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没用上贴身的红肚兜,他们最终还是从寺里翻出块红绸,将碎裂的玉石裹好,埋在了寂行后院的土里。
    饮花起初还担心会不会影响到寂行,他却不怎么在意。
    刚经过雨,泥巴湿湿润润,小块小块地黏糊在一起,饮花好努力才将土碾开,更平实地压在上头。
    新土好辨认,但等日光再多晒上几天,水分蒸干,干燥后又会与周遭的没什么两样。
    “我们要做个标记吗?”饮花问。
    寂行也参与了埋玉大业,平日侍弄香火的青葱手指沾染上泥泞的尘土,要教师叔师伯们看见,定是逃不过一场诘问。
    他依然不怎么在意,只是用力压了压土面,反问:“之后还要用到吗?”
    “啊?”饮花懵,“它都碎了,还能用来做什么?”
    寂行想说用途多得很,张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她不知此玉来由并非她想的那样简单。
    陆均晔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宝贝,只说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张嘴就开了高价,寂行虽想要,到底也没任凭他宰割,不过也是出了好些血才得到。
    如今玉是碎了,但碎的每一块拿出去,都值一份好价钱。
    寂行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以免她哪天只是看到个标记,就不禁想起沉洵那一家来,除了平添伤感自责,再无其他用处。
    饮花确实伤心了许久,即便过后为沉家所有人好好祭拜、超度过,这份伤心也持续了许久。
    转眼气温一天天升起来,眼看着就要入夏。
    那些悲情愁绪渐随着飞扬的柳絮留在了春日,饮花无事便饮些小酒的习惯倒是留了下来。
    原是借酒消愁,今是为了消暑。
    市井酒肆的生意从年头热闹到年尾,无论哪里,总有热腾腾的人气,饮花找了个僻静的位置,说是僻静,也只是在窗边,能有微风透进来,驱散几分邻桌划拳谈天的火热。
    饮花点了壶醉今朝,这是这间酒肆的招牌。
    寓意,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认识的人多,深交的却少,数来数去最熟识的,左不过那几个出了家的和尚,他们偏又生生被清规戒律规训着不能饮酒,对此饮花也只能是凉凉叹一口气,再多的事也做不得了。
    凉酒入喉,微微的辛辣感灼得人喉管发热,烧到肚里还有些热辣的知觉。
    这酒劲大,饮花并不逞强,喝了两杯也知道自己该缓一缓,否则真醉了谁能送她回去。
    这扇窗未临热闹的街边,而是靠着另一侧安静的巷弄。
    饮花伸长脖颈去吹吹今日的风,顺道张望一番窗下的景。
    果然从这里走的人少,寥寥几个走过的,要么是出发地,要么是目的地,都是过去几格窗的一间酒楼。
    添香馆。
    看名字总像是正经酒家,实则却是这条街上最出名的青楼。
    添香非天香,而是循着文人墨客的调调,去贴什么红袖添香,也算有几分意趣。
    饮花其实对那儿好奇许久了,一直也没进去看看,等哪一日乔装打扮一番,进去转一圈总没事吧……
    她如是想着,却见已经空荡荡的巷子里忽然又出来两个人。
    从个子打扮来看,是一男一女。
    女子梳着时下最新的发髻,又能看出稍稍改良过,发簪松松挽着青丝,一丝半缕的黑发垂落下来,悄无声息地勾着人。
    她穿着一身赤色衣衫,领口不低,不像饮花先前路过添香馆时见过的一些。
    饮花看得入迷,虽看不清那女子的脸,但远远看上去,确像是个容貌出众的女子。
    男子就更看不清楚了,因为他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帷帽,白纱将脸密不透风地挡住,任饮花眼力再好,也是无法看个真切的。
    饮花没有偷窥旁人的习惯,只是见他们依依惜别了许久,倒是自行补全了一场感人肺腑的故事。
    正要收回视线,底下的画面走向突然不对劲起来。
    女子大胆热烈,双手穿过白纱就捧住了男子的脸,旋即将她的唇印在了他唇上。
    男子的回应也不遑多让,动作大得掀起了白纱一角,双双侧对着她,教人依稀能瞧见黏连的唇瓣。
    饮花受了惊,顿时回来坐好。
    恰好小二来给她上下酒菜,见了她得意地打趣道:“怎么样客官,我们店的酒烈吧!”
    饮花还没回过神:“嗯?”
    “您看您脸都红了,想必是酒劲上来了吧!可以先多吃些菜!”
    饮花脸上热度更甚,“啊”了几声糊弄过去,将小二送走了,她才故作镇定地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不是,嵇州民风虽说不保守,但也没有大胆到当街亲热这个地步……
    那种当着寂行的面,念出不合时宜的话本故事的感觉复萌,饮花胡乱去夹新上的菜,努力驱散方才所见带来的冲击。
    但视线实在难以受控,饮花咬着筷子,不由又瞥向了那个方向,那两人竟还抱在一起,手没规没矩地在对方身上流连。
    !
    这跟活春宫有什么区别!
    菜里有辣椒,不小心呛进了嗓子,饮花俯身掩唇咳嗽起来,脸登时涨得通红。
    等缓过劲儿,再瞥一眼过去,好在两人已经分开。
    饮花悄悄舒了口气,转念一想,她究竟为何那么好奇,总往那对鸳鸯那儿看!
    实在不应该!
    是的,不应该。
    最后一眼……
    饮花执着酒杯,眼神朝下落去,那男子与女子告了别,正往巷口走,恰好正对着饮花。
    一阵凉风拂过,给燥热的脸降了降温度,也卷起男子帷帽上的白纱。
    饮花啜饮的动作一滞,今日的惊诧达到顶峰——
    那能是谁,可不就是她的几个熟识之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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