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急速射出的一连串尖锐鸣响、弹壳撞击地面的声音,以及
    逐渐减弱乃至消失的,少年们绝望的嘶鸣。
    两个人都僵住了。
    阿银像被抽去脊梁一样,软塌塌地倚靠在雨宫翠身上,指甲深深嵌入后者的皮肤。雨宫翠此时也不大能感受到痛觉,只是在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他费力地把手从不住颤抖的银手中抽出,凝视着她已经蒙上厚厚水雾的黑眸,艰难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哭。
    不可以出去,现在离开的话,只会和路口的那些人撞个满怀。
    也不可以出声,不能把他们引过来。
    楼下传来了走动和翻箱倒柜的声音,在两人躲藏的阁楼能听得很清晰。少女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把整个前襟都打湿了,双手紧紧地捂着嘴,拼命压抑自己不发出一点点泣音。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跳动得过于激烈了,以至于烦躁到想把它按熄。
    按秒计数着时间,向不知名的存在做着祈祷。楼下的不速之客终于骂骂咧咧地摔上门,踏着纷乱的脚步离去,又静待了一会儿确认他们没有返回,雨宫翠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压抑的浊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衣角被紧紧地拽住了。
    他回过头来,心情复杂地抬手,安慰地放在哭泣着摇头的阿银的发顶,生涩地揉了揉。
    我只是去看看情况。他们已经走了,不会有事的。
    这里不安全,要是过十分钟我还没有回来,你就继续躲着,等天黑了再去老地方,知道了吗?
    这幅前后矛盾的说辞,终于促使混乱的少女松开了手。雨宫翠灵活地顺着梯/子爬下阁楼,尽力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向着先前枪声传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扑鼻的血腥味。
    而转过街角之后,便是挤挨着倒毙于地的、有着熟悉面孔的少年们的尸体。
    雨宫翠本能地捂住口鼻,一声干呕从指间溢出。
    他和这些人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毕竟是他们之中的一分子。虽然没有感情深厚到像银酱一样失声痛哭,但也禁不住胸口发胀,一时间几乎难以呼吸。
    他甚至无法收殓他们。
    逝者已矣,目前最要紧的,是别让阿银看到这幅场景才行。
    他睫毛颤动,虽然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还是扶着墙毫不留恋地离开。或许是本能到马上就要错失这最后的求活机会,近旁的尸堆里,突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呻/吟声。
    唔呃
    雨宫翠顿时停下,惊疑地往那边看。乱枪扫射之下怎么可能还有活人?等等,芥川是异能者,说不定真的可以!
    他慌忙冲过去,把与尸体别无二致的黑衣少年翻过来,紧张地检查心跳和呼吸。
    裹在外套中的瘦削躯干奇迹般地未被子弹击中,只是布满了青青紫紫的钝器击打痕迹,内部大概也有所损伤。但这股外力并没能要了他的命,只是让芥川陷入了深度昏迷,还险险留着一口气。
    虽然自我催眠过这只是个仿真RPG,但此时此刻,雨宫翠放任自己产生了由衷的喜悦之情。
    的确很庆幸,活下来的是你。
    伴随着遗忘了什么重要之事的巨大不安感,眉头紧皱的少年睫毛微微颤动,终于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废弃下水管道钢筋虬结的顶部。这是他本来准备带领伙伴们前来避险的地方。现在他在这里他们呢?
    记忆逐渐回笼。
    回想起那片血色的芥川,缓缓睁大了眼睛。
    本来艰难地苟活在这世上,愿望只是活过这个冬天这般微小的东西而已居然如此无所顾忌地抹去他们的存在,是以为这些人渺小到不配活着、所以夺走也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绝对不能原谅!!!!!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曾作为无心之犬为人所知,总是平静不起波澜的那双黑眸里,此时已经染满了血色。
    银慌忙凑过去,试图按着肩膀处让他重新躺下:不要乱动,哥哥,骨头会错位的!
    在下没事。
    灼烧的愤怒让说出口的话都微微颤抖,芥川把妹妹拨开,固执地朝着出口处走去。
    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没关系。不如说,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这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需得让死神为双方收尾,这场即将上演的,他对这个世界的复仇。
    雨宫翠抱着好不容易弄来的食物回来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人去楼空的结果。
    阿银已经本来就在生病,之前受了惊吓又耗费许多体力,此时已经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摸摸少女的额头,还是很烫。
    把食水放在她身边,想了想,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女孩身上,雨宫翠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这里是一处已经废弃的下水管道,残破的顶端裸露在地面之外,足以容纳人钻进钻出。地处贫民窟的边缘,周围已经没有建筑物和人烟,放眼望去,都是杂草丛生的荒地。
    土质松软,草丛被踩得东倒西歪,要追踪离去的芥川很容易。但这是否也意味着,幸存的三人同样能被有心人轻易发现?
