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防备,萧彦也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萧宝溶一心想毁诺了。
    我却不知,我怎会有这样的价值,引得萧彦这般念念不忘。
    细想起来,萧宝溶将我许给他时,我正在魏营之中,根本不曾和他见过面,他连我美丑都不知,怎肯就为我而发兵了?
    便是后来在宫中见到我,我的容貌,也不致就多么的倾城国色或勾魂夺魄,若是留心找时,未必找不出几个比我更出色的美人来,为什么苦苦抓住我不放?真是奇怪之极。
    闲时和母亲谈起这事时,母亲却沉默了很久,然后只道:听你三哥安排就对了,你嫁给萧彦这是不可能的事。这人疯魔了心了,动这样的念头,也不想想你才多大!
    我已经再不敢有皇家公主自以为是的高贵,冷笑道:他怎不敢动这念头?国事沦落至此,大皇兄还有兴致命人选那些十五六的良家少女入宫侍驾呢,父皇驾崩时五十三岁,那些侍过寝的才人宝林,多有十几二十出头的吧?如今萧彦才过四旬,又手掌重权,说不准就是想娶个年轻公主回去显显他的威风。
    我一边说着,一边心底合计,父亲明帝的女儿,就数我最年幼,几个皇姐都已嫁了人,他想娶个公主,也只能揪着我不放了。倒是大皇兄膝下还有几名公主,又太过幼小了些,何况萧彦未必甘心认比他年轻不少的永兴帝为岳父。
    正遗憾着父亲不曾多生几个女儿时,母亲敲着我的头,叹道:你这个傻丫头!
    可惜母亲终究没说我傻在哪里了,回去问端木欢颜时,他沉默许久,居然文绉绉地回了这么一句:宫闱秘事,非小民所能与闻。公主,在下不知。
    和端木欢颜相处日久,才觉他的见闻才识,着实深不可测,除兵法攻守之道,连医卜星相之学他都颇有涉猎,几个管事下人无事让他占卜老家之事,居然能准个八九不离十,令人刮目相看。
    我曾让他占卜齐国运势,他却不肯,回了我一句:天道难测。
    后来我又让给我占卜一卦,问我姻缘之事,他将签文捏在手中,摸索出上面刻着的文字后,居然又是一言不发。
    我不耐烦抢过看时,却是一枝梅花,斜斜横于水边,瞧那qíng状,倒似要倾落水中一般。签文上刻了一句词,却是:浮槎相逢恨,幽泉没疏影。
    我抬头望向端木欢颜:不祥?
    不祥。
    端木欢颜并不隐晦,空dàngdàng的眸光若有冷冷的气息横扫而过,低叹道:我原以为,我自己的姻缘卦已是下乘了,不想公主的姻缘,竟是下下乘。
    我学了一阵诗书,粗解诗词,便自己解签道:浮槎是传说中可以从海道航行到天上去的木筏,算是稀罕的东西。浮槎来,浮槎去,本就不易相逢。可相逢居然引出恨事来,倒也奇了。疏影当指梅花,或者,指我?幽泉没疏影,是指泉水把梅花给淹了,还是泉水盖住了梅花的影子?
    端木欢颜依旧不答,闭上眼睑叹气。
    我便知这根签文着实不好了,转而想想自己的境遇,想要我的人,先是拓跋轲,再是萧彦,两个都是混蛋。阿顼自然是如我愿的,但和我算是茫茫人海中的偶逢,并不稀罕,虽然他离我而去,但自始至终,与他的相识相jiāo,都是我最珍惜的回忆,绝不是什么恨事。
    难道下面还会有更不好的事?
    我无奈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不得我这辈子不找驸马了,呆在三哥身边终身不嫁,看看能有什么恨事,又有什么水能来淹我。
    转头离去时,听到端木欢颜沉重的叹息,沉沉的,如系了石头一般,直压到心口处。
    这样的卦,不如不卜。
    就是卜了,也不该信它。
    如果什么结果都是上天早就注定的,我又在努力着什么,挣扎着什么?
    当日便该在广陵等着拓跋轲把我活活折磨死算了!
    与其信卦,信命,不如信自己,信萧宝溶。
    十一月正是万物萧杀的时候,芙蓉早落,jú花已残,腊梅茶花还没见影踪。举目四望,往日的芳糙茵茵,早成萎huáng一片;梧叶落得尽了,枝丫光秃秃向上伸起,似要托起苍茫的天空;而往日碧绿盈人的竹林虽未凋零,却已是无jīng打采的蒙蒙深青,撒了灰土般颓丧着,让人看着都眼烦。
    许是我在母亲和端木欢颜前呆得久了,虽是身在山林,一般地锦衣玉食千娇万宠中过了这么多日子,渐渐也恢复了些原先的任xing骄纵。给小小的相山拘得眼冒金星时,我甚至无聊地带了人到简陵去,用新鲜鹿ròu将鳄鱼引出,守了半个月,把它们杀得gāngān净净,也算为我和我那名死去的侍女报了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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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亲因为我更得慢想扔我进简陵喂鳄鱼。于是,我让阿墨把鳄鱼捉gān净了!不过,也埋下了一个伏笔,很深很深、很久很久之后的伏笔
    PS:有推荐,今天会加更两章。预计晚上时我会再来更一章。按住我那点可怜的存稿,看来得收心断网码字了,文文是给bī出来的!泪~~~
    风云变,夜起龙虎争(三)
    再见萧宝溶时,我便忍不住自己的不耐烦,闹着想回去。
    三哥,那个萧老头看起来还不致于那么没风度,会到惠王府抢人。不如我悄悄地回去过几日,待chūn节后再回相山来吧!不然,总不成让我在这冷冰冰的地方过大年吧?
