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想见他,回到王府第一件事,还是要先去拜见王妃。然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
    争吵的内容听起来不是什么可以听的话,绿盏说:“姑娘,我们去偏厅等吧。”
    饮花点点头,忽略掉零星钻进耳中的字眼,压下心头掀起的波澜。
    “王爷王妃平常不会这样的。”绿盏边走边说。
    饮花含糊地“嗯”了声,低着头整理思绪。
    “诶,姑娘你看,那是不是……”
    饮花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
    紫藤这几日越长越盛,挂下来的长藤在眼前交织出错综的紫色花海,她的视线跌跌撞撞越过长长的廊道,抵达另一端。
    他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站在那儿的,同样安安静静地望过来。
    饮花就这么一步一缓,直到驻足下来,只剩视线还在义无反顾地向前奔走。
    绿盏在说着什么话,但都已经有些模糊,她的感官几乎立刻跟着脚步一同停滞下来,只留下某些最初级的感知。
    花,好香,蝉鸣,很吵,空气滚烫着,热意扑面而来。
    他离得好远,但如果跑过去,很快很快,他就触手可及了。
    饮花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几声殷切的呼唤,将她从这种状态里叫了出来。
    王妃的贴身侍女在她面前站定,也阻挡了她离弦的视线,说:“饮花姑娘,王妃让您去一趟。”
    饮花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下意识发出个疑惑的鼻音,而后道:“吵完了?”
    贴身侍女顿时像听了什么不能听的话,睁大了眼,绿盏小声叫了叫她的名字,饮花一愣,回过神,改口说:“好,就来。”
    侍女先原路返回,将面前的地重新腾出来。
    寂行还站在那里。
    他们还没有说好久不见,也来不及告别,饮花最后看了他一眼,默念先办正事,转身离去。
    到了地方,饮花不由看了王妃好几眼。
    仪态端庄,发不乱髻不歪,更没有面红耳赤的模样,浑然看不出刚结束一场争辩。
    她把萧浥然的信拿出来交给王妃,后者看了一眼信封就收了起来,只对她说:“见到了?”
    饮花领会了一下意思,没打哑谜,如实道:“只远远打了个照面。”
    王妃点了点头:“去见他吧,想必你们有话要说。”
    饮花豁然抬头。
    “怎么,很惊讶?”王妃微微笑说,“我确实是请你们二位来帮忙的。”
    饮花同她对视片刻,行礼退下。
    走到门边时王妃的声音才又响起来。
    “他或许会告诉你一些事,不过在那之后有些东西他能给你,有些不能,饮花姑娘,你也是个聪明人,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王妃显然与她不同,话里话外都在打着让人不大能听懂的哑谜,不安感随之暗暗涌来。
    饮花没继续问下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绿盏留下向王妃汇报这两天发生的事,饮花独自一人沿着那条廊道回去。
    于是她发现,路的尽头,他依然站在那里等着。
    什么烦恼啊担忧啊,方才还沉沉压在心头,在见到他的瞬间几乎立刻化为乌有。
    饮花也不拘着自己的性子了,步子越迈越大,越走越快,直到后面索性不顾一切地跑起来。
    紫藤不大懂事地阻挡了她的步子,不经意间打在脸上还有些轻微的疼,不过饮花也顾不得这些,朦胧间只见与此同时,寂行也朝着这里阔步走来。
    他们终究没有任何逾矩之处,只傻站在对方面前一言不发。
    饮花跑了一段正喘着气,寂行的胸膛也微微起伏。
    寂行先开口:“过得好吗?”
    饮花点头:“你呢?”
    寂行也点头,接着两人就像同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就这么傻乎乎地看着对方,盯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都笑起来。
    饮花:“好傻。”
    寂行不否认,正色道:“我有事要告诉你。”
    饮花其实现在不大想听,她总觉得有什么会在那之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她依然点了头:“好。”
    -
    他们最后进了饮花住了好几天的小院,寂行看了一圈她的房间后,大致相信这期间王妃待饮花还不算太差。
    见他不知在看什么,饮花望着他线条凌厉的侧脸,开口:“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寂行有些发懵:“什么信?”
