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你的黑料很难证伪。几乎所有混粉圈都觉得你有金主,不管是你前老板汤野还是导演栗山,大家默认你们之间有不正当关系,连路人都有所耳闻。这对于一个男演员来说是致命的。
    第二,你的演技没有保证。你出道七年,一个主流奖项的提名都没有过布宜诺斯那个除外,你完全游离在学院派的认可之外。虽然栗山用「氛围感」形容你,也一直在用自己的作品和镜头为你背书,但观众已经厌倦了。我这里有一份数据调查,你想看吗?
    柯屿没说话,叶瑾从她手里接过,垂眼扫了扫,眼眸一转娇俏戏谑地笑出了声,继而很随意地递给了柯屿。
    「最不想从荧幕上看到的明星」,他位于男星里的第三位。
    「你心中演技最差的明星」,他位于男星里的第二位。
    柯屿的神情波动很浅。
    看来你并不意外。
    这是什么时候的调研?
    10月份之后,样本高达万份。袁荔真并不避讳,你以为你和辰野解约的风波藏得很好,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叶总也早就瞩意你。
    这么庞大的市调费用不菲,柯屿笑了笑:叶总破费了。
    我这里还有很多数据,从超过五家业内数据公司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明星信用评级机构里获得,舆情监测、风险分析、粉丝运营、商业价值、粉丝战斗力,无效声量占比、有效声量占比,我们都一清二楚,之后也可以分享给你。叶瑾笑着略略搭腔:柯老师,这些数据都很贵的。
    这些用词太过耳熟,柯屿心中一动,星钻之夜前的话题,跟昂叶有关吗?
    袁荔真意外地看他,又回过头去请示叶瑾,叶瑾妩媚地捋了把头发:你好敏锐,这就是我们做的。
    为什么?
    我们想看看,你的路人缘到底有多厚。
    袁荔真接着解释:你身上的标签很矛盾,而且从数据上就是这样直观显示的。大家不想再看到你,但你的路人好感度又很高,觉得你是一股清流,对你一些正向热搜并不反感。我们抛这么一个话题出来,可以直观地观察到你的路人缘和粉丝战斗力,通过对比全网讨论声量,也能更直观性地了解你的流量。
    怪不得明明是要黑他,却又从最轻飘飘的数据注水入手。这种黑点细究起来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法不责众,公关起来根本不难,要带节奏也轻而易举。原来是因为他们早就留了一手既然是想签的艺人,当然不能亲手搞死。
    柯屿的眼神从叶瑾妩媚明艳的脸上扫过。
    这女人已经三十六七,保养得当,眼神还很天真明亮,但玩法却是又狠又刺激。
    如果星钻之夜我真的没有出席,或者说在时尚圈闹了笑话呢?
    那也很好啊。叶瑾理所当然地说着,声音甜而嗲,那样我可以更便宜地签你,时尚圈嘛,有什么的?马上时装周,我带你米兰巴黎飞一圈,回来你就是顶级男刊的座上宾。
    我们对你星钻之夜的表现很满意。袁荔真再度把话题回到正轨:你的出场、服装造型,以及后续的采访,很有风格,虽然话还是很天真,但很好营销。
    她看出柯屿脸上一闪而过的走神,微微一笑,小岛,你不要觉得扫兴。对于经纪公司而言,艺人的每一个身体部件、每一句话,最后都要直接转化为流量价值。这几天你也该清醒了,你以为的肺腑之言,其实最后都只不过是谈资,是人设,是粉黑大战,是八卦。
    我刚才说你走到了悬崖边,除了前面那两点,还有的,也就是你这些很随意很自我的行事风格,是很酷,但真的危险。我举个例子,你就好像一个裹着陶瓷描金彩绘的定时炸弹,外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引信,很漂亮,但随便哪个引信都可能碰到火星子,那时候boom袁荔真做了个手势,继而耸了耸肩,你没有作品,所以是神仙难救。
    好啦好啦,叶瑾拍了拍她的胳膊,你看,柯老师,我是很有诚意的,黑你的,这几天也帮你公关回来了。言归正传,我呢,已经充分说明了我的意思,你呢,也很坚持你的主见,这样,就由昂叶注资你的工作室,我出四成的钱,占你两成的分红,由真真担任你的经纪人,你的一切经纪事务仍然由昂叶全盘接手,但你从投资占比上来说,仍然是你自己的老板。你的商务约就按你的意思签在昂叶,分成三七。
    小岛,这是我们叶总诚意最直接的体现。袁荔真伸出手去,风险就是价值,关于你这个人,和未来在你身上可能发生的一切都很有意思,我们欢迎你的合作。
    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商陆。
    你自己怎么看?
