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 作者:哀如伤

    第 75 章

    心远没想到他的剑法突然之间竟然变得如此迅捷狠辣,不由得吃了一惊,匆忙间抽身急退,堪堪避过了一招,但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牛守信嘿嘿阴笑两声,“刷”的一声又是一剑三刺,自左而右、自下而上削向心远小腹和胸膛,同时叫道:“这是第二招。”

    心远见他进手招式从容有度,出剑手法精巧微妙,自然不敢再有半分小觑之心,一边用心化解,一边说道:“阁下深藏不露,原来竟是个高手,倒教在下眼拙了。这是阁下的第二招,下面我要出招了,请小心!”他这句“请小心”刚说完,突然身形一闪,不退反进,五指成勾抓向牛守信的肩头。

    心远这一招唤作“月舞横江”,是他从少林寺的大擒拿手里面幻化出来的招式,不但集抓、拍、扭、打、拿、捏、勾于一身,更重要的是大开大阖中又有太极功的阴柔转运之力,不但可以恃强凌弱,尤其能够以柔克刚,临敌之时用力小而威力大,最是简洁实用。

    第26卷 第207节:第一百零五章(2)

    心远一招“月舞横江”欺身而上,将手搭在了牛守信的肩膀上。牛守信待得反应过来时,由于肩上穴道被扣,半边身子酸麻不已,全身已然动弹不得。心远恼恨他佯装不会武功来欺骗自己,有心教训教训他,于是将一刚一柔两股内力输入牛守信的体内,使它们相互冲撞,搅得牛守信五脏不安。

    心远说道:“这是你的第二招,是我的第一招,但总的来说算是第三招,你说是也不是?”

    牛守信只觉得肩膀上有一股火热之气传向五脏六腑,一颗心收缩震动,全身的血脉上下翻腾,如欲爆裂,不由得大为惊恐,连忙说道:“是,是!是第三招,是第三招……我输了,我输了……”

    心远问道:“输了便如何?”

    牛守信道:“愿赌服输,输了当然要赔出赌注,我赔,我赔!请您高抬贵手!”

    心远心想刚才输入的内力已经够他受的了,于是将手松了开来,说道:“我等着,你去拿酒。”

    心远的手刚一放开,牛守信便向后跳开两步,对身后的一个高个子门卫说道:“快去拿我床下的那坛酒来。”

    那高个子门卫躬身应一声“是”,然后便跑着离开了,不一会儿就抱了一坛酒回到牛守信身边,问道:“头儿,酒拿来了,放哪儿?”

    牛守信一把夺过酒来,双手抱着走到心远面前,对心远说道:“您就是化天丐化少侠吧?这坛酒是窖藏一百五十年的老酒,就算是我的赌注了。”等到心远接过酒坛,又说道:“少夫人已经吩咐了,化少侠若是来到如是山庄,请我们不要为难,要好生接待。化少侠,您若是想要进庄,就请随我来,少庄主自会亲自接待您的。”

    心远一听到“少夫人”三个字,脸色微微一变,问道:“她说让你们不要为难我,她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牛守信说道:“是的,少夫人确实是这么说的,她说您若是再来,一定教少庄主亲自接待。”

    心远心中突然一痛,第一个念头便是:“看来茹儿真是这么说的,她真是这么说的……她叫她的丈夫来接待我,那意思是说她不再见我了……他们已经是一家人,而我,只不过是个外人、客人……”

    牛守信见心远神情萧索,脸上肌肉不断地抽搐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化少侠,怎么了?您不舒服吗?”

    心远摇一摇头,凄然一笑,问道:“三天前我曾打晕你们闯了进去,你们不痛恨我吗?”

