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包大小不同,墓碑材质也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墓前明显是很多年没有人祭拜的样子了,荒草丛生十分破败。
    你的坟是哪个?季忆问老头鬼。
    老头鬼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指了其中一个,随后开口和季忆讨起东西来,我喜欢吃猪头肉,以后每年清明你就过来给我供两个,另外时节上的水果也各种买上一点,还有纸钱也多多烧来,这回呢就随便去买点猪羊牛肉来,明天中午之前送到我家来,不然我就一直跟着你。
    季忆的手扶了扶那已经快看不清字的墓碑,依稀分辨出上面的字写着老头鬼已经死了快四十年了。
    老头鬼见他没有立刻回应,伸手想推季忆一把,怎料到他刚伸出手就被看上去毫无所察的季忆反握住了,然后猛一扯就让他失去平衡,在地上用力摔了一跤。
    哎呦喂我这老骨头!老头鬼倒在地上唉唉叫痛,青灰的脸色都因为吃痛的表情而显得人性化了几分。
    也许是他现在侧躺着的姿势,老头鬼也捉摸不出为什么,他再看向季忆,发现季忆的有些冷冰冰,看上去和刚才变化不大却又说不出哪里显得有些吓鬼。
    季忆的手拍了拍老头的墓碑,尊老爱幼的架势他摆得多了,此时已经懒得装,虽然还是笑,但分明是冷笑。
    他拍墓碑的动作也随着他开口的话而显得别有深意,你家这门脸风化得挺厉害啊。墓碑的材料的确是在岁月雨水的侵蚀下风化了,应该是当初用的也不是什么好石头。
    季忆深深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阴物的时候吓得哇哇大哭,只是那时候还小,很难用语言和母亲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母亲还只当他体弱敏感,干脆送他去同小区一个练武的老爷子学了几年。
    季忆学得认真,体质真的逐渐强了起来。季忆课余跟着师父练习的那几年里,学得最扎实的除了如何寻找敌人身上的弱点,发挥自己的最大优势之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师父说的,恶鬼也怕恶人。
    恶鬼也怕恶人,这话季忆验证了十多年了,的确是这么回事,如何比鬼还恶他也烂熟于心。
    老头鬼还没反应过来季忆的话是什么意思,季忆已经蹲下来,盯着老头鬼,加大力道拍了拍那墓碑,语气恶劣地说:你家没了。
    墓碑再风化也到底是石头,仍旧有一些硬度。但在季忆看似不经意的一拍下,竟然哗啦啦掉下来一个边角。
    老头鬼双目圆睁看着这令他心碎的一幕,忽然有些明白季忆为什么傻乎乎地跟着他回来还主动蹬车了。
    原来傻瓜不是季忆,傻瓜竟是他自己。
    第2章
    老头鬼死了这么多年,本来也没有几个子嗣,早十多年前就没有人来祭拜了。全部身家就剩这么个坟包,平日里自己进出都分外小心,现在季忆一巴掌招呼上去,他都恨不得这拳头是打在自己身上的。
    身痛好过心痛啊。
    老头鬼面对此情此景,眼眶里用来吓唬季忆的血早就变成了泪,一把年纪只差泪眼汪汪了。
    两边的气场转换,老头鬼也不敢用前面吓唬季忆的语气说话了。眼见着自己的墓碑要被毁,他慌忙不敢再躺,爬起来想要阻拦季忆,却又想到自己前面摔的那一跤余痛犹在,他不敢直接上手拉扯季忆,于是只能嘴上唉唉告饶:我不要你的纸钱和吃食了,以后也不会跟着你,请你走吧。
    老头鬼没想到季忆这么硬茬,他虽然死了很多年,但鬼力不足,平时除了离开自己的坟包去镇上的茶馆店混在老头中间小坐,感受人间的热闹氛围外,根本到不了太远的地方。
    刚才吓唬季忆的时候说要跟着他回去的话,全是吹牛罢了。
    季忆掂量着要不要捶第二下,他问老头鬼:以前害过人没有?
    问是这么问,但他心里其实有点数了。
    老头鬼的坟前干干净净什么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倘若是个常常用这种办法害人的鬼,应当不会是这样的场景。加之一摔就倒,显然也不是什么能耐很大的鬼。
    果然老头鬼淌眼抹泪地说:没有啊,我这是头一回,以前从来没有把人骗回家过。
    是没有这个意图,还是没有这个能耐?季忆问到关键处。
    老头鬼先是不言语,而后感受到季忆紧盯着他的目光,加上季忆放在他墓碑上的手似乎蠢蠢欲动,老头鬼着急之下也不敢随便说谎,只得老老实实说:没这个能耐,没这个能耐,我这也是头一回开了人的阴眼。
    老头鬼还以为是自己突然鬼力开窍,开了季忆的阴眼,殊不知季忆本来就能见鬼。
    这么说起来,这件是虽然也有老头鬼害人的心思在前,但也是有巧合的成分在的。如果季忆不是本身能看见这些阴物,大约不会有这事了。
    说到这里,老头鬼又可怜地呜呜哭了两声。他已经琢磨透季忆不好惹,却又不知道如何阻拦。只晓得今天自己的坟包能不能囫囵留下,可能全看季忆的心情。再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祭享,又离不开这偏僻荒野地,忍饥挨饿饱受凄苦,现在连家也保不住,不由老泪纵横起来。
    我好苦啊
    哎哎哎,季忆没料想这鬼还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皱眉:你别哭啊。
    季忆虽然是皱眉,但是语气收敛了点,似乎还真是个劝的意思。
    老头鬼心想季忆总归还是有点惜老怜贫的心的,看到了几分希望的曙光。
    老头鬼以为他吃这一套,正要加大力道卖惨,就听季忆接着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墓碑:要哭等我走了哭,嚎什么,不够我烦的,碰瓷呢?
