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和妹妹的事可以瞒得天衣无缝,但是被表妹一句戳穿,她说墙皮比我的脸皮薄,那天晚上我和妹妹发生的事,她都能听见,怪不得第二天她就急急忙忙走了,她还真是能藏,被一颗大石头砸中,当时没立马说,憋到今天才喊疼,但她的高接受度还是让我狠狠惊讶了一下。
    “你也是蛮不要脸的,那天晚上,我总感觉你是故意让我听见,反正一般人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我笑着敷衍了过去,当时太任意妄为,忘了表妹可不是个一般人,她还问我和我前女友的事。
    之前我们俩个人常有联系,我本意想在她那里打听妹妹的事,结果妹妹的事情没摸清,倒是各自感情经历知道个七七八八。
    一开始,学期末,原本我不想回家,但是那时候我在做关于地方志的课题,就回了趟老家市图书馆查资料,假期里和母亲闹得鸡飞狗跳,不欢而散。
    后来我就没回去过,但母亲还是照常通过妹妹把钱打给我,这样可以避免和我直接交流,我有种溺水的无力感,为自己想要离开却还不要脸花人家的钱而愤怒,我课外送外卖,为省顿饭钱在学校食堂给学生打饭,加了学校的兼职群,偶尔接一接日结或者给人代课,寒暑假混在学妹家里,那时候我好像真的渐渐摆脱掉母亲的控制,自以为有足够充裕的空间,但我从来没办法挺起胸膛说我不要你的钱这种话,我没有底气我说不出来,所有人应该都会原谅那时候的我吧,我当时只是个学生啊。
    我和那个同部门的学妹,不知道怎么在一起了,放假住在她家,她妈只以为我们是朋友,阿姨是个好人,给我买鞋买衣服,把我当成家里第叁个女儿,炒菜还问我有没有忌口,为了照顾我的口味,一家人陪着我吃她们平时不太吃的东西。
    也不是全然不快乐,但如果我是狗,我一定会更幸福。
    她家还有个小妹妹,和她差十九岁,是家里老来得女宠着来,因为年龄相差太大,她带那小女孩像带女儿,不像我和妹妹,小妹妹黏她起劲,我也挺喜欢她的,我们出去玩经常带上这个小孩子,有回带小孩去海洋馆,看见形形色色的鱼,有个许愿池,可以把手伸进去碰到鱼,几年前我和妹妹还有妈去长平寺那一次,我们没办法触碰池底的乌龟,那只乌龟如今也不知死活好歹,现在小鱼儿在我手心里,痒酥酥的,但我的愿望在那一年已经许尽,当时母亲的愿望无非是希望妹妹好,而我希望她的愿望实现,从来没变过,我明白我一直没忘记妹妹,那枚平安符至今还在我身边。
    被子太重还是不太习惯的原因,在学妹家里那阵我总是做噩梦,睡不着,只好起来看世界的灯火,远近不眠的霓虹,世界夜晚灯光地图告诉我们,灯光亮度取决于经济水平高度,我没睡,世界也醒着,地区发达有发达的好处,我当时不算太孤单。
    和学妹瞎混了一段日子之后我常常失眠,精神状况极差,午夜梦回,刮地叁尺问天问地问自己,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这里干什么?
    和学妹认识是在她开学的时候,新生入学,作为上一届的学姐,我当志愿者,给新生指路扛行李热心之下推销一把手机套餐,开通一张我拿提成,就这样加了学妹的联系方式,她也有意思,一看就脸红,让我想起多年前妹妹那死样子,学妹发信息说不上两句话就要带上表情包,这点又和妹妹不一样,妹妹没这么活泼,我和她上一次信息记录还是她给我转账。原本在一个人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就不现实,譬如光越亮,看人越清,影子就越短,可是桃李杏树远观没什么,妹妹只是梅,赏梅非要凑近了看,开上一两只才能瞧出好赖,非得看清楚了,于是越看越不像,越琢磨越不是那个人。
    既然如此,我又瞎琢磨个什么劲呢。
    这是我头一次在别人家过春节,劳她家里不嫌弃,年叁十吃过年夜饭,两个红包揣手里直坠手,只是初一到各家拜年我不好意思再跟着去。
    在窗外看学妹挥挥手走了,整个世界再没如此空寂过
    妹妹发信息来,说,新年快乐。再没有下文。
    我在寂寞能听见回声的房间走来走去,临走前,学妹告诉我吃喝的东西都在哪里,碗在这里,筷子在那里,我就想往垃圾桶里套个垃圾袋,找了半天不知道垃圾袋收纳在哪里,这里到底不是我的家,从前在家里,别说这种小事,连筷子和碗都能齐齐整整的摆在我面前,就算我什么也不做,还有妹妹呢,妹妹,怎么又是妹妹,大好日子,她就这么阴魂不散呢,她钻进我脑海里的每个沟回。