    小作坊走不长远。
    这句话说的不是昂叶,是他自己的工作室。他缺的不是叶瑾那百分之四十的钱,而是昂叶成熟的运作和资源。一个艺人要始终站在舞台前,运营起来都是钱。
    商陆把他揽进怀里。
    马上过新年了,山脚下有人在放烟花。市区禁燃,许多人都跑来这片海滩上玩。金色的水滴麦穗从半空陨落,柯屿淡淡地说:已经过了埋头演戏就能接到好本子好角色的时代了。
    感到商陆的吻落在自己的黑发上:想好了就去做。
    腊月二十九,赶着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他的个人工作室终于成功注册。
    第75章
    春节来的时候,一股冷空气席卷了大半个中国,只有南边依然温暖如春,热得几乎穿短袖。柯屿回到了岛上,除夕是跟疗养院的爷爷奶奶过的。
    这座疗养院规模很小,只能收容十几个老人。最初是汤野为了奶奶建的,因奶奶在岛上住习惯了,连去到市里都觉得惶恐不能安眠,更不要说去宁市。他建了花园别墅,奶奶的护工阿华姐说,老人家没有聊天玩耍的人,虽然痴呆着但也能感到孤独,柯屿便又做主收容岛上其他的老人。
    当初解约时,他按照这个疗养院当初的出资和这几年的溢价,把钱一份不少地还给了汤野,之后几天便收到了律师的邀约,双人办理了产权过户这座疗养院,彻彻底底成了柯屿的产业了。
    说是产业,却只有出的钱,没有进的钱。老人们大多一贫如洗鳏寡孤独,又怎么有钱交什么养老钱?
    年前那阵子忙翻天,他除了注册个人工作室的事务,就是在忙这所疗养院了。清理人员、审核账目、提拔管理,眼看着年关在即,又吩咐阿华姐和她男人采买年货,准备大家一起过年。
    四点多拜过菩萨天官上过香,就开始吃年夜饭了。护工只留了几个下来,一算平均年龄,往六十奔了,只有柯屿一个年轻人。他倒是很自在,公筷箸尖在桌子上轻点并齐,他起身为一桌子的人布菜。
    席面到六点才撤,他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抽烟,老榕树根下插着十几把香。万物有灵,尤其是年岁大的老树,是能庇佑一方水一方人的。视线顺着浓绿的树冠延伸下去,便是低矮无华的海边小镇。
    一根烟抽半截,柯屿肩膀被人拍了拍,回过头去,原来是老人们挨个来给他发红包。
    柯屿没说我不用这种客套话,怔了一怔后掐灭烟,站起身躬着背双手接利是。
    恭喜发财!
    大吉大利!
    万事长隆!
    笑口常开!
    红包崭新笔挺,下面印着什么储蓄银行信用社的广告,闻着有一股油墨香。
    等商陆打电话来时,他手指对着镜头捻开,打扑克似的捻出一排红包,羡慕吗?
    商陆挂着蓝牙耳机,背景一团油画般的欧月,几岁了还收红包?
    我最小,怎么不能收?柯屿开始拆,让我看看有多少。
    钱比红包还新,精神得能在桌上站住,边角能割手指了。
    十块。
    二十。
    五十这个好多。
    有一个六十六的,他笑容淡了些:奶奶的。
    奶奶总给他带六,叫,六六大顺。
    纸币在手中哗啦作响:五百八十六!
    商陆看着他,像看亲戚家的小朋友。
    许个愿吧。他说。
    柯屿想了想:祝我新的一年能赚到五百八十六万不对,能交五百八十六万的税。
    好简单的愿望,都不能算个愿望。他一部非大制作项目的片酬就能给国家贡献这么多了。
    山脚下传来炮仗声,又一家年夜饭开张了。岛上管得没那么严格,等十二点,连绵的烟花将会照亮海上的夜空,硝烟味到第二天清晨都不会散。
    镜头后的纤细身影一闪而过,商明宝走过去了又退回,腰往后折着出现在柯屿眼前:小岛哥哥新年好呀!
    商陆摘下半边耳机递给她,商明宝搭着她哥的肩膀:恭喜发财大吉大利!说完吉利话就告状,我小哥太抠了,红包就给我八十八!
    免了她快两百万的债务倒是绝口不提了。
    柯屿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我给你发个大的。
    商明宝笑嘻嘻地说:真的啊?那你来我家拜年吧,我们一起跟商陆要红包!
