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宛醒来的瞬间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毕竟她从未睡得这样深沉过,尤其是在睁眼没看到白晗之后,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浓烈了。
    她手脚发软,头脑眩晕,眼前模糊, 不像是刚睡醒, 完全就是被药晕的后遗症。
    乌宛手肘撑着床, 挣扎着爬起来,咬着牙叫了两声白晗,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异常寂寥, 撞到墙壁上又弹了回来。
    白晗, 你出来!乌宛眼眶顿时红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咬牙切齿,声音狠厉,像是要将白晗扒皮抽筋, 嚼得稀碎似的。
    乌宛的意志太强悍了,白晗生怕任务失败, 药量下的比一般人要大一些。
    即便深沉睡了一晚上,但此刻依旧全身绵软无力,也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次白晗的感觉。
    白晗乌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脚尖刚一接触地面,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膝盖结结实实磕在青石板上,骨裂般的剧痛。
    乌宛额头青筋暴起,咬着牙强撑着站起来。
    门口传来宫女小心翼翼的询问声:陛下?
    白晗呢?她人呢? 暴怒的声音里夹杂着恐慌,声线都在颤抖,乌宛双腿发软,竟是一步都挪不动。
    主子?主子不是在屋里吗?外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但龙颜大怒,一个个吓得扑通扑通齐刷刷跪在门口,奴婢、奴婢们不知啊。
    不知不知,你们知道什么?!乌宛死死咬着牙,狠狠一挥手,将面前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扫在地上,墨汁打翻,黑墨点点,溅得到处都是,还不快去找,找不到就都别回来了!
    宫里彻底乱了套,每个人都战战兢兢,走在路上都不敢抬头,也不敢发出大的声响,生怕激怒了龙颜。
    而盛怒之后终于发现遗言的乌宛一个人坐在寝宫内,手里捏着白晗留下的信件,面容狰狞,额头青筋暴起,手指用力到泛青发白。
    单薄的纸页褶皱到几乎破裂,在彻底毁了之前,乌宛陡然回过神来。
    她依旧双眼泛红,愤怒异常,但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不少,小心将信件摊平放在桌上,仔细抚平。
    她不敢再碰脆弱的纸,而是用指尖虚虚描绘着那瘦小的文字,眼前浮现出白晗冲着她开心地笑、嗔怒地笑,妥协地笑无力地笑模样,最后定格在她看着自己,气急攻心一口血喷出来的失望表情上。
    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用她的血写出来的,乌宛眼尾泛红,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她伸手携掉,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低声却坚定地呢喃道:白晗,你别想摆脱我,这辈子,下辈子,只要我还存在,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乌宛看着被绑着跪坐在地上,虽然还没有用刑,但俨然已经死了大半的白晓。
    白晓的脸透着一种大病未愈的苍白,她呆滞看着地面,低声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乌宛冷笑道:杀了你?好让你和她在另一个世界团圆,继续姐姐妹妹相亲相爱?
    白晓猛地看向她,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乌宛怒瞪着她,脖子通红,青筋暴起,我不会的,我要留着你的命,有本事你就自杀呀,你看看到了阴曹地府,她会不会跟你翻脸?
    她为救你献出了自己的命,然后回头就看见了你,哼,白晓,你去死吧,你快点自杀啊!声音越来越低,乌宛自嘲地笑道,这样她的心就能彻底属于我了。
    白晓绷着脸,不说话。
    乌宛低低笑道:我要让你好好活着,活得比我都久,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我和她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白晓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怒声呵斥道:你做梦!她根本不爱你,都是你强迫她的!
    是,我承认,我强迫她的,但那又怎样,起码我得到她了。乌宛俯下身,可是你呢,一辈子都只能跟她做姐妹。呵,胆小鬼一个,有什么资格说我?
    白晓气得说不出话,门外传来宫女战战兢兢的通报,说白晗的尸首找到了。
    不可能!白晓看向门外。
    她第一时间让人转移了白晗,要不是为了先隐蔽白晗,她也不会被抓住。
    但乌宛却嘲讽地笑了:你以为相同的错误我会犯第二次?
