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彤的这句劝慰,她自己事后复盘,就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问题,但柴续个听不出好赖话的狗东西当即就翻脸了。
    柴续张口便唾她:“你是真心劝架还是在这儿说风凉话呢?!什么叫日子过得轻巧蜗居在他那个破烂小三居里叫轻巧?那叫轻贱!柴彤,你未来女婿虽然是个私生子,说出去名声不大好,但他爸的公司以后怎么着也得有他一份,退一万步说,即便没有,他是个直博生,毕业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嚯,你不占这头就占那头有恃无恐,当然好意思开口劝人想开些。”
    “私生子”三个字戳到了翟欲晓的神经,她“噗”地将塑料刀插进蛋糕里,含怒叫了一声“舅舅”,随即被林普捂住了嘴。林普低头在她耳边说“没事儿别生气”,翟欲晓却依旧堵在林普指缝里艰难地斥她舅舅,“你唔(不)能蜇(这)么叔(说)话”。
    柴彤要不是眼前是个空杯,势必得扬手泼柴续一头一脸,她说:“柴续你是狗吗逮谁咬谁?!你这动不动就跟人比,比得上踩人一脚,比不上无能狂怒的毛病,到你死之前肯定是改不了了对吧??”
    柴簌簌突然哭了,她扬声道:“爸你说我就说我,乱扯别人干什么?!我真是受够你了!你整天叨逼叨这个,叨逼叨那个,你当别人都没有脾气的?!麟麟生病至今多少年了,姑姑再给过你好脸么?姑父再跟你喝过酒么?你早就不是人家的亲哥了,你就是个亲戚而已!到底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
    柴续脸红脖子粗地朝着柴簌簌砸过去个遥控器,柴簌簌尖叫一声低头躲开,柴彤踹桌怒斥柴续“回你自己家作威作福去”。
    一句话概括此时的翟家:真是生动热闹极了。
    大约十分钟后,梁燕清携柴麟麟赶到,两人生拉硬拽带走了斗鸡似的两父女。
    翟欲晓仍然气不过柴续那句口不择言的“私生子”,她约摸着他们出了大门,突然趁人不备打开窗户一鼓作气冲着楼下喊:“柴簌簌,新婚愉快!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柴簌簌不知听没听到,没有回头。柴续肯定是听到了,但他被梁燕清拽着,回不了头。
    翟轻舟、柴彤、林普整整齐齐的懵逼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柴彤回神,没好气地指着她道:“火上浇油!你就欠你舅也照你脑门儿上砸个遥控器!”
    翟欲晓振振有词:“柴簌簌证儿都扯了我祝福她两句怎么了?!”
    翟欲晓转头斜里一劈手煞是挥斥方遒地吩咐林普:“切蛋糕!”
    林普抓着塑料刀笑得直颤,翟欲晓皱眉“嘶”声,一本正经地斥他“好好切”。
    临街的窗户留了一条缝隙,凌晨不知几点,楼下女婴的哭声顺着缝隙钻进来了。翟欲晓惊醒在床上辗转两个来回,憋出一点尿意,趿拉着拖鞋上厕所。结果上完厕所就彻底睡不着了。反正是个周末,她也不为难自己,索性去厨房冰箱里掏出早前没吃完的卤味就着一罐菠萝啤默默赏月。是一轮下玄月,就斜斜挂在不远处的树杈子后面,特别宁静美好。
    翟轻舟睡得浅,听见动静出来了,问:“睡不着啊?”
    “啊,睡不着,楼下小孩儿太吵了,”翟欲晓腆脸说,“你要是也睡不着,咱俩来聊聊啊。”
    翟轻舟唾她:“我本来睡得着的。”
    但虽然唾了她,他仍是揉了揉脸,在翟欲晓身边坐下,问:“是在担心簌簌?我记得你俩小时候关系很塑料啊?”
    翟欲晓翻了个白眼儿,懒得接他的话茬儿。她跟簌簌以前确实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塑料姐妹情——屁大点儿事儿就翻脸——但自打麟麟生病以后,俩人的姐妹情渐渐趋于稳定。簌簌隐约有了略显别扭的姐姐的样儿,能让着她的尽量都让着她,不跟她争一句两句的口头便宜。既然人家都做出表率了,她也不好继续斤斤计较,不然显得太没有格局。翟欲晓向来勤于自省。
    “簌簌走上了林普妈妈的老路,以后遇着事儿了可怎么办?”翟欲晓说。
    林普妈妈也是在家人不同意的情况下跟林普爸爸好上的,结果结局十分惨烈,据说她妈直到去世都没有原谅她。她这些年带着林普过得形单影只磕磕绊绊的。
    翟轻舟默了默,反问她:“以后簌簌遇着事儿了,你不管吗?麟麟不管吗?”
    翟欲晓望向翟轻舟,感觉脑子里有道关卡正在被打通。他们这个年纪就是这样矛盾,既本能地勇往直前,却又免不了畏首畏尾,因为一辈子太漫长了,高低起伏时常有之,一步踏出常规,前人各种恐吓的警句便言犹在耳。
    翟轻舟说:“以簌簌来说,她不迈出这步就是个死局。你舅肯定不可能主动退让的。张罗在他眼里还不如当年的我呢,簌簌要是跟了他,你舅以后可怎么抬得起头。啧,你舅这个人向来以压别人一头当立身之本,大概以后即便火化了都得比较比较自己烧出来的骨灰有没有比人多二两。”
    “……老翟,你对大舅子怨念很深啊,平常咋藏的,我都没看出来。”翟欲晓说。
    翟轻舟闻言当即辩称自己是“就事论事”,但多少有些心虚,悻悻给了翟欲晓一个“你可闭嘴吧”的眼神。
    “你继续说。”翟欲晓鼓励他。
    翟轻舟说:“至于林普妈妈,她跟簌簌压根儿不是一码事儿。簌簌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不得已走到这一步的。林普妈妈我行我素惯了,她极大可能只是口头通知了她父母以及其他亲人一嘴,同意不同意是他们的事儿,她不负责沟通说服。人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这件事也许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咱爷儿俩之间瞎推理的啊,具体情况是什么,谁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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