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极了,往地上寻找,发现了拖曳的血脚印,顺着宽敞华丽的走廊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晃悠,每间屋子都一片惨状。
    华丽的金丝梨花木柜子里摆着镶金的神经插卡器,造价昂贵的小绿卡在这里像便宜的白菜,乱七八糟丢在抽屉里,上面粘着不同类型的标签:
    【小绵羊,15岁,3小时,白皮卷发】
    【老牛,35岁,20小时,脏,厕所清洗】
    光是看关键词,薛放就头皮发麻,脑补出那些受害者们受难后,被割掉意识存储器,洗洗干净,放在这里当娱乐品继续亵渎的样子。
    连死后都不放过他们的灵魂。
    原本是为人类医疗发展贡献而发明的小绿卡,早就成为了宣泄肮脏欲念的工具。
    到了最后的休息厅,薛放在室内小型喷泉上看到了他的猫。
    喷泉有三层,最上面是爱情小天使雕塑。缪寻坐在第二层,被不断流下的水浇淋着,身上脸上的血顺着水流染红了外套。
    他整个人透湿,居然毫无所觉,晃着光裸的小腿,神情厌厌,从鼓鼓的口袋里掏小糖,咬开包装,嚼两下就吞进去。
    他是杀光了整个一层的人,跑到喷泉这里坐着冲洗的。
    疯癫又诡异。
    薛放走过去,站在他下面舒了一口气,抬起脸高兴地问:从哪弄得糖?
    缪寻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瞬间认不出他是谁,但觉得挺熟悉,也没有动手,只是冷冷指了指远处的柜台。
    薛放转过头,才发现服务台里面堆了满满当当十几具尸体,像过期的冻猪肉,整齐码放。本来室内点了玫瑰熏香,现在却是甜腻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看到这一幕,他没觉得可怕,更不觉得缪寻过分,反倒心里稍微安慰:幸好缪寻有自保能力。
    下来吧,我们回去。薛放朝他张开手臂。
    缪寻摇摇头,低下脸,自顾自把吃剩的小糖纸叠起来。因为湿透了,玻璃纸很滑,叠了半天也叠不成一个,他依旧十分固执地尝试。
    薛放索性爬进喷泉里,半边身子都埋在水里,冷水彻凉,他拨开水流,向中心的小野猫靠近:
    家里也有糖,比这里的好吃,我们回家去,你这样会着凉的。
    走到猫正下面,吊在半空的脚,正好踩中男人的肩膀,不许他再靠近。
    薛放掏出终端递给他。
    缪寻困惑地接过去,倒腾了一会,好像刚学会打字,去谁家?
    我和你的家。
    我不去,我在等人来接我。
    薛放窒住了,他的胃在翻涌,铁锈味不断冲上嗓子,模糊了声音:我,我来接你的。
    啊,小野猫轻呼一声,绞紧了手里的糖纸,捏地哗哗响,腼腆羞涩低下头,一手撑着喷泉陶瓷面,一手打字,乖巧地嗯一下:
    那就是你,我在等你来接我。
    别的小猫都有人接了,就剩我了。
    薛放眼睛酸涩,颤着声说:对不起宝贝,我来晚了,回去补偿你。
    小野猫跳下来,扑倒了他,要怎么补偿?
    穿着泡水大衣的猫很重,薛放把他抱出喷泉,猫却挣扎自己下来走。
    什么都行想要什么都给你。
    缪寻悄悄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
    方形,冰冷,割手。
    一张小绿卡,写着他的名字,是从柜台里找到的。
    他的意识混乱,可他看到那个柜台时,就知道里面有东西在呼唤着他。
    是什么呢?
    可能是他不堪的过去。
    他俩拉拉扯扯又互相依靠着走过满是血污的走廊。
    走出去,赞卡居然等在门口。她看到缪寻靠着薛放的样子,明显吃了一惊,脸色冷下来:
    他的状态很不正常。
    薛放冷哼,牵着缪寻走,对,没有如你所料的歇斯底里就是不正常。
    赞卡小跑着追上他们,喘着气,据理力争:这不是他,缪寻不是这样的。
    哪样?薛放讽刺地回望她,故意抬起十指相握的手,这样吗?
    赞卡气红了眼睛。
    薛放变本加厉,唇边噙着冷笑,还是这样?
    他捏起小野猫的下颌,亲在猫湿冷的唇上,在赞卡看来,就是居高临下玩弄宠物的施舍。
    小宠物红着脸低下头,小口小口抿着唇,好像在尝主人的信息素。
    赞卡崩溃似的喊:你这个无耻的向导!你把他变成了什么样!肮脏卑鄙!
