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尽年光 作者:年小初

    第 73 章

    这样说会不会让自己显得太悲情了一点?可如此心酸的黑色幽默,不就正是人情世故的精髓体现麽。

    江臻, 我又被你害了一次──小胖此刻内心愤愤,急需一个发泄对象,於是可怜的江臻,便又很无辜地,躺著也中枪。

    严迦祈始终隔著那麽几步的微妙距离,畏畏缩缩地跟在梁锐身後,一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头顶巨大的吊灯,四周豪华的装饰,脚下柔软的羊毯,再加上身边来来往往的,身著华丽的男男女女……严迦祈好几次都想转身而逃,再也不要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他和这里的气场是如此不合,那些人眼里的一切──无论诧异还是鄙夷,他都懂得。

    进电梯的时候,严迦祈不管不顾,直接躲进了右上方的小角落里。他垂眉低眼,一双小肥手交叠在身前方,反反复复地绞啊绞,绞啊绞,就差没绞烂掉。

    不过其实这电梯里,本来,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他们走进电梯之後,小胖听见那人朝梁锐打了声招呼:“你也有事?怎麽才来。”

    梁锐解脱般地斜靠在梯壁上,扯了扯领带,朝严迦祈呆著的这个小角落瞄了一眼,不耐烦道:“怎麽可能,我早来了。还不是因为这家夥。”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然而下一秒,小胖就不出意料地感觉到,某道融合了“诧异,可怕,惊悚,以及不可能吧!”的凌厉眼神,便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灼灼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烧得他全身发烫,烫得他无地自容。“他就是……”某人的声音轻轻颤抖著。“嗯,不用怀疑了,他就是严迦祈。”梁锐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肯定答案,那模样,似乎是有点儿显摆:哥们儿承认吧,看我都这麽淡定地接受事实了。

    那道眼光真是要活活把他给戳死了──此时此刻,严小胖真恨不得电梯的地板赶紧裂个缝儿,好让他立刻逃离出这尴尬难堪的窘迫境地。

    良久之後,那人终於不负众望地众望炸毛了:“天!当初江臻非要让我们把这家夥给请来,搞得我还以为这头猪现在混得有多好,多人样呢,结果今天一见,不也还是一副任人宰割的小猪仔样儿吗!”

    叮。

    楼层到,电梯门打开。那人弹弹西装,一边抬起脚往外走,一边抑制不住地冷哼耻笑:“真是搞不懂,江臻干嘛要叫他来。”

    梁锐耸耸肩,无所谓道:“你管人家呢,或许对於像他这样半路入豪门的人来说,好的就是这一口儿也说不定。当年他们俩不是在班上吵得闹得最厉害的吗?也许江臻就是怀念当初做平凡人的生活了,所以这一次把他叫回来,想再来玩玩儿这小子咯。”

    那人听得猛然一笑:“哈哈,你这样分析倒也靠谱。不过依我看啊,这事儿也还可能是因为,当初这头猪不是老瞧不起江臻,骂他没爸没妈什麽的吗,啧啧啧,看看现在,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梁锐推他一把,笑著吐槽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麽。以江臻现在的身份地位,恐怕没这个闲功夫来整一只猪吧!”

    那人耸耸肩膀,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身走了。

    瞧见电梯门又快要合上,梁锐一边地按住键,一边往回看了看缩在墙角的严迦祈一眼。果不其然,那家夥已经被他们的对话给弄得彻底石化掉了。“傻呆著干嘛?快走啊!”梁锐实在是看不过严迦祈那副呆头鹅一般的傻帽样儿,因此一边按住键,一边侧歪过身子,一提手将他给拽了出去。“呃……”梁锐使的劲儿很大,在被猛然拽住的一瞬间,小胖只觉得胳膊肘被拉扯得艰涩生疼,甚至於竟一个没忍住,膝盖发软,脚底打滑。他踉跄了好几步,最後狼狈不堪地站定在电梯门外,神色茫然,脸色惨淡。

    那模样若是打个特写,还真是令人倍感心酸。

    梁锐走出电梯:“怎麽,吓傻啦?”

    听见他问话,小胖这才终於像是回过了神儿来。脸上的小肉团儿哆嗦著,他慢慢抬起眼,声音发颤而嘶哑:“你们刚才说的人……是谁?”他滚滚喉咙,“是江……江……”