    他完眉头微挑,大有一副再哭就给一拳头吃的表情,吓得老头鬼肩膀一缩。
    而墓碑虽然没被再拍下一块,却是又是掉下来几点碎屑,够老头鬼胆战心惊了。
    这到底什么人啊,毫无同情心下手还狠,太可怕了。
    季忆不是第一次和阴物打交道,深深知道他们也有各种各样鲜明的性格与心机,不能因为对方的几滴眼泪几句卖惨就心软,否则只可能为自己惹来无穷的后患。人鬼殊途,最好在各种事上界限分明,也不要发散多余的同情心。
    老头鬼听见季忆凶巴巴的话,擦擦眼泪:那,那你走吧。
    什么骗了个活人回来的喜悦此时已经消散干净,他只想面前这个可怕的活人快点离开,放他和他的墓碑一条生路。
    季忆却不着急走,他从带来的背包里面拿出一个苹果,当着老头鬼的面一口咬下去。新鲜的大红苹果口感脆生,嘎嘣一下隐约还飞溅出一滴甜甜的果汁。
    老头鬼的眼睛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季忆咀嚼的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季忆不慌不忙地吃,又慢条斯理地问:我听他们说这山里头很邪门,是不是你们闹的?
    他说的是你们,却分明指的是鬼的意思了。这山里面孤坟不止一座,新鬼老鬼都有。虽然说哪儿哪儿都不缺鬼,可是终究是人气少的地方鬼气盛。更不说这样少人来的山林间,更容易滋生阴气,有一些邪乎的事情并不奇怪。
    老头鬼的心思原本已经飞到苹果上了,听见季忆的问题才回过神来,忙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想了想却是说:没有啊。他并不是完全否认,因为老头鬼随即就解释道,不都是我们闹的,我们这地方的鬼哪里闹得出什么大事啊。
    虽然这里是自己母亲的故乡,但季忆的外公去世很早,季忆的母亲嫁人以后就没再怎么回来过。连带着季忆对南岭的了解也仅限于母亲少数的言语提及。他连自己外公长什么样,曾经做什么都不了解,对于北山这块地方季忆更是知之甚少。
    因为常年会见到阴物,季忆早就习惯了。大多数时候他都置之不理,老头鬼这样的算是少数情况。
    现在要进山,路上看见的好几个人又都说这边邪,季忆想和老头鬼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万一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早做心理准备。
    听老头鬼说他们闹不出大事,季忆问:什么意思?
    他问问题的时候也没停下吃苹果的动作,苹果的香味随着季忆的咀嚼不断散发出来,老头鬼馋得腿软,迫于情势还是给季忆大概解释了一下。
    季忆听完明白了一些。
    北山这一块本身就在南岭的城郊地带,他们现在身处的山区更在北山的边沿。北山虽然发展得好是相对人类来说的,对于鬼魂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山野之间的孤魂野鬼除了本来就安家在这的,绝大多数都是无法进入鬼都游荡在此的。
    通俗点来说,季忆现在身处的地方也相当于鬼界的城乡结合部,非常多闲散的鬼魂,连鬼差也管不太到,必然会有一些邪门的事情发生。
    而老头鬼说不都是他们闹的也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靠近山林的地方本身也有其他存在,比如各种精怪山魈一类,并不全是阴魂作祟。
    季忆听完全部,口中的苹果也就剩个苹果核了,反正也没有环境污染,他把苹果核扔到野草里,拍了拍手道:行,我知道了。
    他说着转身往前,像是打算直接走了。
    老头鬼精神紧张了这么久,就盼着这时候了。他看季忆已经走出去十几米远,连忙顾不上其他,追寻着苹果核的香味想去野草堆里面把苹果核捡起来,兴许还能舔舔上面的苹果汁。
    刚才季忆随手扔的,他默默都把位置记下来了。
    饥不择食,他实在是饿了太久了。
    苹果核果然不难找,老头鬼几下翻就给弄出来了。他正要舔一口尝尝味道,就听见季忆又折返回来的脚步声。
    老头鬼欲盖弥彰地把苹果核藏在身后,假装无事,怎么了。
    季忆目光平静,好像没有看见老头鬼手上的苹果核:忘了个事。
    老头鬼的心突突跳了两下,不知道季忆忘了什么事,但总怕不是什么好事。他又想到季忆刚才还说他家没了,再看季忆说完自己忘了事以后便直接朝着他坟包走去,生怕季忆是来把他家带走的,一时间藏苹果核都忘了,就想扑上去抱季忆的腿求饶。
    却没想到季忆从包里又掏出一个鲜红的大苹果来,在老头鬼要抱住他的前一秒钟弯腰放到了老头鬼的坟前。
    老头鬼飞扑的动作一顿,季忆已经起身,抬手随意对老头鬼挥了挥,走了,别送。没有对自己放下的苹果做说明。
    这回季忆是真的走了,没有回头的意思。
