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被转移了注意力,便不在意自己看得正起劲的话本了。他就着被戚将军扣在怀里的姿势思索起来:
    他呀他人挺好的呀。又率直又有趣,看起来便值得相交。怎么了,好端端地问起来我们明天带着他一起玩吧?
    明天不行。戚长风抿抿嘴角,若不是为了京中安顿、置办住宅的一堆琐事,他早该放探亲假了。到现在也算安定下来了耿飞明天就得启程回乡。
    第38章 苦手 本来是以为能讨得这个小气包的高
    也不知道戚长风是什么时候抽空安排的, 总之等第二日上午,小皇子从床上起身的时候,耿飞确实已经不在府里了。
    戚长风这些年行军打仗养成了习惯, 除去受伤修养期间,他向来是清晨天刚亮时就睁眼起床的,就是回京之后,他也坚持每日破晓时分早起练武。
    今日还是第一次,都日上三竿了他还窝在床榻上。概因他身侧正有一个小东西还在酣睡。
    纱幔围成的一方幽闭空间里, 暗香浮动,光影暧昧。小皇子裹在一身雪白柔软的细棉寝衣里,睡得小脸微微鼓起, 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天真温软的娇憨。他像是快要醒来了,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他剔透的肌肤上投下两团小小的、颤巍巍的阴影,嘴巴里轻轻咕哝的迷梦间际的呓语,更像是撒娇的小狗哼哼。
    跟他年长六岁的好友比起来, 小皇子的睡相简直称得上乱七八糟。一只手揪着将军的头发,一只手握拳在自己耳边,两只脚无比不客气地蹬到了人家小腿上。
    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梦或许是在夜里长个子, 戚长风凌晨时就被他狂风骤雨地蹬醒了一次。大将军半夜坐起来把这两只不安分的脚揣回到被子里头, 早上醒来又是这样。
    睡起觉来像耍驴一样, 戚长风头发被人揪在手里,动都动不了, 这么多坏习惯,倒是怪讨人喜欢的呢。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能消受得了你!
    他不过随口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却在院外隐隐传来的鸟鸣声中愣住了。
    一想到小皇子将来会躺在某一位姑娘身边,戚长风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出一股巨大的不悦来。好像这本来可以算作天经地义的事, 却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场面那甚至让他心里久违地泛起了某种冰冷而危险的欲望。
    戚长风又惊又疑,下意识没有深想下去。
    他轻轻捏捏小皇子的鼻梁,压下心中莫名生出的怒意:
    小殿下这么娇贵,这么难养也少有个十全的人能照顾好你。
    别人家的姑娘会不会照顾好小皇子,没有人能知道,反正戚将军自己也把人照顾得不怎么样。
    康宁从醒来开始就处处都不舒服。
    他的身体经过孟白凡调养几年,已经是好了太多,虽还不能同常人相比,倒也不至于立刻就病了。只是一早上醒来胃里就难过,问他什么素日里爱吃的他都摇头,人也看着蔫蔫的,扶额靠在榻上不肯说话,眼周都泛着可怜的薄红。
    戚长风摸摸他额头,好在还不曾发热。只是他并不敢掉以轻心,一边用被子裹着人强喂了小半碗白粥,一边赶紧差侍人先斥重金就近请了个有名气的坐堂大夫来瞧。
    万幸小皇子并不曾闹了大毛病,大夫只说是昨日饮食、玩乐都太放纵了些,小殿□□弱,难免觉得不适宜,好在方才丫鬟呈上来给他看的调养方子实在高妙。
    还是按时煎了这方子来服,老大夫让童儿收拾好医箱,没肯再另开药方,这调方旨在温养元气,固本强基,用药绝对称得上精奥讲究,小殿下若再胡乱喝旁的药反倒耽误。
    可他这会儿这么不舒服,难道不要对症治疗?戚长风立在一侧,面容冷肃,沉声发问。
    他自回京以后,是很少在人前显出这般模样的。而当他完全收敛了常常挂在脸上的和悦神情,房内的侍人一时也不觉噤了声色。
    老大夫只是摇摇头,我看这位御医的意思也是如此。小殿下还是自己先捱一捱若是症候持续不久,很不必再另外喝药。
    这老人家还叹问:这调养案方的水平也堪称圣手了。我同朝中供职的几位太医也多有一二交情,还想冒昧的问上一句,不知这方子是出自何人之手?
    康宁病怏怏地倚在床上,闻言倒是有两分与有荣焉:是孟白凡孟医女,不知道老人家可有耳闻?
