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白天得放出去吃草,活儿就成了打扫羊圈和跟着屋主去放羊。周辛原本可以选择轻松一点的放羊,但出于某种他自己才明白的考虑,他决定跟商陆一起共患难。
    昨天晚饭喂时已经领略过气味,口罩是没有的,幸而商陆带了魔术巾,把口鼻连着脖子完全捂住,又艰难套上了屋主扔过来的胶筒靴。
    周辛跟他一样,一边给自己套上干活用的粗厚白手套,一边对镜头自嘲:我怎么不知道带一个魔术巾?
    执行导演老关巡到这儿,画外音说:熏我一跟头。
    直奔眼睛来了。周辛点点头,打了个喷嚏,过敏。
    商陆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好,见状略一思考,还是把自己那条救命的魔术巾递给周辛,你用。
    周辛明显意外,外加一点欣喜的受宠若惊。
    真的?那你怎么办?
    商陆在镜头前也没改淡漠桀骜,忍着。
    周辛昨天晚上录完后就换了房子睡了,他的私人助理上门来接的,一路点头哈腰好声好气周老师辛苦了。商陆这才知道,说是无剧本真实体验,其实这份真实仅限于镜头扫到的时刻。
    不过这应该只是他单方面跟节目组的要求,显然VJ和跟拍助理脸上都有一种木然隐忍的无奈。
    虽然知道这是演艺明星的常态,但商陆还是没有太多跟这种两幅面孔的人深入交流的打算。
    两人进圈干活儿,VJ也跟着进来,一一扫过食槽、墙角和蹭了一层又一层粪的石灰岩,我靠,后期得打码吧这,不然观众看吐了不得投诉我们节目组?
    投诉你们干什么,投诉商陆吧,他选的好主顾。
    周辛带笑吐槽,想到商陆身上的豪门传闻,便把有意把方向往那边带。
    商导一双掌镜的手跑来干粗活,是不是还挺新鲜的?
    大学在剧团做过。
    自己做道具?
    嗯,做道具,布置舞台,化妆也学。
    化妆?周辛讶异道。
    不是那种化妆,是舞台妆,超现实主义戏剧一种在演员形象设计上的体现。
    那你画画一定也很厉害。
    还可以。
    周辛问: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
    现在?
    嗯,周辛用力点头眼里含光,大大方方地对着镜头掩唇道:众所周知,我最羡慕会画画的人。
    没什么好看的。商陆握着铁锹,一边如常回道,一边把铁锹狠狠插进坚实的泥地里,又娴熟地补上一脚。
    周辛看着,笑了起来:你很熟练哎。
    商陆有问必答,但一句挨一句都特别没有让人能接下去的余地:还可以,不常干。
    跟拍助理哭了:那个商导,咱们能多聊点儿不,吐槽也行,就,后期剪起来容易一点,多点戏剧性。
    商陆握着铁锹的长木柄,站住了,累得呼出一口气:你们不是没剧本吗?
    职工都泪眼噎住了。
    行吧。
    干过重活。商陆决定简单配合一下。没定型的头发因为低头而垂下,他嘴角撷起一抹笑意:之前帮帮一个人顶着台风钉窗户。
    是钉木板吗?周辛问,我之前看别人弄过,那很重。
    嗯,手上起泡了。
    周辛嘶一声。
    不过他不知道。商陆勾起唇,是很简单很单纯的得意。
    VJ使坏问:那我们字幕老师该打男的他,还是女的她啊?
    商陆说:都一样。
    周辛便懂了:不是he or she,而是the one。
    太隐晦了,还有那么点哲学,VJ跟助理面面相觑,继而恍然大悟起来。
    再往后活儿就没这么轻松了,聊天的频率减少,说一句得喘三口。装满水的油漆桶一桶接一桶地泼,然后是拿大板刷刷。这不仅是苦力活儿了,还是脏活儿,出来的水是屎色的,气味更不必说。板刷有缺口,刷到凹凸处,水从刷尖飞溅出来,溅到商陆脸上,他沉默地蹲着,面无表情两秒稳住暴躁情绪,继而沉沉地舒一口气。
    周辛是歇一会儿干一会儿的,干也是装装样子,但镜头前显得很忙碌,又热心,常常问商陆这里要不要搭把手,那里要不要帮个忙。
    收拾到一半,他干脆说:这边素材够了吧?够了找人过来清场,之后再录个结尾得了。
    商陆在熏天的臭气中,冷不丁问:柯老师在干什么呢?
    啊?啊,哦,跟拍助理低头看群里通报,柯老师!!!他们带去的两大框杏子已经都卖完了,早就启程回来啦!