    他抱着最大的警惕返回下水道,给散落的石块披上银酱的外套,把少女背到管道更深的岔口处藏起来,这才又回到地面上,中途毫不掩饰自己的足迹,伪装出这里已经人去楼空的假象。
    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希望芥川那个想不开的憨憨还没找到那伙黑手党,不然以一己之力掰头六七个手持热武器的彪形大汉,就算自己赶过去也只能给他收尸。
    雨宫翠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心情,双眼在微闭后徐徐睁开。
    彼此交错的虚幻光环围绕少年瘦削的躯体升起,投下变换的浅淡蓝光,微风吹拂起散落的额发而那双眼睛,已经剥离了人类的情感,只是作为纯粹的观察者注视着这个世界。
    异能力,【演绎推理】!
    他环顾四周,飞快地选定一个方向冲出,每一步都和先前芥川的脚印完全重合。夜色已深,明月在头顶映照,每迈出一步都听得到耳边刮过的飒飒风声
    这条路的尽头,究竟会是什么呢?
    终于看见了那副景象。
    雨宫翠猛地停了下来。
    衣衫残破的少年躺在逐渐蔓延开的巨大血泊中,苍白的面庞遍布着血花,黑眸无神地凝视着头顶高悬的圆月。
    但是,还活着。
    甚至还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他的四周散落着无头的尸体和破碎的断肢,尽管被夜色掩盖了一部分,依旧让雨宫翠微微一滞。
    芥川的【罗生门】,原来是如此具有攻击性的强大异能吗?
    完成复仇的垂耳兔艰难地挪动脑袋,看向树丛中姗姗来迟的同伴,费力地喘息着。
    雨宫?你没事啊。太好了。在下刚醒来的时候,并未看见
    我没想到你醒的那么早,只是出去找点吃食的功夫,又被你跑出来搞事情。
    话虽如此,雨宫翠并不打算立刻谴责这份莽撞。被失去同伴的悲伤冲昏头脑,想要拼上性命来复仇,最终也成功完成了只要芥川本人还活着,这并不是什么应当批判的事。
    少年此时需要的也并不是这个。
    他踩着噗叽噗叽的粘稠血泊走过去,蹲下身来,握住了茫然地睁大双眼的芥川的右手。
    安慰别人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认真地把脑海内的知识学以致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对混乱而抽离的,蒙着血色的黑瞳。
    没事了,芥川。你帮信也他们报仇了,也保护了我和阿银。先前的事,并不是你的错芥川是很好的首领,想必伙伴们,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啊、啊。是这样吗?
    少年叹息的声音仿佛在啜泣,紧握着雨宫翠手掌的右手抑制不住地发抖。
    他俯下身去,艰难地把垂耳兔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试着把人半拖半拽弄回驻地去。芥川的体重刚刚转移到他身上一半,身后的树丛中突然传来了意料之外的、带着薄薄笑意的男声。
    当然不是那样了啊。
    残留的敌人吗?!
    两人悚然一惊,芥川倚靠着同伴的搀扶强行站直身子,向着声音传来的阴影处瞪去,腰背弓起,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
    藏头露尾的家伙,给在下出来!
    枝叶摇曳,树影婆娑。藏在暗中看完全程的男人,将双手插在黑色风衣的衣兜里好整以暇地踱步走出,精巧好看的脸庞上带着落霜那样一触即溶的、若有若无的笑。
    他的左眼被绷带缠裹着,黑发掩映下的右眼像将凝未凝的琥珀一样,在月色下反着温润的光。
    令人触目难忘的,鸢色的眼睛。
    第4章 港黑新人
    这幅打扮,似乎是残存的黑手党。
    芥川已经按捺不住想冲上去,雨宫翠拽住了他,专注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你和袭击我们的人并非一伙。孤身一人深夜来访,对自己的能力也很有自信至于为何于此时此地突然出现,想必阁下,暗地里一直在关注着芥川吧?