    男人骨节修棱的手,青筋微微突起,在停机场的顶灯下,显有一股寒酷的冷白色,却堪称温柔地抚上青年的脸颊。
    嵌着宝的石袖口处,露出了蓝色的结合徽记。
    他是我的。
    冷静自持的教授,用缓慢而神经质的口吻宣布。
    他的猫张开小白牙,啃在他的手腕,粗糙舔吻着。
    即便不悦,薛放还是好事做到底,把赞卡安排进酒店。一路上,少女想找机会和缪寻说话,都被薛放拦了下来。
    他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你不能独占他!酒店走廊里,赞卡愤怒指责。
    薛放冷冷回眸望她一眼,立刻松开牵着缪寻的手,猫愣了一秒,马上小跑两步追上他,把手指头使劲塞进男人掌心,让他握住。
    赞卡僵硬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清楚了吗?男人仿佛在恶意炫耀,没看清楚可以再来一次。
    你够了!薛放!
    够?薛放勾起唇,怎么会够呢,小猫咪的滋味,怎么也尝不够。
    说完,他一把揽住缪寻的腰,单手开房门,把人轻轻推进去,转头对赞卡威胁道:今天,明天,我都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脸。藏好一点,别让我看见。
    令人不寒而栗的口吻,赞卡冒出冷汗,一瞬间回想起许多残忍邪恶的买主。
    我不会让砰,门在她脸前关上,她恨恨跺脚,被迫怏怏离开。
    门里,薛放反锁了房门,快步走到行李箱前翻出[DB精力液],只剩下两瓶,他本想喝一瓶留一瓶,侧身看到猫瞳眸混乱的样子,一狠心,灌了两瓶下肚。
    薛放丢下空瓶子,站起来时血压上升,差点晕栽倒。他扶住了小桌子,粗粗喘气,等着精力提升液在胃里快速吸收,渗透进血液里,发挥作用。
    猫站在他旁边,好奇望着他。
    薛放对他温柔安抚:等一会等会就好了
    等他调整好状态,就能最大限度给缪寻使用了。
    缪寻的精神域像龙卷风过境,四处毁坏,能安安静静被他牵着走回来,有50%归于混乱后的雏鸟效应,另外50%是缪寻对他潜意识的信任。
    他必须立刻开始精神疏导,以防给缪寻留下后遗症。
    对他来说,是必将是一场持久而深刻的硬战。
    进浴室,用湿透的毛巾塞紧门缝和通风窗,浴缸放满水,温度测试38.2度,准确符合《精神治疗手册》中的规定值,关上光源,保持绝对黑暗,降低光影响,最后放上向导专用的无音电子钟,设置提醒,每一小时休息五分钟
    不,还是三分钟好了,他并不需要那么多时间休息。
    脱去外衣,浸入水中,坦诚相对,肌肤相触。
    这间漆黑小屋,你能听到唯一的声音
    是我的心跳。
    第38章 盐与奶咖 咪咪保护你
    那是我的心跳声。
    砰砰, 砰砰,砰砰
    放松,放松, 来躺进我怀里。
    我会呼唤你的名字,在你的脑海里,轻轻地唤你。
    缪寻缪缪让我进去,放弃抵抗,慢慢放我渗透你的领域。我踏过你破烂的屏障, 开始清理,这会有些痛,但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直到永远不要害怕, 痛可以咬我,没关系。
    我进来了。
    水中的躯体痉挛着抽痛起来,被侵略到大脑深处,狠狠敲碎剩下残破的屏障, 出手快速而精准。
    啊啊啊!呜,呜啊哨兵痛到在他怀里打滚。
    薛放听得心碎,却还是狠下心, 把人制住, 强行和缪寻额头贴着额头, 残忍将精神触手推得更深。
    你要适应我,接受我, 现在,把你今天接触的东西给我看。
    向导的语气逐渐强硬。
    实际上有不少人包括哨兵们,都浅显地认为:做向导是个轻松的闲职。
    既不用上前线,也不用频繁出入危险事发区,大多数时间只需要守在大后方, 等破破烂烂的哨兵们回来抽个空治疗治疗,就可以拿着包下班回家。
    这种误解,和泡实验室的理工科生们总认为搞文科的每天都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空想论文,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许多人不知道,向导并不仅仅是治疗师,更是接收器,分析仪和过滤网。
    一个有绑定配偶的向导,正常情况下一个月只需要做1到2次屏障修复除非你的哨兵是个战争狂人,整天出去把自己弄坏。更多时候,向导要体察伴侣的情绪,接收、读取、分析和过滤信息流,再反馈给哨兵。
    可以说,哨兵相当于慢性肾衰竭患者,而向导,则是一架血液透析循环泵,每天不间断帮助哨兵过滤掉杂质,提高生存质量。
    血液透析机有便宜有贵的,而薛放,无疑是最昂贵最高效的那种。
    放松,深呼吸,放松神经,你听得到我的声音,知道我是谁我们的[通道]还没有彻底打通,你要努力把不喜欢的信息传输给我,好吗?