    商陆笑了起来:这么快?
    说是柯老师出卖色相了,亲自去吆喝的。
    又听不懂。
    他学了,学了新鲜的杏子,又甜又大的杏子。助理把小视频调出来,果然是有模有样,只是围着的塔吉克人都以一种迷之微笑看着他。
    嗯,商陆喘着气点点头,柯屿很有语言天赋。柯老师还跳舞了!
    商陆:
    说是好多姑娘都想跟他跳舞合影,所以就越买越多好家伙,这不就是氪金吗!
    商陆停了下来,语气微妙地再度确认了一遍:他跳了。
    跳了。
    跳了多少?
    没数呢,看花絮才知道,助理信口雌黄往多了说,少说二三十个!
    然后就看到商陆在镜头前失去了表情管理。
    助理没看到,滔滔不绝地说:柯老师今天穿的西装呢,他们塔吉克男的都穿西装马甲,虽然旧,但很绅士,可好看了冷不丁被VJ踢了踢,姑娘没长心眼,哎你撞我干嘛?
    能干嘛,出大事了呗,没看到商导脸也黑了眼神也变了吗?VJ心想,娱乐圈就两样傍身本领:拜高踩低、察言观色。这都看不出,那说明修行没到家。
    助理以为商陆是不爽柯屿的任务简单,而他的难,磕磕绊绊解释道:柯老师这次运气是特好
    而你运气特差。
    柯屿回来时没休息就到了商陆这边。已经到下午八点多,天还亮堂,他跟跟拍说自己要抽根烟缓一缓,VJ把镜头关了,柯屿就倚着院外的杏树看他干活儿,一臂拎着西服搭在肩上,夹着烟的手垂搭着。今天一整身都是屋主借他的,早上起来忒隆重,说进县城赶集不能就这么穿T恤卫衣。
    忙活了一整天,白衬衣都变灰了,柯屿半根烟都没抽完就扔脚下念灭,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向了对面的围栏。
    VJ赶紧重新开机跟拍。
    剧组买了水,一组嘉宾一箱,就在树根下。柯屿俯身捡起一瓶拧开,叫商陆:导演。
    轻轻冷冷的一声,没太多额外的情绪。
    商陆停住动作,抬起头。他的额发都被汗打湿了,没有头巾,只能用一条白毛巾绞着打了个结,有点可爱,让人想笑,但也莫名的衬得他眉目格外英挺,是有野性的帅。
    昨天就听pd和老关闲聊,说镜头是最苛刻的东西,一点小缺陷都放大无数倍,鼻翼稍有点外扩就难看得不得了,多少民选帅哥网红到了镜头里都被打回原形,不是骨相崎岖,就是面中凹陷,不然就是肌肉走向凌乱。
    但商陆不是。
    在这么简陋的灯光下,他在镜头里比明星还明星。
    柯屿轻声噗了一声,端详他两秒,这么帅,留在这里当个外来女婿吧。把水瓶递给他。
    他轻皱着鼻嗅了嗅的小动作没逃过商陆的眼睛。
    别站这里,臭。
    他自己是完全习惯了,嗅觉疲劳,多臭的东西都面不改色。
    商陆手上戴着脏手套,示意了一下:不方便。
    柯屿没好脾气,谁惯的你?还要我拧开喂到你嘴边?问问镜头答不答应。
    两个VJ都起哄:稳!
    商陆摘下手套,想了想,又重新戴上去,先脱下沾满泥点的胶筒靴,跨出羊圈,再摘下手套。
    我去洗个手。
    水龙头就是凭空从泥地里戳出来一根,他蹲下洗手,发现手指都已经被水和汗泡得起皱发白。
    柯老师?
    柯屿慢条斯理穿上靴子,从裤兜里掏出自己干活儿的白手套,刷一下戴上了。
    两个VJ都震惊了,柯屿语气和笑容都很从容:我们陆陆第一次上节目,你们这样也不怕把他吓跑?下次再骗他跟我一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商导说是被您忽悠来的。
    可不是,柯屿动作麻利地泼了一桶清水,我这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一旁的周辛捏鼻子表情扭曲。
    操,一时间不知道该骂他太舔,还是骂他太能找炒作点。
    商陆回来时,脸色明显一变柯屿!
    柯屿吹一声口哨,这下好了,全国人民都要知道我帮你掏羊圈,你不把我「偏门」里的戏份剪多点,说不过去吧。
    周辛:靠,还他妈知道自己cue流程宣传新片!