    牛守信笑道:“三天前莫名其妙地被您打倒,我和兄弟们本来是不服气的。可是刚才一番比试,这坛酒我输的是心服口服,哪里又有痛恨二字?更何况您是少夫人的朋友,既然是少夫人的朋友,那也就是如是山庄的朋友,是兄弟们的朋友。从今而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化少侠请不要再说两家的话,不然就见外了。”

    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心远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很开心,但唯独在这如是山庄的门口,心远听到这样的话不但没有感到丝毫开心,反而觉得十分难过。

    第26卷 第208节:第一百零六章(1)

    第一百零六章

    牛守信见心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奇怪地问道:“化少侠怎么了,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心远苦笑一声,说道:“你没有错,我要走了,告辞!”说着话,便转身离去。

    牛守信见他竟然不进庄就走,心中不免有些诧异,暗自嘀咕起来:“三天前此人还一股热血往庄里冲,兄弟们拼了命都拦不住。此时我们不阻拦了,他却反而不进去了,离开之时还这般的垂头丧气,真是奇怪之极。”

    心远离开如是山庄后便发足狂奔,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回神间蓦地想起自己手里还提着一坛酒,于是一掌拍开封泥来狂饮了一气。等得十斤酒下肚之后,他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又已经泪流满面。

    这时候夕阳的余晖早就散尽,周围弥漫着的除了沉沉的夜色,还是沉沉的夜色。心远抬头望向天空,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天空的一轮冷月,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孤单得只能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暗自流泪。也许今夜他只能饮着酒,对月独眠。

    当酒空坛碎之时,心远的神智已近昏迷。他仰面躺在距离如是山庄二十多里地的一块草地上,对着月亮问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去抢?还是就此离开?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心远对月喃喃自语,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等得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此时正值九月中旬,秋高气爽。虽是江南烟雨之地,天空却是一片湛蓝湛蓝,心远睁眼看到的第一个景象,便是湛蓝湛蓝的晴空。这时候一缕阳光从东面两峰夹峙的空隙中穿射而过,如同长剑一般将两座山峰劈了开来,那景色,那感觉,心远看在眼中,心头顿时一震,只觉得一股内息从丹田之中冉冉升起,越升越高,越升越热,直到传遍全身的四肢百骸,内息的炙热之气才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清爽。

    等到太阳升上山头的时候,心远才懒懒地从地上翻身坐起,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如是山庄,心里开始权衡起来:“我若是去将茹儿抢回来,如是山庄的人肯定挡不住。可是茹儿呢?茹儿会跟我走吗?嗯……她一定不会跟我走的,她嫁到如是山庄本就是为了李家、为了她自己的家人……她若是走了,汪李两家的联姻便化为泡影,李家很快就会被摩罗门消灭掉……可是,可是这是李家自己的事,我为什么要替他们着想呢?”心远想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身来,深深地吸一口气,随即又想到:“茹儿嫁到如是山庄,虽说不是她心中所愿,但为了她的家人,她只能这么做。而今李家面临大难,她若是以我为重跟我远走高飞,我心里一定会非常开心。可是她呢?她跟我在一起,还会一如既往的开心吗?不可能,不可能,茹儿一定会愧疚的……当她的家人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却撇下了他们,一走了之……”

    第27卷 第209节:第一百零六章(2)

    心念及此,心远突然想起西子娘娘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当年范蠡和西子娘娘相恋,可是他却亲手将她交给勾践送到了吴王的深宫之中。现在茹儿嫁给汪明奇那小子,我就已经这般伤心难过,而范蠡当年亲手将所爱之人拱手送人,而且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他心中的伤痛一定比我深……茹儿喜欢的人是我,但她却嫁给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想必她现在的心境,也和当年的西子娘娘差不多……当年西子娘娘去了吴国之后,范蠡肯定后悔之极,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卖力地帮助勾践去灭掉吴国。如此看来,他和文种倒有些不同,文种灭吴是为了高|官厚禄万世功名,而他,也许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被他亲手送给敌人的女人……”