    只是那老大夫先还是一副笑呵呵的容色,闻听了孟白凡的名字,立刻嘴角一撇,眼皮也耷拉下来,显出两分不认同的模样:原来是柳鹤峰柳神医的高妙之作,老朽失敬了。
    康宁并非是个七窍玲珑心肝的人,只是老大夫的这一句他怎么听都不对味。他心里犹然生出一种不悦来,语气虽还温和,人却已拨开床帷扶着额头坐起身来:
    老翁误会了。柳神医确实遗泽甚多,只是我这二三年里身上顽疾疴症调治,全赖孟医女一手操持。你刚才所说的精妙药方也是孟白凡所拟,并非都由柳神医遗作传下。
    戚长风原本并未对他们口中的人端出太多在意,不想此刻竟看到康宁难得正色的模样。他对孟白凡的印象不错,不过这时也没有轻易插话,只是细心地把小皇子的如意布夫人抓过来垫在他腰后,沉默地站在他身边等那大夫回答。
    与小殿下天然叫人亲近的气场不同,戚长风虽不是特意为之,但他不言不笑单是站在那里的时候确实会给人某种隐隐的压迫感,总会错觉他看着你时并不只是在单纯的打量,而是正有一些残忍冷酷的图谋。
    千金堂这名望鼎盛的老大夫却并不肯改口。
    很奇怪,这世上偏偏就有很多这样的人,权贵面前可趋奉,豪强跟前肯折腰,可是在某些陈俗旧历的糟粕面前,他们就突然有誓死捍卫的执拗了。莫说只是康宁口述,便是孟白凡亲在他面前证明,也未必能得到他的认同。
    孟白凡这两三年间简直是京城乃至全天下正统医门中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以女子身份行医,虽然在民间乡野也有前例,更不乏鲍姑义妁这等史书留名的医者,只是医门中人仍然默认女医难登正堂。
    除了个别的豪门大户会养两个略懂岐黄之术的婢女服侍家里的夫人小姐,毕竟妇人确有些不好外道的私疾,除此外,传道不收徒女、诊堂不招女医,简直就是此界中人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彷如横空出世、治好了小皇子先天弱症的孟白凡,她若领了皇帝的县君尊号,从此安安分分做她有功于皇室的御史小姐也罢了。
    可她偏偏向徽帝求了本朝前所未有的女医称号。
    明明她没有任何针对医士的举动,可是以堂下老翁为代表的此界中人都像是感到了某种凛然的冒犯。
    康宁在书中读到那些简略描述时只觉可笑,但孟白凡此时尚还没有以那种前所未有、被正统医门大加批判的思路解决南边的瘴症,没影响到南路药材商人和平西侯的利益,理应还未开启那无限的、针对她的迫害倾轧。
    他没想到针对她的恶意来得这么早她分明没有接受那个县君的称号。
    可是他再怎样为她辩白,那个老大夫最终只是伏在堂下涕泪横流:
    老朽实在不忍见殿下被这样的卑劣之人蒙蔽!那老头反倒看着痛心疾首,老朽纵横天下数十年,云游四方、救人无数,尚不敢说能把三味辅药调和得如此精妙。她年纪轻轻,既无师承,又无累积,况且又是一介女流!必然是借着她外祖的遗泽欺世盗名!
    这样的后辈,真是可怜柳神医一世英名!
    看着戚长风命下人送走那激动得胡子直颤的老翁,康宁几乎茫然了。
    他在想,如果他没有在病中看过那本奇书,他是否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笃信孟姐姐能够做到可他即便没有了对孟白凡天然的敬佩信服,他总不会在源头上就把她整个人都否掉。
    为什么?
    凭什么呢?
    他正出神想着,突然觉得脸侧一暖,小皇子呆呆地抬起头,戚长风伸过来两只大手,把他的整个脑袋都捂住了。
    你的孟姐姐就这么好?康宁没听出来,戚长风这话说得有点酸溜溜的。
    小皇子头发乱蓬蓬地从他手中钻出来,神情格外认真,孟姐姐自然很好。我只是不懂这些人,分明都没见过她,为什么就能对孟姐姐的能为品格妄下评断!