    就在白晓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几人抬着一顶简单的小轿进来,脚步轻点,甚至不敢大声喘息。
    乌宛唇角弯弯,她笑着去掀开轿帘,果然看到里面睡得安详的白晗,只是脸色惨白,还带着不健康的青色。
    怎么这样就睡着了?也不怕生病。乌宛说着就去搀扶白晗,白晗自然是不会回应也不会动的,她自言自语地将人抱到了床上。
    怎么回事?乌宛忽然发怒,一众奴才们慌张跪下,额头重重叩下,地面都被砸的震了好几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小晗不喜欢这张床,立刻换了!乌宛努力压制着火气,看着白晗时候语气里又透着诡异的温柔宠溺,要寒玉床,好不好。
    白晓看疯子似的看着她,摇着头喃喃道:疯了,你疯了,乌宛她死了,你不要折腾她了,你让她入土为安,好不好!
    你闭嘴!乌宛一把扯住白晓的头发,拽着她到床前,按头让她看,你诅咒她干什么?她不过是睡着了。
    说着,乌宛压低了音量:你声音小一点,把她吵醒怎么办?
    白晓盯着她看了半晌,觉得最可怕的是乌宛竟然一脸认真,似乎真的觉得白晗不过是睡着了。
    她顿时觉得乌宛也挺可怜的,质问的语气缓和不少,带着几分恳求道:她人都已经去了,你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白晓的脸上,白晓猝不及防被打的仰面倒在地上,鲜血从嘴角、鼻腔溢出来,半晌都爬不起来。
    你胡说!乌宛蹲下.身,掐着她的脖子,你再咒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白晓憋得满脸通红,眼眶暴凸,随时都有可能憋死过去。
    等到白晓的身子绵软下来,乌宛一把甩开她,冷冷地让人将她拖下去。
    白晓看着床榻上的白晗,再看看已经陷入魔怔中的乌宛,有心想要阻止,但却只能无力被拖出来了房间,让一扇门才永远地、彻底地隔绝了她和白晗。
    小晗,你喜欢哪一个?威严的大殿中间站了一排瑟瑟缩缩的小女孩,乌宛对着一具冰棺温言软语,就像是卖白菜似的对她们评头论足,左数第三个长得有点像你,不,没有你长得好看,也没有你气质柔和。
    她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来第一次见你的时的画面了,我跟你说过的吧,我真的是惊为天人,我一眼就看中你了,当时我就在心里想,我一定要得到你,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她低头亲吻了下冰冷的棺材,不顾冻得颤抖发青的嘴唇,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真好,现在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她诡异的神情和神经质对着棺材说话的模样吓到了涉世未深的孩子们,但显然孩子们早已被嘱咐过不能大声叫嚷。
    一个个脸色煞白,双脚发软,也努力支撑着。
    几个胆子更小的眼泪都已经落下来了,只有左数第三个,那个长得像白晗的依旧站的笔直,眼神倔强地盯着乌宛,神情间透着淡淡的疑惑。
    乌宛和她对视两秒钟后,忽然指着她道:就是你了。
    说罢也不问小孩的名字和身世情况,便直接让人带走了她。
    小女孩开始被作为未来的储君,军事化培养起来,而乌宛也在加紧处理手头上的一些事情,除了上朝必去要去前朝,她基本都和白晗呆在一起。
    她和白晗,就像是正常同居的情侣一般,除了情侣的一方从不回应另一方。
    白晓就住在乌宛的隔壁,偶尔还能看到乌宛下朝之后急匆匆赶回去的身影。
    时间飞逝,转眼白晗去世都已经快十年了,甚至白晓对乌宛的恨意也在日复一日中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乌宛的无限同情和惋惜。
    作为君王,她无疑是成功的,她带领国家走向了繁荣昌盛,但就像是以命换命一般,乌宛自身的生机活力却肉眼可见的消逝。
    她看上去比身体虚弱,病怏怏的白晓都要老上数十岁,额前眼角皱纹深刻,鬓角的发丝也已经染上了白霜。
    白晓见过她的女儿几次,见谁都恭敬有礼,但总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就像是乌宛用冰块随手雕刻出来的一般,毫无温度,一点不像是个正常孩子。
    白晓想,如果白晗还活着,恐怕也不想看到乌宛这个模样。
    站在乌宛对立面的她甚至都想劝劝乌宛,人死不能复生,放过她自己也放过白晗。
    即便她再没有见过那具冰棺,但白晓也能想象的到死去十年人的模样,怕是不怎么好看。
    乌宛和这样的人同吃同住,就算本来没事,时间长了,也要出问题。
    但只要一想到那日乌宛几乎掐死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生吃了的狰狞模样,白晓便没了上前的勇气。
    乌宛本来就是个疯子!