    她话音一落,商陆刚还笑着的神色收敛,瞥向柯屿的目光竟然是紧张又认真的。
    柯屿自然又从容地笑着推拒:过年好多亲戚要走,让商陆把我的那份也交给你保管吧。
    商明宝也不算多认真,注意力马上转移到钱上,反倒是商陆眼眸垂敛,遮住了里面一闪而过的失落和自嘲。
    柯屿看他敷衍地打发商明宝,又把耳机从她耳边摘回。
    小陆哥哥,我很想你的。他说,只是不能来看你。
    我知道。
    柯屿支着腮,白皙修长的指间夹着细烟,那你对我笑一下吧。
    商陆对着他笑,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桀骜和乖巧两种相冲突的气质在他身上都能找到。
    祝小商陆新的一年事事顺心,想要的都能得到,做的好梦都成真,所有理想都能亲手实现。
    商陆的命格一定很好。
    就把他放进他的好运里吧,柯屿想,只要商陆仍想得到他,好运就一定会成全他。就让他成为商陆所有好运里顺便的一份。
    等到了年初四,走亲访友的节奏没那么密了,柯屿接到了栗山的电话。
    除夕那天就问过好的,倒没聊别的,他祝栗山身体健康再登艺术高峰,栗山笑着祝他演技精进,双方都默契地没有提新片的事情。
    栗山和汤野到底是什么关系,全娱乐圈都不知道。有说两人沾亲带故,有说栗山的影视公司汤野是实际大股东,当然还有更脏的,说他跟汤野共享一座岛。
    无论如何,栗山和汤野的确合作紧密,他的每一部片都有汤野投资的背景。
    新年好,栗老师。
    柯屿正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这片野滩没什么人,太阳贫穷而明亮。
    怎么年一过就见外了?栗山声音还是中气十足,当中带笑,以前都是叫老师,可不带姓的。
    老师说笑了。柯屿将遮阳草帽下压,挡住整张脸,想着过了正月,等老师不那么忙的时候再来拜访,就是不知道老师肯不肯赏脸。
    择日不如撞日,你既然这么说了,不如就明天一起吃顿便饭。栗山那边能听到风声,想必也在什么海边度假,我现在在塞班,明天下午回宁市,我叫上老沈,再加上你,我们三个人好好聚一聚。
    柯屿缓缓坐起身,半晌,说了个好字。
    他既然已经跟昂叶确立了合作关系,业务相关的事就该通知。但栗山未必是找他谈工作,柯屿想了想,还是暂且瞒住了袁荔真。
    匆匆回宁市,他换了精神些的衣服,等到包厢时沈聆已经在了。沈聆永远是逍遥世外的姿态,见面先夸柯屿的衬衫好看,再取笑栗山:次次都是他组局,次次都是他最后!
    背后不能说人坏话,说了就会被撞到。栗山转过屏风:大过年的就不能说我几句好?
    柯屿起身迎接。没有麦安言和乱七八糟的投资商,他自在从容许多,塞班的太阳很好,老师看着更精神了。
    栗山开怀大笑:想说我晒黑了就直说嘛,跟安言学的什么坏毛病?
    柯屿微微一笑,没有尴尬,大方请罪:我怎么比得上安言?他是成精了。
    沈聆笑眼瞧着,心想他俩都是成精的。就这么三两句话的功夫,都不用特意起个头,自自然然的就引到了解约的事情上,谁看了不夸他一句聪明胆大不卑不亢?能接得住栗山心思的人不多,聪明人自然不少,但更多的是能接却又不敢接的。红的人多的是了,别看对下颐指气使气场强大,对上却少不了局促,像柯屿这样对上谁都云淡风轻的姿态,真不是什么红气就能养起来的。
    栗山点点头。等他落座后服务生才上菜。都是提前预定好的顶级潮汕料理,柯屿想,这是将就了他的口味了。
    没安言在身边,我看你是活泼很多。栗山轻点桌面,让侍应生斟茶,边说,快一个月了,怎么样,解约了后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热搜少了,超话排名下降了,在黑子那里的存在感低了不少,过了七年来最自在的年。
    栗山一愣,跟沈聆两个人哈哈大笑,你啊你啊。
    柯屿从侍应生手里接过紫砂茶壶,起身为两人杯中注入茶汤,也跟着笑着摇了摇头:让两位老师见笑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栗山始终带笑凝视他,锋芒不外露,个性其实却很强老沈,你那个角色是不是就是这样?
    如出一辙。沈聆颔首。
    柯屿动作行云流水,并未被人看出停顿。直到斟好茶重新坐下,他才淡淡说:恐怕要浪费沈老师的一片苦心。
    怎么会?栗山喝过热茶后叹一口气,今天让你来,你还不明白我们什么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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