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用勺子舀了一点送到沈墨瞳嘴边让她尝,沈墨瞳一边chuī,一边小心地咬了一口,叶修道,怎么样?
    沈墨瞳嗯了一声,很香。
    叶修端下锅,将火拨旺,又放上一个敞口锅重新煮水,笑着道,瞧瞧我们,只顾着卿卿我我,险些便煮糊了,惹得冬哥儿又笑话我。
    沈墨瞳道,冬哥儿呢?
    叶修道,我打发他去前面学堂了,一趟京城之行耽误了许多,再不上早课他哪能跟得上。
    旁边的竹篮里有洗好的野菜,沈墨瞳好奇地拿起来瞧,叶修在一侧边洗手边道,你不知道,那边有块地,播的野菜种子,却专门种来吃的,水多肥厚,所以虽是野菜,却一点不老,最是鲜嫩可口。
    沈墨瞳生在京城,长于府邸,对山水风物还是新奇欢喜的,她拎着鲜灵灵的菜芽,不由道,相公,明日我和你一起打水洗菜去,我要看菜田,采野花!
    叶修莞尔,墨瞳儿贪玩。
    沈墨瞳从后面搂住叶修的脖子,晃着唤相公,叶修笑着应允道,好,回头贴着她耳朵道,墨瞳儿越来越爱撒娇了。
    沈墨瞳扭过脸笑,叶修道,不过我喜欢。
    这边锅里的水响边了,叶修道,把菜拿来。
    沈墨瞳递过去,叶修将嫩芽倒入水中用筷子拨开解释道,因着叶芽极嫩,不能用滚开的水,这样子在水里拌开焯一下就行。
    菜瞬间变成碧绿,叶修用笊篱捞出来控水,对沈墨瞳道,颜色漂亮吧,这样子刚刚好,稍一过火,会变huáng变黑。
    他拿出个小调料盒,撒入盐,点上麻油,在盘子里拌好。沈墨瞳伸手拿出一条去尝,叶修含笑睨了她一眼,一边将锅里水倒掉,放在火上,一边拿出个小案板,边问道,怎么样?
    沈墨瞳嗯着点头说好吃,叶修道,回头我让人置办个小厨房,今儿先这样将就着。
    这说话的功夫,叶修已向锅里倒了少许油,然后三下两刀,切了葱姜蒜丝,放入锅里煸炒。煸炒的空隙,叶修已然切好了火腿丝,一下锅,顿时弥漫出浓郁的香味。
    沈墨瞳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叶修又切好了豆腐,一根根一条条,薄厚整齐,宽度一致。待火腿丝炒成均匀的金huáng色,叶修放入豆腐,翻炒开,加入少许水,锅里一下子冒出郁香的白烟。
    叶修盖上锅盖,拿出个大碗,放入面,打入颗jī蛋,放少许盐,用水调匀,撒入葱花,放在一侧说道,一会儿菜熟了,再烙张jī蛋饼,墨瞳儿尝尝为夫的手艺。
    娴熟有序,刀工如此整齐洒脱,好似在突然之间手到功成,沈墨瞳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边锅开了,叶修打开锅翻炒两下,撒入盐,将火腿豆腐盛出来,然后在锅里放入水,刷gān净倒在一旁的脏水桶里。
    将火压得小了点,待锅gān倒入一点油,油温热,将碗里和好的面粉倒进去,然后叶修端起锅那么一旋转,一张圆如满月的饼的形状便出来。
    小火煎至四面爆皮,叶修用铲子翻了个儿,露出十分娇嫩松软的颜色,不多时,便盛出锅。
    霞光万丈,大朵大朵的玫瑰云在空中飘。两个人相对而坐,就着石几开始早餐,叶修将饼铺开,在上面放上菜,卷裹起来递给沈墨瞳吃。
    沈墨瞳咬了一口,饼的松软揉着火腿豆腐的咸香揉着新鲜野菜的清慡,饶是慷慨丰盛。她意犹未尽地咽下一口,便又是一大口,叶修搅着碗里的粥,看着她便不由笑了。
    笑意温和圆满。
    为心爱的人洗手做羹汤,她吃得香甜,便是最大的取悦。
    下午日落树梢的时候,承影来了,和叶修进了书房,许久没有出来。
    沈墨瞳在藤椅上喝茶,边看一本书。薄暮将至,漫天彩云飞卷,飞鸟回还,沈墨瞳伸展四肢在院里子转了一圈,决定生火煮粥。
    学着叶修的样儿,将火生起来,正在煮水时,陆小悄闯了进来,见了沈墨瞳劈头问,我哥呢?
    和承影哥在书房,沈墨瞳狐疑道,怎么了?
    身后的伤还未好全,陆小悄蹙了下眉,对沈墨瞳挤了丝笑,说道,哎呀嫂嫂,我刚跑的急,抻到了,疼~
    这丫头又咋呼撒娇,沈墨瞳不由笑着扶住,什么事找你哥,这么急。
    陆小悄小声道,嫂嫂,二哥今天,以冒险任xing祸及兄嫂的罪名,自罚杖责六十,正伏在chuáng上大呼小叫呢!
    沈墨瞳啊了一声,陆小悄挑着眉,眼睛亮亮的幸灾乐祸道,让他责罚我,哼,遭报应了吧,我这回再不去照顾他啦!
    这边厢承影出来了,见了陆小悄皱眉道,你跑出来gān什么,没事了?