    别想了,跟他一个糊涂老头有什么可计较,戚长风把人连着整个被子都抱起来,走到外厅的窗边,指向罗窗外碧蓝万顷的穹苍:
    如你所说,你孟姐姐这样的人,胸怀大志,不同凡俗,那她心里必然装着更远大的理想。既然她是个世间难得的坚强女子,若能始终持正自身,坚守操行,未必不能如鲍姑义妁这样的先贤一般青史留名。
    如果她是要在万里之上翱翔,又何必让红尘中的燕雀私语尽皆入耳?今日这样的话她一定不会比你少听,戚长风把人放到纱窗前的坐榻上,偷偷伸手去抚摸那一把柔软温凉的及腰长发,可她必不会像你这样义愤填膺。
    他这样大夸一通他未曾逢面的女子,本来是以为能讨得这个小气包的高兴。
    戚将军始终想不明白他是为什么又失算的。小东西虽然终于回头冲他笑了,但是那明媚的笑容看得男人脊背发凉。
    戚将军果然有见地,小皇子转过身来欣慰地拍拍男人的贼手,一把黑发自然而然从戚长风手心滑走了:
    孟姐姐实在是世间仅见的好姑娘,这三两年我都同她最亲厚。其实从你回来,我就早想找机会让你们两个提前他顿了顿,好像是不小心口误说错,早想让你们两个认识一二了。前儿还听说她要操持着在京中开医馆,等她开张了,到时我带你一起去捧场。
    戚长风心里不知不觉更酸了。可是康宁冲他笑得灿烂,却让他心肝更加发颤,丁点不敢反驳,赶紧连声应好。
    但好像还是不对。
    这日下午,小皇子就叫唤着想他父皇母妃了,抱着他的布夫人就径自要回宫去。
    第39章 般配 可他们两人之间还没有互通心意哪
    要按照戚长风的意思来, 别说把小皇子放回宫了,他是恨不能把康宁变小了,随手揣进怀里的。
    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就会有一个人这么讨他喜欢。小时候傻乎乎的又乖又听话, 那时招人疼爱也就罢了。可是七年之后再回来,戚长风才知道什么叫被人拿捏住了
    康宁笑的时候,戚长风恨不得整个人都飘起来,飞过太阳;康宁一皱眉头,戚长风的胆气就开始嗖嗖漏风、后脑发凉。那是一种完全无法自控的生理反应, 只能接受,没有理由,没得商量。
    分别的七年里见不着的时候也想, 可是等到他终于见了小皇子的面,才开始抓心挠肝地更想。
    戚长风本来以为越来越频繁地相处会缓解他总是想看到康宁、想碰到他的莫名干渴,可情形只是愈演愈烈时至今日,戚将军完全不想再把康宁还给皇帝贵妃, 只想从此就留在自己手里养。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罢了况且他还不是唯独一个作此奇想的。
    康宁十七岁了,还是一回宫就被赵贵妃搂到怀里。他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父母身边,玩得高兴时什么都忘了还不觉得, 一回来看到赵贵妃围着他左右打量, 又觉得好像很久没见着他娘了。
    其实也不过一个晚上。
    连碧涛也不叫跟着, 昨日在戚小郎那里疯得没边了吧?
    纵然已经获封大将军,赵贵妃对戚长风的称呼还跟从前一样。她怎么也算是连带养了戚长风几年, 并不太能把他当成什么人口相传的大梁战神。
    康宁哪里敢说自己昨日胡吃海喝,又玩水贪凉:
    不过就是在院子里待着,能疯到哪儿去?至多比在宫里开阔些罢了。好在他谁都没带,戚长风又肯定不会告状。等父皇他们知道将军府请了大夫的事情,他那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早好了。
    赵贵妃虽然欣喜于小儿子只住一晚就乖乖回来了, 但也眯着眼觉得不对。她的孩子她最了解,虽然出宫前已经答应好唯有一日的,但是好容易放出去了,康宁必定要撒娇耍赖想办法多留几天。
    徽帝本来已准备好傍晚出宫亲自去接儿子的。
    怎么一晚上就跑回来了,你跟戚小郎闹别扭了不成?赵贵妃摩挲着孩子的一头长发连发都未束,此事必不简单。
    不是父皇母妃三令五申,只许我住一天?小皇子奇道。我都答应母妃了,自然会乖乖做到。
    何况我也想您嘛!他两只手环抱住母亲的手臂,凑过来磨蹭的小脸玉雪透白,平平常常的讲话都天然像是撒娇,何况此刻有意卖乖,简直能让最铁石心肠的人都生出怜爱。
    当娘的心都要酥化了,哪顾得上再计较儿子跟他小伙伴可能闹的不开心,况且皇帝昨晚宿在永春宫时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宁宁跟长风也都大了。皇帝想到他俩天天黏到一起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有些别扭。只是这两个孩子从小长在他眼皮底下,他一时还想不透到底是哪里别扭。
    徽帝当下还未曾深想,只觉得好笑:瞧他们,这么些年没在一起了,如今还是能像小孩子那样凑到一起天天腻歪。戚长风午间还直接睡在宁宁那里呢。别人家的亲兄弟都不像他俩这样。
    赵贵妃想起来也发笑,可不是。还老是有话传到我耳朵里,说戚大将军一身杀威、模样骇人,跟同僚在一起也不大和气。我就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虽然他确实长得又高又大了,我怎么瞧也还和小时候一样。
    皇帝摇摇头,又想起来一个笑话,跟孩子他娘夫妻夜话:幸亏长风他不是个姑娘,徽帝睁着眼睛发梦,这要是个姑娘,宁宁这么不讲究,这么大了行动坐卧还在一处,还不得把戚长风娶了啊!
    赵贵妃舒舒服服地在被子里舒展手脚,比皇帝更能想,那就娶了呗!儿子喜欢不比什么都强?
    豁!徽帝撑起身挑眉看着身侧的爱妃,你倒是个开明的好婆婆,随随便便就把你儿子的终身交代出去了啊!根本就不相配嘛!戚长风这样的姑娘怎么行!
    赵贵妃开始觉得他烦了,悄不做声地翻了个白眼,长风这样对宁宁好的还不行?那陛下说,宁宁要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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