    第122章
    开始日落的时候,羊群咩咩叫唤着,穿过村庄两侧泥土围栏间的羊肠小路,在满树挂黄的杏树下小跑着回家。
    羊圈焕然一新,被修补好的栅栏、刷得洁净的食槽和摞得整整齐齐的干草料。
    头羊不进,整个羊群都跟着踌躇,咩咩声长过一声,引得临近院子里的绵羊也开始引颈叫唤。
    屋主亲昵地呼咯呼咯长唤,又用丰厚的青草引诱,才半推半拽地将三十来头羊全部引进圈里。
    院外老杏树下,商陆有分寸地握住柯屿的手腕,将他由白变黑的手套小心翼翼褪下。
    心疼了。周辛带着镜头一块儿凑过来。
    商陆没抬眸看他,只礼貌性地应了一声,一双深邃的眼睛只微蹙着专注地看着柯屿的手指。
    柯屿勾出从容的淡笑,恍若并不觉得这样的场景有多暧昧,他下部电影要拍的主角,人可以不好看,但手一定要漂亮。
    商陆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好像在说我有吗?
    商导,我的手干不干今天这一遭都已经变形了,柯屿抽回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腕子,边笑着说:你下部片恐怕得物色别人。
    商陆知道他在打马虎眼,以一种非常漫不经心的姿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柯屿真的是一个很擅长撒谎的人。虽然商陆不喜欢谎言,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在娱乐圈是必备自保技能。
    不会。商陆淡漠地回,伸出自己的手,我的手指也是变形的。
    嗯,近乎职业性地练习射箭和画画,又学习各种乐器,加上一直跟相机摄影机和舞台道具灯光布景打交道,他的每根手指都长出过厚茧,又在漫长的岁月中被磨薄。
    柯屿当然知道,他的手掌被十指交叉握住时,有着粗糙的茧意。
    那是不辜负天赋的证明。
    柯屿垂目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那一只手,手指修长而有力,指腹削葱般,喜欢带点力度地揉捻自己的嘴唇,和其他不能言说的部位。
    这就是画分镜的手。在镜头前,他仿佛是第一次仔细端详商陆的手,甚至是若有似无地勾起,笑着说:嗯,果然跟姑娘的不能比。
    所有人都笑起来,只有周辛笑得有些勉强。
    怎么说呢,他是比柯屿出道晚资历低,这两年演了古偶才开始有水花,寻常提起来,他都不配跟柯屿放在一起比较,青年一代里,只有钟屏可以跟他抗衡。甚至常有言论说,周辛跟柯屿放一起总感觉怪怪的,好像不是一个年代的人。其实一算,柯老师也就三十岁呀。这么想来,他是成名好久了。
    跟他这种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起来的人不一样,柯屿也就头一年象征性地打了点酱油,第二年就开始当主演,第三年去栗山那里镶边,地位火箭般蹿升,主担的网剧播放量不低,多台联播上星剧引起热议,主扛的电影虽然投资不高,但票房实打实虽然是他妈部彻头彻尾的烂片。
    娱乐圈的规则万年不变,电影咖地位远高于电视剧咖,尤其是周辛这种演古偶的。电影主演演电视,那叫下凡,叫资源降级,古偶男主要是主扛电影,那他妈叫飞升,叫踩了狗屎运,叫背后换了金主。
    周辛成名前常用柯屿来激励自己,他对商陆说自己喜欢他好久了,不是客套话。
    他是个小演员啊,一个一个龙套地跑,影视城外的盒饭吃了几百盒才能换来十分钟镜头,多少个觉得永远出不了头的日子里,他就是靠看柯屿的采访过活儿的。
    那种心理叫做凭什么。
    凭什么你演技烂成这样,还能一部接一部资源地喂,凭什么收视扑街票房扑街背后资本还不放弃,凭什么明明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栗山却能青睐他,观众一边骂他,却又一边并不嫌恶他,不会为他进电影院,却也不会因为他而劝退。
    如果他可以,那凭什么自己不可以?
    这是一种很朴素的反问,支撑着周辛走过了十三年的龙套。
    是的,他进圈其实比柯屿早多了。
    周辛早上不是说想看商导画画的手吗?VJ想起这茬。
    周辛笑了笑,往前凑一点,看着商陆的眼睛说:我也在学画画,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请教?
    商陆没正面回答,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勾了下唇。
    周辛伸出手:下部戏的选角,试镜是不是先看手?你觉得我的手能拿到一个面试名额吗?
    他这话有点开玩笑,那种戏谑很游刃有余,商陆一时间觉得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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