    两个字,那个名字。然而对於此时的严迦祈来说,要将它完完整整地念出来,却竟然显得那麽艰难,那麽苦涩。

    有些答案明明已经呼之欲出,但人却始终宁愿垂死挣扎,直到到最後一秒。“江臻啊,哦……不过你熟悉的应该是陈臻,这个名字吧。”梁锐一口气补完这个名字,丝毫不理会严迦祈瞬间刷白的脸色,只是笑得揶揄,“虽然他是换了姓,不过这个人你应该不会忘吧。那时候你每天都找人家麻烦,可是临到最後,每一次都是你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严迦祈浑身颤抖,记忆深处的东西渐渐被连根拔起。好像有滔天巨浪一下子扑过来,滚滚有力地打在他的脸上,痛得他只想沈沈跪下地,只求汹涌的波涛将他卷进最深最黑的海底。“被吓著了?”梁锐以为严迦祈只是在害怕江臻的报复,因此眼神又立马变得满是不屑,“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江臻现在哪儿还有闲情逸致来搞你啊,人家可是大忙人,大豪门了。”

    对啊,大忙人,大豪门。他知道的,江臻本来就是大忙人,大豪门。他早知道的。

    他只是不能把江臻和小时候那个,既倔强又精明,而且,明明最初是在被自己欺负,结果到最後,却总是能反守为攻,欺负到自己头上来的小孩子,画上等号而已。

    梁锐一句话点醒了他,对啊,当时那孩子的名字,就叫做陈臻。严迦祈活了二十多年,在他迄今为止的这辈子,全部所见的男男女女中,单名一个臻字的,其实也就这麽一点点。

    两个名字,同一个人。

    这还真是,有一点宿命论的味道。原来江臻以前对他说过的,那麽多似曾相识的话,都是有根有据,有凭可依的。并且也难怪他越和江臻相处,就越觉得有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直达记忆,和灵魂的深处。“走了,进去了。”梁锐拽过他的胳膊,拖著他往里走。

    严迦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跟著,只觉脑袋空空,一片白茫。他马上就会,又要见到江臻了吗?可是这一刻的心境,却再也不复以前了。

    他感到惶恐,一种从天而降,拔地而起,铺天盖地,密麻无缝的惶恐。他这分明是在怕,怕江臻真的如同梁锐和那人所说一般,时隔多年花费心思找到自己,其实无非只是为了打发时光,玩弄旧物。

    如果真是那样……严迦祈心里一沈,感到仅仅只是这麽一想,他的整个世界,就已经熄灭了全部灯光。

    啪。

    梁锐一手推开了会场的大门。里边人声鼎沸,金碧辉煌。严迦祈茫然地探出脑袋,朝著四周瞅了瞅:这并不是他的世界,然而他却还不能走。

    一进到会场里边,就有形形色色的过路人和梁锐打招呼。当然,在打招呼的同时,他们也都会连带著偷瞄躲在梁锐身後的严迦祈一眼。

    梁锐好不容易回完他们的话,便立马转头对著身後神情木讷的严迦祈说:“你可别再想跑了啊,坐那儿去。”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角落。

    严迦祈精神恍惚,只茫茫然点点头,便拖著脚步去了。

    梁锐看他走远,过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发短信:他来了。

    发完短信,梁锐合上手机,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呼了一口气。然後他扯扯领带,随意地和周围的人打著招呼,朝严迦祈走了过去。

    严小胖是在一路的惊诧与鄙夷之下,步步躲闪,历尽艰难,才终於走到了那个无人打扰的昏暗角落。他颤巍巍地坐下,看著眼前的声色犬马,忽然感觉人生其实只是一个笑话。

    他是笑话,别人都在笑他。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杯酒。严迦祈两眼模糊地抬头,只看到梁锐高大笔直的身影立在他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看他,并且,还以一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的姿势,好心赏了他一杯酒。

    严小胖鬼使神差地接了。

    他双手捧住被子,将脸深深,深深地埋进那抹微醺的酒香里,虽然很克制,但却仍然难以忍耐地用力哭泣。

    他或许是想得太多了,毕竟江臻没有那麽笨,更没有那麽无能──如果江臻真是一开始就打定了注意要玩弄他,那麽他哪里需要先为他做那麽多,先对他那麽好呢。小胖确信江臻是有那个闲钱,可是他绝对没有那麽多时间。

    然而江臻毕竟,还是愿意在他身上花时间。

    眼泪顺著脸颊滚进了橙黄的酒里,声声振聋发聩,颗颗触目惊心。尽管严小胖没能忍住抽噎,但他也自觉丢人,因此立马别过脸,用手背狠狠地擦拭眼角,咬住嘴唇。

    他是太小气了,小气到连他自己都深感诧异。原来,他已经是如此多如此深地在意那个人。在意得已经容不下一点点欺骗──即使现今,还只是隐瞒。

    尴尬难过惶恐苦涩到了极致,严迦祈没有别的好方法可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只能就著手中的这一杯酒,和著自己的眼泪,仰头灌了下去。

    在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後一秒,严迦祈头脑昏沈,只模模糊糊地看到梁锐弯下了腰,然後便感觉到自己被一个猛力唰地一下子给拽了起来。然而他真的太累了,什麽都不想再管,什麽都不想再听,什麽都不想再看。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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