    “……让你不要来的信。”
    饮花从他茫然的神情里得到答案,暗暗叹了口气,心知大约二者失之交臂。
    寂行果然说没有见到过,顿了下又补充:“即便收到,饮花,这次我恐怕不会听你的话。”
    饮花凝视他片刻,抿着的唇角渐勾起弧度,她含着笑,没有任何愠怒的意思。
    寂行:“在笑什么?”
    “笑你傻得要命。”
    寂行眉头舒展,面上也浮现出一个包容的笑,并不与她争辩,只是沉静地望着她。
    他就是在这时看起来离人很近,又很遥远起来。
    饮花说:“你是有什么要跟我说么,寂行。”
    她比自己想的更为敏锐,寂行嘴角放了下来,眼睫微敛,点了点头。
    饮花:“我在听。”
    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算是天上掉馅饼,如王妃所言,做和尚还是做世子,这对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太好做选择,但于寂行而言,实在是——也不算难选,只是与常人相悖。
    他没有任何要隐瞒的地方,就这么将所有的事向饮花和盘托出。
    包括他的身世,以及王妃与他的谈判。
    饮花听他极其平静地叙述完一切,错愕良久没有出声,但同时发现,寂行是这个身份,竟也并不违和。也就是这时候,她想起刚才离开前,王妃对她说的最后那些话。
    她说有些寂行能给她,有些不能,要做选择的不只是寂行,还有她。
    凭借这些年识人知事的经验,饮花大致领悟了那几句话的言外之意。
    要留在他身边,看着他之后娶妻生子,还是知情识趣,自觉离开,这大概是王妃为她准备的选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你是怎么想呢,答应她吗?”
    寂行早已有了决断,却问:“你希望我怎么选?”
    “我无法替你做决定。”饮花说。
    “但我想听你说。”
    “……”
    寂行低头看着她,等待回答的间隙里,袖中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拨着念珠。
    她默了半晌,抬眼,眼睛很亮:“我们如今有云泥之别了,寂行,不过我还要先恭喜你呢!还回去做什么和尚,从此就是尊贵的世子了,这多好,答应她吧!”
    念珠卡在不知名的地方,寂行倏地心口阻滞,张了张口,却一时间没说出什么话来。
    饮花盯着他瞧了会儿,忽然捧腹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饮花说,“好可惜,你从小时候开始就没甩掉过我,现在也一样。”
    “你留下做世子,我就缠着你跟着吃香喝辣,你要回去做和尚,我就回去接着做我的小佛主,”饮花走近,语气轻松而认真,“我不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可不迁就你的心意。”
    寂行的视线安静而专注,教人后背发紧。
    饮花:“是你要听我的答案的,我说了,你生气也晚……”
    “了……”
    “了”字最后被他的肩膀轻飘飘兜住,心跳空了一瞬,而后越发激烈地跳动起来。
    饮花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愣住,呆呆地任他这么将自己圈在怀里。
    嘴唇抵在他的肩上,鼻间兜兜转转尽是他身上令人安宁的香,饮花的舌头开始有些不听使唤,她麻麻地叫了声:“寂行……”
    寂行没说话,下一秒把怀抱又收紧。
    ……
    饮花这下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先离开,知道么,我会想办法送你走。”寂行忽然说。
    饮花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什么意思?”
    “她不会允许我选择回去,我没有余地。在确保你的安全之前,我不能对她说不,”寂行说,“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该受我的牵连。”
    饮花的脸色也跟着沉下来,走近,踮了踮脚。
    寂行顿时成了动作最不机敏的人偶。
    一触即离的是两片柔软的唇瓣,绵绵的触感伴随着少女的馨香,而她倔强地仰着脸,颊上带着不自觉泛起的红。
    日头正好,亮光斜斜铺进这间屋子,饮花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唇瓣在光下红得惹人怜爱。
    寂行头脑发懵,迟钝地回味起这个吻来。
    给予他亲昵的主人却急于向他求证另一件事。
    “现在也与我无关吗?”
    -
    应该快完结了家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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