    陆小悄缩肩对承影吐了下舌头,一溜小跑道,我去找叶大哥。
    斜阳艳色,风拂树影。沈墨瞳笑着与承影见礼,承影言笑如故,还笑着提醒沈墨瞳,夫人,水响了,该下米了。
    沈墨瞳哦了一声,躬身下米。承影道,小悄淘气,夫人莫介意。
    这话中意味,不惟熟稔,更是爱护。沈墨瞳起身对承影嫣然笑道,承影哥说哪里话,我看小悄妩媚可爱。
    承影笑,略聊了几句,告辞而去。
    那日晚霞极是浓烈,烧得半边天姹紫嫣红。沈墨瞳捧着书再看不下去,遂索xing歪在软椅上,看着不远处的一片huánghuáng白白的小jú花。
    叶修偏爱纤碎雅洁的小花,尤其爱点缀于浓翠中的纤碎。沈墨瞳出神地望着小jú花于一片青翠中沐光摇曳,不由想,杨林积翠,翘楚幽花,深厚积蕴下的破茧绽放,或许才是叶修所真正爱慕的吧。
    门开了,叶修先出来,身后跟着陆小悄。那丫头不开心地嘟着嘴,似乎在叶修面前也不敢多嘴,只是很规矩地对沈墨瞳道,嫂嫂,我先回去了。
    目送陆小悄出去,沈墨瞳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叶修淡淡笑,开始洗手准备做菜。
    晚上,沐浴过后,叶修携沈墨瞳上了楼。两人倚着窗,看着月光下的花园幽美而静谧。
    发半gān,月华清朗。那个夜很是声息悄寂,淡而无风。
    叶修披着件外衣,背对着月光,声线温润低沉地唤,墨瞳儿。
    沈墨瞳应了一声,但叶修接下来的话,有点直接而突兀。
    他噙着笑,语声平静。
    说道,今日承影来,说接到黑灵传书,黑灵扬言,若不jiāo出你,他便日杀一人,不死不休,直到让你声名败毁,天下之大,再无立锥之处。
    叶修顿了一下,继续道,他说要用无辜者的血,来成全我一己之爱。他不惜日复一日杀人如麻,惟愿我们两qíng恩爱携手白头。
    不能与心爱之人厮守,惟愿天诛地灭,人神共愤,叶修说至此,浅淡一笑,轻声道,黑灵入魔成狂,他要bī我在天下人面前舍弃你,相比于外力所致生死相隔,自身举起屠刀,自更让人悲惨绝望。
    皎洁的白月光落满窗棂。沈墨瞳如敛首半放的白莲,不动声色的安静。
    叶修道,十年前,他说他最爱小蝶,我说他的爱偏狭,竟便不懂得别人可以不爱他。十年后他说我的爱伪善,因色相而横刀夺来,再因声名基业而袖手抛弃。他还传书问我,他的偏狭与我的伪善,哪一个更深qíng,哪一种最深刻?
    沈墨瞳便微微笑了。那个瞬间她突然想起,她发誓赌咒般对她的姐姐说,便是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厌弃我,唾骂我,便是世上所有的人都侧目诅咒,便是千夫所指走投无路,便是我该下十八层地狱历经千百万亿劫永世不得超生,便是如火如荼死到临头。
    如此,一语成谶。
    第四十二章 攻心计
    她的目光深而亮,笑容一点点地绽放开,如花开般华美绚烂如锦缎。只是那眼底风神,清明澄净,却如花落溪泉,随水逐流般幽静恬淡。
    叶修未曾不熟知她这种表qíng,当日初见,她便是这般笑容浓酽,而心神清淡,如喧嚣市井的老树,任寒来暑往,世事纷繁。
    他甚至可以极其诡异地感应,当她遭遇舍弃,面对燕王,也该是这般颜容明亮,宠rǔ不惊的。
    便陡然想起很多事。很多个入他胸怀的刹那,这个女子或温婉或生动的言笑举止,夜月一帘幽梦,chūn风十里柔qíng。
    而今,她只由淡而浓地笑起来,明眸皓齿若不经心地问他,那相公如何答呢?
    相公如何答呢。或许不是她不经心,她只是习惯于不在意。
    因为对有qíng的太过眷恋欢喜,所以对无qíng的,都不去耗心在意。
    叶修心生怜惜,却只是负手笑望着她,淡声道,墨瞳儿,以为呢?
    沈墨瞳道,爱是件最温暖欢喜的事,安然幸福,相厮守,相愉悦,于贫寒中不觉其苦,于富贵中更觉其甜,生息繁衍,岁月静好,而不是致命危险,于进退维谷生死两难中去考验人xing本善还是本恶,若爱如此艰难,那谁还会去爱,谁,还能被爱。
    叶修突然没说话。沈墨瞳道,爱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它最基本的根源在于,这个人值得爱。所以它是造福的,而不是惹祸的。人皆趋利而避害,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污秽丑恶,人皆躲避。相公所说的偏狭,是占有,黑灵所说的伪善,是舍弃。qíng有冷暖,占有舍弃本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只是非常态的占有便是罪孽,非常态的舍弃却只是无奈。沈墨瞳至此淡淡一笑,对叶修道,世间男子,面对家国天下,遭遇身败名裂,若爱只成罪,那便不如不爱。相公于相守时对我的宠幸恩爱,便已经十分慷慨,事有无奈,墨瞳儿,愿听凭相公处置。
    叶修静静地望着她。她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献祭出去,无伤无怨。便仿似所有qíng浓的日子如记忆中的云烟散去,她入境如此自然深远,出境如此轻易简单。
    既不忧伤,也不求怜,既无怒,也无辗转。她这是太过顿悟随缘,还是根本不曾,将心付与呢?
    沈墨瞳低眉敛首,笑意清浅地绕回到主题上,为黑灵所占有,是小蝶没福气,而为相公所舍弃,是墨瞳儿没福气。这便是区别,没有哪一种更深qíng,哪一个最深刻。
    叶修便笑了,他伸手将沈墨瞳拢过来,在她耳边笑骂道,你该打,敢跟相公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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