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轲正朝我们身边奔来,步履少有的忙乱,脸色发白,连眼底的蓝色也消融般浅淡起来。
    待看到我和拓跋顼无恙,或者说,发现他的好弟弟安然回到崖上,他紧绷的面庞才略有松动,沉声怒喝:你疯了?
    拓跋顼没理会他的兄长,勉qiáng撑着坐起身,在一侧身便能跌落下去的崖边,将我紧紧地搂住,哽咽道:你若不愿,怎不明着和我说?便是想死,也该叫我一起。一个人走着,不怕寂寞么?
    拓跋轲顿住脚步,哑声道:九弟,你看清楚,你身边这女人,能听,能看。她一直在骗你。
    我知道。拓跋顼神色萎顿,额间大片大片的冷汗滴落,伏坐之处已有殷红的血迹汪流开来。拓跋轲腕力极大,他背上的羽箭入ròu本来就深,到现在都没机会拔出,刚才冒险救我,一定用尽了全力,想那羽箭在他肌ròu中造成的伤害和疼痛,必定更加厉害了。但他还是qiáng撑着慢慢说道:她骗我,只是因为她怕我再丢开她。我刚才的确又打算丢开她了。可是皇兄,她不愿意。她宁死也不愿意再做你的墨妃。皇兄,请请放过她吧!
    如果朕不愿意呢?拓跋轲狠狠的剜着我,那愤怒的眼神,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
    他失态得已不再像那个冷酷无qíng的铁血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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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亲说轲变了,其实细看看,轲并没有变。只是发现自己的爱qíng完全没有得到回应后,再不肯流露半点真qíng了。对于一个轻易不动怒冷血帝王来说,咆哮的怒气比细微处的温qíng更能bào露他的想法。
    还有,为啥偶现在的更新时间完全混乱了捏?泪~~~
    明天继续在晚上九点更好不好?
    负东风,似被前缘误(二)
    拓跋顼无力地一笑,垂头望着我,低声道:如果皇兄不愿意,那么,明年今日,便是皇兄的墨妃和皇兄第八个弟弟的忌日!
    拓跋轲寒声道:你在威胁朕!
    不敢。臣弟只是在说真心话。
    拓跋顼慢慢举起右手的宝剑,明晃晃的剑尖对准我的心脏部位,虚白的面容掠过一个惨淡而温柔的笑容,低低道:阿墨别怕,阿顼不会再丢开你。送你走了,我立刻来陪你。
    我满怀的酸涩,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又何必如此!
    每次将人伤得够了,伤得透了,一转脸又说这么些感xing的话来哄我欢喜。
    可谁知道下一次,他又会换成什么样的方式来伤我?
    我打赌拓跋轲忍心看我死,却绝不会忍心看他死;而他自己,走这样行险的一步棋,也是料定了拓跋轲会对他心软吧?
    果然,拓跋轲yīn沉着脸望着拓跋顼颤动的剑尖,慢慢向后退了几步,忽然森冷地说道:论起我们拓跋氏子孙,最优柔寡断又莽撞冲动的便是你这糊涂虫!罢了,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大魏拓跋氏的子孙,也不再是朕的弟弟!你随这女人回南齐当你的驸马去吧!朕等着看你怎样被这女人抽筋剥皮,害得死无全尸!
    将手中一枝羽箭一折两断,狠狠掷到拓跋顼脸上,拓跋轲再次冷冷瞪我一眼,转头向山下行去。
    他的身姿虽不改挺拔,脚步却不再稳定顿挫,急促而凌乱,愤怒的姿态如要将整座青山焚毁夷平。
    他一走,随身的近卫自是不敢怠慢,匆匆跟了上去,而拓跋顼指着我的剑,终于也咣当落地。
    我淡淡道:恭喜你,阿顼。你赌赢了。
    拓跋顼讶然望向我,眼底的脆弱如薄薄的水晶般一击即破。
    他惨然道:阿墨,我赢什么了?皇兄他他把我逐出家门了!他养育了我十九年而我从来只是惹他生气,让他失望。我我
    他喘着气,闭了眼睛,半支起的身体晃了一晃,便仆倒在地。
    我呆了呆,忙捧了他的脸,唤道:阿顼,阿顼!
    他苍白着面庞,紧闭双眼,栗色头发散落山石上,竟已晕了过去。
    曾经想过有机会一定将这负心人打入十八层地狱,但真见他像个孩子般不设防地倒在地上,我望着他满身的鲜血竟手足无措起来。
    他昏卧的地方离崖边不到半尺,只需轻轻一推便能将他推落断崖,从此便了断了所有的爱恨qíng仇,再不必心心念念记着他的薄qíng寡恩,背信弃义。
    小心地扳着他肩,我将他从崖边拖开了一两尺,便见他躺过的地方满是淋漓鲜血,而挪动时他的眉目更是不自觉地蜷起,分明痛楚得不堪。
    那根羽箭依然牢牢钉在他的肩背处,并随着他的活动越扎越深,再不取出包扎止血,只怕伤势要愈发严重了。
    捡起他的宝剑来,我割裂自己的袍角,撕成长长的一条,才将他的伤处附近的布料切开,露出右边肩背上的伤处,低声唤他:阿顼!阿顼!我我要拔箭了!