    青年静静地听着,微微挑了挑唇角充作鼓励。
    这只是你的猜测。
    雨宫翠摇头反驳:并非猜测,而是推理。
    钻石出现时他就觉得不对,陷阱的气息太浓。至于毫无牵扯的黑手党为何要针对他们,思来想去,或许源头还是在他和芥川身上。
    异能力者并非大白菜。何况从眼前的战果就能看出,【罗生门】的确很强。
    而此刻,男人的出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我假设你是想拉拢芥川,消息却不慎泄露给了敌对组织,这才造成现在的局面。雨宫翠扶着同伴,放在垂耳兔腰间的手指轻微地痉挛了两下,如果没有恶意没有恶意的话,我想芥川会同意这份邀请,黑手党的Boss。
    身旁的少年闻言一僵,张口想要反驳,腰侧却被隐蔽地狠狠一掐,拒绝之语顿时变成了急促的吸气,继而按捺不住地咳嗽起来。
    而对面那个身份不明、气质沉郁的青年,此时已经把大部分注意力都转移到雨宫翠身上来,鸢色眼眸微眯,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兴味。
    资料里没有提及,是推理相关的异能吗。但是,他话锋一转,上身前倾,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恶意,既然如此,你应该能够看出,所谓走漏消息导致惨剧,同样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哦。
    因为不这样的话,就无法看出未来的部下究竟有多强吧?
    芥川压下了咳嗽,杀意在疯狂地高涨。雨宫翠松开了一直压制他的手,任由垂耳兔和依旧镇定自若的青年对峙,由于愈发不利的局面而抿起了嘴唇。
    会老实交代那样的话,就说明已经没有把芥川收归部下的打算了。
    而自己先前之所以没有提及这一点,就是希望能蒙混过关,顶着自己人的名头从这个人手里活下来。
    他没有战斗力,芥川又已经重伤,面对自恃武力独自前来的青年,实在没有取胜的把握。
    外套化为无数漆黑的锋刃,芥川展露出不曾在雨宫翠面前显露过的、狂犬般的神态,向着对面的始作俑者冲去然而无往不利的异能力没能如愿切开对方的身体,反而在触及青年皮肤的那一刹那烟消云散,芥川面色愕然,没能躲过接下来落在腹部的一记重击。
    他向后飞起,重重跌落在草地上,被疼痛淹没宕机的大脑甚至忘了呼吸。天地倒悬,而对面的青年收回脚来,悠悠地开了口。
    真是难看啊,你那副样子。纯粹只是因为受到刺激而发狂的野兽罢了。抛下重病的妹妹独自赴死,乍一听是很悲壮,但等待着她的是怎样的命运,你没有想过吗?
    阿银是芥川的妹妹啊。
    眼看垂耳兔由于这人的恶劣挑拨而嘶吼着想要爬起来继续战斗,实在无法置身事外的雨宫翠咬了咬牙,挡在了同伴的身前。
    身为始作俑者的你,没有资格嘲笑局中人的应对不够周全。他硬着头皮反驳,强迫自己和意味深长的鸢色眼瞳对视,非常担心对方会突然拔枪给自己来一下,芥川不用担心,我离开之前已经把银酱藏起来了,那些人找不到她。
    身后的喘息声变小了些。被驳斥了的青年倒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眼眸反倒微微弯了起来。
    那可真是可惜毕竟芥川君现在太过弱小,我原本准备代替他照顾妹妹一段时间呢。
    说得这么好听,其实不就是绑架吗。
    看来大人物都有这种给肮脏伎俩轻松刷上金粉的技能呢,而面前的青年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这幅隐约期待着芥川的成长的意思,令雨宫翠感到了迷惑。
    明明拉足了仇恨,却又不准备现在就杀掉他们吗?
    虽说顶着异能力之类的中二名头,但演绎推理毕竟是他自身所使用的、不超过人类范畴的能力。若是推理的对象所知信息太少,抑或被假象迷惑,那当然就会理所应当地失败;相反,若是信息足够,就能保证逻辑上的结论正确。
    青年身上的疑点太多,目前所知的只有黑手党Boss这个身份,甚至连坦陈自己计划的那部分都相当不可信。
    因此,虽然抱有疑惑,雨宫翠也只是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并没有推理这人动机的打算。
    而他放过了别人,别人却没打算放过他。
    不过作为替代,青年平静的眼瞳注视着雨宫翠,是不容拒绝的、宣布结论般的语气,就请这位雨宫君到寒舍做客吧。
    把罪犯瞧好的人质藏了起来,结果导致自己变成了人质,这个发展是雨宫翠没预料到的。
    说实在的,他根本看不清这位样貌姣好的罪犯先生的动机,对方的行为模式也古怪得让他快要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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