    又过了两年,乌宛的女儿成年了,可以正式接手国事了。
    那天,白晓久违地看到了乌宛脸上疯癫又偏执的笑容,顿时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果然,第二日便传出了乌宛病逝的消息,那瞬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乌宛得偿所愿的满足的笑脸,她想,乌宛一定是带着憧憬和期待走的。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而另一个世界,则拥有着她的全部,她的灵魂。
    当天晚上,白晓在院落里为白晗烧纸,火光摇曳在她的脸上,白晓轻声道:小晗,来世愿你平安喜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淡是真。
    她眼眸晃了晃,低声呢喃:她真心爱你,待你,有她照顾你,我也放心了。
    说完,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白晓不禁自嘲笑出声:我竟为她说好话?
    罢了,她收起脸上的笑容,擦了擦眼睫上的泪珠:大概,因为她只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吧。
    白晗在登出的等待时间,叹气道:白忙活一场,不奢求有奖励,只希望别扣工资。
    系统眯眼:你多没想过你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乌宛会有多难过吗?毕竟是真心想相处过的,白晗也曾真情实感为乌宛考虑过,最重要的是乌宛把她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系统想到了第一个世界的林叶,白晗也是说忘掉就忘掉了,难道她就一点留恋都没有,完全没动过想保留这些记忆的念头吗?
    难道对于林叶,对于乌宛来说人生中最难忘、最重要的时刻,对白晗来说,真的就什么都不算,可以随便舍弃忘记吗?
    白晗愣了一下:啊?
    她是真的打心底里疑惑,就像是无知的孩子才是最残忍的一样。
    天真的声音说着最无情冷血的话,白晗想了想,说道:你真情实感了?
    系统没说话。
    白晗以为自己猜对了,大概一个是人工智能,一个是数据,产生灵魂上的共鸣了吧,白晗安抚它,说道:哎呀,你别想太多,员工手册上都写了,这就是一个任务
    哦,你们没有员工手册是不是?白晗尴尬地笑了笑,这就跟玩游戏是一样的,玩的时候你对人物角色也是付出真心,希望她能越来越好,尤其还是这种比全息游戏都要逼真的真身上阵的游戏体验感,但
    你要分清游戏和现实,关了游戏你有自己的生活。白晗低声嘟囔道,游戏里的房又带不出来,游戏角色也不会给我付首付,唉~
    你是不知道,之前有个员工,在游戏世界里非常有钱,然后舍不得登出,不仅不做任务,还钻系统的空子,让系统无法判定任务成功或者失败,甚至还妄图通过控制系统改写数据,让自己长生不老地生活在任务世界里,对对对,就跟那些沉迷于游戏世界不愿出来,拒绝接受现实中自己的人一样,啧啧啧。白晗摇头,最后被公司发现,强制性登出之后,出了营养仓直接上了天台,一跃而下。这些都是活生生的案例,不过我说,这人也是真够傻的,死都不怕,还怕穷?
    顿了顿,白晗抿了抿唇:穷确实可怕。不过她很快笑道,但也不能去死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在游戏里过过瘾也挺好的,起码享受的感觉很真实啊。
    一声长长的叹息,系统沉默半晌,冷哼一声:你倒是看的开。
    白晗还以为夸她深刻贯彻总公司精神呢,笑了笑,谦虚说道:我这不也是生活所迫,像我们这些小人物,整日为了生活奔波就已经累得要死了,哪有时间沉迷游戏,还替游戏角色缅怀的,这些啊,都是时间太多,闲的啊~
    她拖着长长的音,语气里又有些许羡慕,我要是有钱人,不,我要是不用攒钱买房,那我也有时间精力跟小孩一样,对游戏人物伤春悲秋
    滋啦电流声变大,白晗的声音有些变形,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传了出去。
    这次就比上次有经验多了,白晗费劲巴拉爬出营养仓,洗了个澡准备去做情感析出。
    大概是热水蒸腾的,走到一半,眼前有些眩晕,白晗扶着墙顿了顿。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白晗缓了一下才转头,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是你啊。
    来人是他先前的同事,先前和白晗关系不错,但改了部门之后,联系就变得少了。
    你怎么了?同事道,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白晗解释道,刚出完任务,被热水激了一下,有点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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