    这时候神木大师说过的那句话突然在心远的耳边响了起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心远顿时全身一震,喃喃地念了两遍,心中思如泉涌:“若说范蠡帮助勾践灭吴仅仅是为了西子娘娘,我绝难相信。范蠡一向是个爱民如子的人,他亲手将自己的爱人送给敌人,若非为了越国的子民,他一定不会这么做。而他这么做了,可见他当时的心情有多么的复杂,那一定是一种锥心泣血的痛……而西子娘娘呢?她的日子也当然不好过。他们都是有大爱的人,为了大爱宁愿舍弃自己的爱……可是他们又都流芳千古,后人一听到他们的名字就血脉贲张,看来,看来情爱之事,有时候也很难说得明白……茹儿为了李家而嫁到如是山庄,嫁给了汪明奇那小子,就算我有本事带她走,可她一定不愿意……唉……既然茹儿已经这么做了,那我还是帮帮她吧,等我帮李家将摩罗门打败之后,便带了茹儿远走高飞,找个没人的地方,那样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想到此处,心远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最后望一眼如是山庄,迈步往前面走去。

    明朝时候的杭州是浙江布政使司之治所,明正德三年,郡守杨孟瑛继唐时白居易、宋代苏东坡后再次疏浚西湖,砌筑小瀛洲,修建振鹜亭,使西湖重放光彩,因此有了“湖上春来水拍天,桃花浪暖柳荫浓”的动人景色,杭州也因此成了四方游客云集之地。

    心远离开如是山庄后片刻之间便来到了杭州城里的一家酒楼前面,他抬起头来一看,但见酒楼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山湖聚”三个金漆大字,这三个字都是用行草书成,笔画横飞,气势非凡,下面的题名则是一个叫做“张几案”的人。

    心远在酒楼门前抬头仰望片刻,便即走了进去,在楼上一张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来,向小二要了二十斤酒,炒了几个菜,一个人默默地自斟自饮起来。

    当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心远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些头晕,不由得心中嘀咕起来:“往日喝酒,四十斤过后才有些微醉。这两天不知怎么了,十斤酒下肚,头脑便开始变得不清醒起来,莫非酒量也能消退?”他心中如此想着,却不知道这些天自己心情不好,情绪波动过大,而酒量的大小跟心情的好坏是有很大关系的,心情好,酒量就大,心情不好,喝酒的时候就容易醉,所谓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这个道理。

    第27卷 第210节:第一百零七章  邂逅故人露心语(1)

    第一百零七章邂逅故人露心语

    且说心远一个人晕乎乎地在“山湖聚”上喝闷酒,再喝得一会儿,头脑愈发沉重起来。   这时候有两个身着道袍的年轻人走上楼来,扫了一眼楼上的情景,见其他座位上都已坐满了人,只有心远这边还空着三个位子,于是两人走到心远这边坐了下来。

    心远瞥了二人一眼,仰头喝一口酒,喃喃地说道:“原来是武当弟子。”

    那两人互望一眼,左边一人年龄稍大,先开口说道:“咱们正是武当弟子,这位兄台是?”说着话,和另一人一齐望着心远,等着心远开口说话。

    心远微微一笑,似醉非醉地说道:“拟把疏狂图一醉,不问姓名又何妨?大家都是江湖人,来!先喝一杯!喝一杯……”说着话,举起酒坛狂饮一气,直到将剩下的半坛酒全部喝干,才举袖拭去落在脸上的酒迹,嘴里念念有词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两名武当弟子又是对望一眼,不明白心远是何用意,方才那发话之人问道:“在下愚钝,这位兄台说的可是什么暗语?”

    心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一会儿才说道:“诗词曲赋本就是暗语,听得懂便听,听不懂则罢了,有些人就算能听懂,也会装出听不懂的样子。你问我,就算我告诉你们,你们又怎能明白?哈哈,哈哈哈……”

    二人见心远如此模样,知道他是个喝醉了酒的疯汉,便不再去理会他。心远这时候酒足饭饱,于是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叫店小二过来付给了酒钱,然后踉跄着脚步就往楼下走去。

    心远下楼之时只觉得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好几次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他停下脚步倚着楼梯定了定神,这才有惊无险地走出了“山湖聚”。

    心远刚走出“山湖聚”,就被大街上迎面跑来的一个小乞丐撞了个满怀。那小乞丐抬起头来瞪了心远一眼,骂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不长眼睛。下次若是被我撞见,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话,就一溜烟跑了。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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