的嘴动了,我只要他的命,其他的,你们拿去吧。
    他真的以为慕容冲是哑巴,他曾在心里幻想过,如果慕容冲是哑巴,他该怎么跟他交流,他有那么多的疑问想跟他说,他心里那么期望慕容冲像个正常人一样跟他说话。
    可是,如今,这个他心目中的哑巴他竟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比他的容貌更冰冷,苍白无力的,仿佛他是来自长白山雪山中的精灵,他的全身上下都不带丝毫温度。
    萱城慢慢想靠近他,慕容冲手里拿着剑,可他的动作比他的神情更慢。
    那些蠢蠢欲动的侍卫即使有多么的想要杀死敌人,可终究不敢抢了慕容冲的风头。
    萱城很想知道慕容冲是怎么勾结上这些前朝余孽的,他们怎么会这么为他卖命,相比起苻坚,相比起前秦,慕容冲怎么也是个外人。
    我也只想要皇兄的命,其他的,你也可以拿去。
    慕容冲直视着他,那种眼神,像是生死之际的对决一样。
    苻融,你注定是我的敌人。
    萱城这个时候还能勾起一个惨淡的笑,也许,结局会不一样,你我会是朋友。
    他还给慕容冲的眼神,亦是胸有成竹。
    萱城心里泛起一阵波浪。
    慕容冲,苻坚的命你不能拿走,我的,你可以。
    可他看着慕容冲决裂的转身,他亲眼看着慕容冲手持凤血利剑。
    在他将身体插入我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把剑插入他的身体。
    那一刻,萱城以为完了,他将会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被另外一个人杀死。
    而这个人,是他心心念念的白衣梦中人。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脚一离地,身体竟然飞了上去。
    腾空一跃,稳稳当当的落在那把利刃的前面,他用手挡住了慕容冲的进攻。
    萱城真的忘记了,这具身体是苻融的。
    苻融是前秦大将,他武功盖世,堪称北国武神,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苻坚被杀害。
    也许,苻坚的那些风淡云轻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他相信他,那个他一母同胞文治武功的弟弟终究回来了。
    哪怕,只有一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凤凰泣血
    慕容冲的眼里登时不可思议,他的手在颤抖。
    凤血是上古时期遗留下的玄冰利器,萱城的手夹住这把利刃的时候,注定了要被它嗜血。
    我不想伤你的。慕容冲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悔意。
    可你手里的剑终究还是伤了我。
    萱城心一横,反手一挡,凤血已换了主人。
    看来,这把剑真不该留在世上。
    不怕死的勇士虽多,但解决他们不足一提,苻坚亦不是文弱之辈,刀光剑影之中,慕容冲的身体缓缓瘫坐在地。
    他的长发散落了,很快,他的衣袍也散落了。
    金步摇终是碎了一地。
    凌乱的美,让人心醉。
    陛下,您受伤了?南岸惊叫一声。
    苻坚扔下手里的剑,不足为惧,派人去请丞相前来。
    这下轮到苻坚缓缓逼近慕容冲了。
    冲儿,你不该这么背叛我,我对你那么好,让你衣食无忧,享受荣华富贵,你的族人都跟着你享乐,你不该这么不知足。
    萱城以为他会杀了慕容冲,苻坚从他手中拿走凤血,冲他随性一笑,这么好的剑,应该留在世上,皇弟,你方才说错了。
    他执剑走向慕容冲,冲儿,你闯祸了,就得受到惩罚。
    他真的把剑插入了慕容冲的身体,只是微微一下,那把剑只是划破了他的皮肤而已。
    这么白的肌肤,流点血可真不好看。
    慕容冲又是那样,一句话不说,他连牙关都懒得咬住,即使脸上被划了一剑,那美艳的容貌上从此多了一分瑕疵。
    皇兄,够了,你不该这么对他,前燕亡国,他做错了什么。慕容韡那样的都能安然无事,为什么是他,你为什么要虐待他?
    萱城夺过剑,他看着地上冰山一般的人儿,殷红的血滴在他的脸上,可真真实实的流淌在萱城的心里。
    他很想一把抱住慕容冲,可他不是苻融,他和慕容冲,是两个时空的人。
    终有一日,他不在这里。
    一千六百年前的事,他只有遥望的份。
    皇弟,你错了,其实真正被虐待的人是我。冲儿,他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是,他是无辜,可你为什么还要捆住他?
    苻坚轻轻摇摇头,沉默着,沉默着。
    慕容冲,活着,你记住,只要活着,总比死了好。这是萱城那天对慕容冲说的最后一句话。
    王勐赶来的时候,这一场小小的叛乱已经被收了尾,只有处理尸体的杂活,王勐有点心惊,他重重的叹了几口气,真是想不到,今天还会发生这样的险事,陛下,是疏忽了。
    景略何错之有。朕倒是疏于防范了。
    谁都不会想到自己身边人会对自己动手,陛下,你早不该这么做。王勐第一次劝。
    那时,我就说,慕容垂不可留,慕容韡不可留,现在看来,慕容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萱城这点上认同王勐,慕容一族狼子野心,皇兄对他们仁慈,他们不会感恩,慕容垂慕容韡都不能留在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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