    [通道]是向导和哨兵间的精神链接。他们只有暂时绑定,而且这种绑定的效果正在飞速降低,或许明天,结合就会消失。
    薛放必须赶在之前将缪寻修好,他在和时间赛跑。
    凌晨3:45分
    水温渐冷,他不得不做坐起来调整温度,猫紧贴着他的胸膛,像在噩梦中惊厥,微颤着肩膀,剧烈呼吸。
    黑暗中,他摸到了湿淋淋的小耳朵,它们蜷缩起来,仿佛可怜地遭了罪,碰一下,就会抖三抖。
    现在的缪寻,精神和躯体都毫无防备,被任何除薛放以外的人碰到,都会瞬间崩溃。
    凌晨6:02分
    啊薛放轻轻叹息,用力揉着太阳穴,疲倦感一波接一波袭来,[DB]补充液的效果正在消失,他要单纯要意志力熬下去。
    他的小猫,还死咬着最后一道门,不给他看。
    如果是寻常向导,早就放弃了。但薛放不可能放弃,他知道,病灶的根源在里面。
    凌晨6:48分
    薛放拖着沉重的精神意外跌进了一处松动的意识。
    他爬起来,看到了一个封闭的空房间。墙面是白色的,除了地板的五面墙密密麻麻布满了指头粗的小孔,孔里塞着各色各样,五彩缤纷的糖纸。
    薛放沿着小孔观察,掏出糖纸,呼吸一紧。原来这些都是弹孔,糖纸下,子弹还深深埋在墙面里。
    房间有一道小门,只有半个人那么高,得趴下来才能钻过去。薛放借此进到了第二个屋子,在这里,他见到了精神域里的缪寻本我。
    这是一个标本陈列室,桌上,柜子上,书架上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薛放沉默着环视一周,罐子里有头颅,手脚和泡到看不出形状的内脏。
    前方是一片装饰帘。薛放走近了才发现,串在钉珠上的不是花瓣,是一个个风干的毛绒小耳朵。
    撩开帘子,后面有个狭窄的笼子,只有装普通大型犬的那么宽。
    缪寻就趴跪在笼子里,背对着他,尾巴一甩一甩。
    笼子上面贴着请勿伸手的牌子,提醒动物凶猛,笼里还掉了一只断手,血肉模糊,很可怖。
    薛放蹲下来,朝笼子里慢慢伸手,摸到了猫异常消瘦的脊骨。他尾巴的毛色很差,枯燥发黄,身上瘦得快脱形,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脚腕被铁锁磨烂了,没有人给他治,他疼狠了就曲起腿,自己沾点口水抹一抹,想让它溃烂地慢一点。
    猫对他的抚摸毫无感觉,仿佛他是片不存在的幽灵。
    薛放想要放他出来,围着笼子找了一圈,根本没有留出小门。
    该怎么办?
    强行破除吗?
    他还在思虑,房间的深处响了一声,有人走进来了。
    猫抬头看见那人的脸,瞳孔竖起,一下子爬起来,爬向笼边,冲过来把薛放狠狠推向了墙。
    薛放还没来得及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就被推出了意识的屋子。
    但他没有走,而是焦急地站在墙外,想要找方法再进去。突然,他浑身怔住,听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一二
    八十二十,三
    断断续续的报数声,每一声,都伴随着鞭子破空抽在皮肉的脆响。
    缪寻。是缪寻的声音。
    有人来伤害猫,猫却把他用力推了出去,为了保护他。
    薛放贴着墙重重倒下,坐在墙根,陪着里面的缪寻过了很久很久。
    七百三十五八百六十一
    三千,呜,三千四百
    两万
    直到意识领域的时间荒老,里面的鞭打和报数声渐渐停歇,薛放撑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满眼血丝,满嘴是血,沉默着,好像自己也死去了。
    可是他的头顶上开了一道小小的窗户。
    一只波点大猫爪推开窗,丢了什么东西出来,又飞快缩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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