    老头鬼看着季忆的背影,又不敢相信似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坟前放着的大苹果,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大苹果还在,饱满而诱人。
    上一次有人往他坟前摆东西都是十多年前他女儿最后一次来扫墓了。季忆凶得吓鬼,可季忆放的苹果真大真好。
    老头鬼眼眶一热,心情复杂地又想哭了。
    前面茶馆里的老大爷们指的路不难找,季忆走了一会儿就拐回了自己原本应该行进的方向。红叶村虽然已经空了有些年头了,但是当年通往红叶村的路还在,一些主要的地方还铺了些石头,虽然现在石头缝里都长满了草,可也不难看出曾经道路的痕迹。
    他捡了一根形状大小都合适的粗树枝,一边走一边轻轻拨弄前路,以防草里面藏着什么野生小动物,便于给双方都提前来个警示。
    草丛里偶尔有不知名生物被惊扰而逃跑时发出的细小动静,除此之外就是山林之间树叶被风吹动后传来的沙沙声,以及各种虫鸣鸟叫。
    天色还是如刚才一样有些灰蒙蒙的,但迟迟没有下雨的意思。偶尔有飞鸟略过天际,或者隐没进前方的树林中,然后发出一阵悠长的鸣叫。
    这种氛围应该是让独行于此的人感到恐惧的,但季忆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迎面吹来的风拂过他的脸颊,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惬意。
    季忆走了一会儿,脚步停在一个岔路口。他正在思索刚才那些人指路时候说的细节,考虑自己拐哪条路比较好,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树叶杂草摩擦的声音。
    行径路上的海拔虽然没有升高,但季忆的确是越来越往山里走了。那样树叶和杂草摩擦的声音明显不是什么野兔山鸡能够发出来的,可能是什么大型动物。
    北山开发旅游这么多年,虽然没有什么野生动物伤人事件,但听说北山这里一些地方是有野猪猴子之类的。
    季忆迅速同声源处拉开距离,余光扫到几棵树便思考起如果有危险该如何利用那些树,正面视线中一边关注着树丛中可能出现的大型动物。
    树丛之间的动静越来越大,季忆已经能够看见叶片和枝条被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顶得往前,丛林掩映间竟然是一团绿色的毛发。
    什么动物在季忆的印象里都不会长绿毛。
    难不成是刚才老头鬼所说的山里的精怪?为此,季忆也不由又往后退了一步,手也紧紧握住了粗树枝。
    终于,哗啦一下,有个东西从树丛间探出脑袋来,与季忆四目相对。
    季忆紧张的情绪被酝酿到了极点,然后骤然瓦解。
    那团绿色的毛发竟然是一颗被染过头发的脑袋。
    不等季忆做出反应,那人反而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卧槽,吓我一跳!
    季忆:
    互相确认了对方都只是人类,两人就都松了一口气。
    对方自草丛里整个钻出来,脸也露了出来。他看上去应该是二十出头,可能比季忆还小几岁,皮肤黝黑,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浑身的装备像是来搞野外求生的,只是手上还拿着一个自拍杆,自拍杆上有个手机。
    当然,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是他的绿色头发在他肤色的映衬下好像更绿了点。即便大概是同龄人,季忆也有了种似乎和对方有代沟的感觉。
    季忆瞥了一眼,看见绿头发的手机上还有偶尔跳出来的弹幕,应该是在直播。
    那人似乎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有些突兀,等上下看了季忆一眼后,爽朗笑道,你好,你来爬山的?
    季忆背上也背着一个包,手上还拿了个像是登山棍的东西,看着的确是爬山的样子。北山这边的确有不少人专门来爬山。
    季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往对方的绿头发上飘,回答道:不是,我祖屋在上面,我上去看看,你直播野外求生?
    绿发小哥摇头,又看了一眼弹幕,不知道弹幕里说了什么,他笑着先对着直播画面道:没遇见鬼遇见帅哥也不错啊,他把镜头向季忆挪了挪,然后才问季忆,你这么帅不介意上镜吧?
    季忆忽略他的话术,也不在意自己在不在对方的镜头里,随口嗯了一声。
    绿发小哥这才转回刚才季忆的问题道:之前有个同行过来这边直播,据说拍到了鬼,我就来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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