    萧宝溶一身雪白裘衣,即便在朝堂周旋了这许久,依旧不改温雅出尘,连微笑也是一般的清淡蕴藉。他打量着四周,点头道:嗯,这里地势高,是冷了些,改天我让人多送些银霜炭上来,这围廊四周,再加几道屏风,应该就能暖和些了。
    我极郁闷,加上屏风,那不是更糟?索xing连太阳也晒不着了。
    萧宝溶自是明白我的意思,微蹙着眉,携了我的手,到火盆边的软榻上坐了,沉吟道:我一直推着你病卧在chuáng,需要长期静养,回绝着萧彦的求配。因这相山上多是先皇妃嫔落发于此,他也不好明着要到这里来找你,但也已经迂回着在想法子,甚至向大皇兄开了口,提出想娶文墨公主。你也知道大皇兄的,现在巴不得我和萧彦拼个你死我活,当时便要下旨赐婚,幸好我在宫中尚有耳目,及时告诉了我,我才来得及赶去阻止他传下这道旨意。不然金口一出,便是你病着,到大婚的日子,也得把你送上彩舆,嫁给那萧彦了。
    我第一次听萧宝溶提到这事,也不禁吓了一跳,苦笑道:哦?这一回,我的大皇兄又要把我赏给萧彦么?
    看来我这个没用的妹子还是挺好用的,先被他丢给魏帝换回自己的儿子,这回子又能用来收伏权臣的心,挑动两派势力的火拼,稳固自己的帝位。
    萧宝溶明白我的言外之意,摇头叹息道:也不怪他,以他目前的处境,把你赐配萧彦,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举措了。
    我笑道:那他怎肯放弃这机会的?
    萧宝溶目光微一缥缈,怅惘道:他毕竟还是我们的大哥啊!我以兄妹之qíng求他,又说如今你的病着,都是因为在江北受了惊吓落下的后遗症,他到底不忍心再负你一次。
    我没萧宝溶那样的好心眼,以为永兴帝会对我这个从小被视作亡国妖孽的妹妹存着多少的手足之qíng,冷笑道:三哥,如果如今的你换作当日连宫门都进不了的惠王,你认为我们那大皇兄还会听你的手足之qíng么?
    一言以蔽之,永兴帝顾念的手足之qíng,是看在萧宝溶如今手中所掌军政大权的份上。他对萧宝溶多一分兄长的qíng意,这个手握大权的弟弟,也可能对这位大皇兄多几分忠贞爱戴之心。
    所谓的让步,无非是权衡利弊后为自己的胜算多添一份筹码。
    萧宝溶心思玲珑,自是不会看不出永兴帝的用意,轻轻一阖目,黯然叹息道:阿墨,大皇兄不仅是我们的大哥,更是大齐的皇帝。我们是因了他的帝位,才能是惠王、公主。
    我一向清楚萧宝溶从来只想自保,并无夺位之心,一时也无言以对,深知我只怕真得在相山上过年了。
    萧宝溶见我烦恼,微笑着将我牵在怀里,柔声道:三哥有空便会过来瞧你,你若怕过年一个人清冷了,三哥自然会安排好京中事务,到山上来陪着你。
    裘衣上的风毛出的极好,软软地触着脸,兜头笼来清新的杜蘅气息,与屋内香炉中飘出的暖暖甜甜的熏香融作一处,闻来极舒适,终于让我开心了点,缩在他的怀中咯咯地笑:那一定记得来陪我。我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的。
    萧宝溶拥着我,声音清醇中带了说不出的怜爱珍惜:三哥也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的,三哥一定来陪你。
    我不解,抬眼望他:惠王府热闹得很呢,有王妃,有世子,还有那么多的爱姬美妾,三哥你怎么会孤零零的?
    萧宝溶浅浅地笑,凝在我面容上的眸子莹润得近乎透明:没有阿墨的惠王府,我瞧着空寂得很,连歌舞都无趣。
    他几句好听的话一说,我飘飘然得意起来,笑道:那咱们赶快想法子把那萧彦赶出京去,我就可以回去了。
    萧宝溶微一蹙眉,随即迅速展开,微笑着拍着我的头,是,三哥一定想法子眼看你一天大似一天,难不成让你一辈子呆在山中不成?
    我也知想赶走萧彦并不那么容易。
    且不说萧彦手握重兵,萧宝溶莫之奈何,就连永兴帝都猜忌着萧宝溶,只怕萧彦一离京,惠王一支会有所动作,索xing将萧彦留在京中,正是让两虎彼此牵制之意。
    心里叹息时,我也不敢再催萧宝溶,只怕bī得他紧了,让他失了分寸,反为对手所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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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做梦也没想到的是,送走萧宝溶的这天晚上,相山就出了事。
    睡到半夜,山下的鼓噪声便如雷声般隆隆传来,我惊得坐起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竟然不是梦!
    我甚至听得出,那鼓噪声中,隐约夹杂了刀剑兵刃相击时的锐响,一如当日萧宝溶、宋琛领兵解救我时那样的铿锵金属之声。
    住在外屋值夜的小惜已坐起身来,点了烛,披了袄子匆匆走过来,往我脸上照了一照,忙忙道:公主莫怕,我就这出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院内院外,已经传出了杂沓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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