    见他毫无反应,我狠狠心,伸手握紧箭柄,用力去拔时,只听他痛呼一声,已生生地痛醒;而我力气不够,羽箭才拔出一半,给他这么一叫,手一抖,顿时不敢再拔,低头去瞧他神色。
    拓跋顼浑身颤抖,一脸的灰败,低低地喘着气,满头满脸的汗水雨点般挂下,连黯淡的眸子中都是莹亮着,分明是痛出泪水来了。
    我俯身问他:是不是很疼?不然,我们到山下找大夫拔?
    他摇摇头,青白的唇边勉qiáng弯过笑意,还是先帮我拔出来吧,实在实在不喜欢身上cha这么个东西赶路
    山下也不知哪里才能找到大夫,拖着的确更是痛苦。
    我咬咬牙正要再去拔时,他拉住我手臂,道:等一等让我缓缓吧!
    见我诧异望向他,那张苍白的面庞上居然浮过一层薄薄的红晕,他尴尬道:其实我也怕疼,和你一样怕疼嗯,已经好些了,你拔吧!
    他笑了一笑,有些羞愧般低下头。
    这般发自内心近乎天真的话语和神qíng,宛然又是当年那个纯净质朴的少年剑客,与青州行宫内那个疏离淡漠的豫王或者皇太弟,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心里莫名便柔软起来,我扶他坐起身,嘻嘻笑道:那可不成,女儿家娇气,自然怕疼,你一个大男人怕疼,看我送你一套姑娘家的衣裳穿。
    拓跋顼闻言一笑,看向我的目光疲倦却温柔,淡色的唇轮廓极好看。
    我跪坐在他跟前,微笑着去亲他的唇,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又一下。
    他果然上当,立时张开左臂将我拥住,吻紧我的唇瓣,再不肯放开。我一边与他缠绵,一边悄无声息伸出手去,握紧箭柄,猛地一抽,终于将羽箭拔出,箭头上尚沾了被qiáng行分离的血ròu。
    抱我的双手猛地一紧,他含糊地呻吟一声,放开我的唇,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喘气,腻腻的汗水将我肩头的衣衫都浸透了。
    负东风,似被前缘误(三)
    待他剧痛引起的颤抖慢慢平息了,我柔声道:你随身有伤药么?我给你裹伤。
    嗯。他温顺地答应着,坐直身来,从腰间取出只瓷瓶,柔和地望着我,这是伤药。为难你了
    为难?
    连拓跋轲的妃子都能当这么久,还有什么是能让我为难的事?
    我自嘲一笑,也懒得在他伤成这样时和他争辩,坐到他身后,默默替他敷了药,将伤口裹好,再看他时,灰败的神色已略转过来些。
    大约怕我担忧,他执了我的手,低声道:我不疼了,咱们下山去吧!
    二人相扶相携着,沿路留心观察时,拓跋轲带了从人早不见踪影,应是被拓跋顼气得不轻,真的回青州去了。
    好久才走回山脚昨晚休息的地方,却见我们不及带走的马匹行李都还在。
    拓跋顼也不要我帮忙,自行到溪边洗去了身上的血渍,换了一身gāngān净净的衣衫出来,却是很清慡的烟幕huáng长袍,看来jīng神了不少。
    我依然是前日在涵元殿中穿着的靛青竹叶纹丝缎短袄,配着淡紫色石榴裙,给折腾了这么几日,又沾了不少血迹,早已脏破得厉害。
    拓跋顼很是不安,皱眉道:总是我考虑不周到,没想到让他们备你穿的衣衫,只能到前面集镇上买了再给你换了。
    我不喜欢穿着满是血腥的脏衣,更不喜欢再给拓跋轲抓回去做什么墨妃,只想逃得越远越好,遂道:那我们快走吧,看能不能尽快找到大些的集镇。你的伤没事吧?
    他的伤势不轻,这时催着赶路着实不厚道,可我生怕拓跋轲反悔了,又过来抓我,便也顾不得体谅他了。好在他武艺高qiáng,身体素来qiáng健,应该还能撑得住。
    果然,拓跋顼微微笑道:没事,可以骑马。只是伤了右肩,用剑不大方便,但愿别再有人来追击我们才好。
    我心中动了一动。
    他伤了右肩,用剑并不方便,可我跳崖后救我时,他不是用他高超的剑术和轻功救回了我么?
    当时,我们两人的重量都挂在他的右手上,他的后肩还深深扎着一枝羽箭
    他说他和我一样怕疼,难道那时候,他就不疼么?
    我们再次上马赶路时,拓跋顼将我放在他前面坐着,驾马的姿势正好将我半拥在怀中。
    偶尔回头时,他的面色虽是不好,眉宇却极沉静,眸中映着阳光的点点暖意,莹澈gān净。
    我问他:阿顼,你准备将我带哪里去?
    拓跋顼沉吟道:我本打算带你到西方的闵国去,从此不用担心南齐和大魏找着我们;但现在不用了吧?
    他的声音很是苦涩:皇兄既然将我逐出皇室,应该不会再追究我带你私逃之事。我们大可找个安静的地方落下脚来,从此结作夫妻,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神qíng又温柔起来,侧头在我面颊亲了一亲,眼角弯弯地扬起。
    和他结作夫妻,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我也不由地神思缥缈,心波dàng漾。
    这本是我一年前的愿望。
    那时,我头脑简单,胸无大志,他纯净质朴,倔qiáng骄傲。
    可一转眼,什么都变了。
    他不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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