    这是第一年,第二年在学妹家过春节我就有经验多了,一大早等学妹走了,我自个出了门,很多店铺都不营业,我又得个寂寞,几乎无处可去,甚至今年妹妹连拜年信息都没发给我。
    等待学妹回家变成常态,普通的无聊只是开始,我对我的处境感到越来越不满,自己好像只等待人宠幸的狗,但我又不是狗,再后来,熟悉的事物都离我而去,生活处在一种缺失感中,不仅是妹妹,也包括睡眠。
    就这么一日日蹉跎下去,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和学妹交往也越来越懒,哪里都不愿意去,总逃课,挂科又补考,学妹常常把我从床上押起来,我们相顾无言,后来我终于休了学。
    休学之前我和学妹说分手,她走之前,却告诉我,“你心里有个地方装的是什么?我意识到我只占据很小一块,还不足以被你惦记,坚持可以是重复做一些事,重复的过程又会反过来加强结果,于是我以为我只要一直对你足够好,你总会喜欢上我,看来是我想多了,和你在一起过我感谢你,就算分开我也不会怨恨你,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对不起。”
    学妹只是笑了笑,“对不起我什么呢?我在生物学和心理学上都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又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不迎不送,你走就走吧。”
    她没吵没闹也没要说法,那个拧不开瓶盖,生理期哭唧唧的女生原来一点不娇气,反而是我回到妹妹身边,负气把学妹拉进黑名单。我这才意识到我不过是从一个地方逃到了另一个地方,好的是,这一次这里正是我所向往的归处。
    “我虽然晚了一步,但是你不好好珍惜,我会把她抢走的。”比表妹戳穿我和妹妹搞在一起更恐怖的是表妹接下来说出的这句话,听见这话的我不知道是我耳朵一颤还是当时身子在抖,我来送她,真是找晦气,她拿舅舅当挡箭牌和我稍叙闲言,结果是为了感叹一下彩云易散,失之我命。
    所以她那么快接受我和妹妹的事,是因为她自己也远不到哪里去。
    表妹算是个随意和警觉的混合体,从小也调皮过,大了慢慢收敛,渐渐拿出大人的架势,过往的岁月蒙了一层灰垢,我想不起来她和妹妹的相处有什么不同,也许她藏得很好,让人看不出一点马脚,她那么周详,不是心机重牵绊多,就是用情深,面沉似水,心硬如铁,这么些年,也许她比我难熬。
    “你什么时候那个她了,怪不得以前总觉得你对我有些莫名的针对。”
    “你真是又怂又坏,你连喜欢她叁个字都不敢说一句,倒是敢逞凶,她怎么会喜欢你呢,瞎子碰上将就,丑的碰上不讲究。”
    “谁说她喜欢我。”
    “你不仅胆小,你还笨,她要不喜欢你,你以为她等这么几年都能一直把持住没和任何人在一起过,就能那么容易被你推到在床上,她要不喜欢你,她还能记着你的生日生理期,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你倒去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我的生日?”
    我听了心上欢喜,嘴上还要逞威风,“你呀你,你一定能长命百岁,你的生活会无波无浪,你会有大好的前途,就算她没有和我在一起,你也绝对不会和她在一起,你不敢。”
    “是,你说的对,我不敢。”我那个表妹往后仓皇的退了一步头一垂,心里坠了一腔辛酸,看着挺可怜的“我怎么敢喜欢上我的妹妹像你一样大逆不道,我还有一对父母,她们对我有无限期望,我花了二十几年才让她们望子成龙的心情死绝,认清楚我是个平凡的人,又怎么敢再搓磨一个二十几年让她们接受我喜欢自己妹妹,你又知道她们还能活几个二十年呢,我爸对我越好,这好形同一个枷锁,架在我脖子上,我难受的要死,便越不想理他。”
    再没有别的了,我现在倒是很想抱抱她,可还没等我抱上去,她脸变得极快,“你把你屁股擦干净了再说,你之前那个女朋友呢,你们在一起也不短,说断就断?”反过来,她却抱了抱我,“我们选择的路不同,我确实是晚了一步,接下来能做的不过是走好眼前的路。”
    她着眼于前奔,带点磕绊,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大多数人以为自己差于平均,大部分人的成绩一样差,我比表妹好在哪里,如她所说也不过是先她一步和妹妹从出生就在一起,若论性情习惯我和妹妹其实也不配,她的那点分寸和距离感一定是能打动妹妹的地方,但恰恰问题也出在这里,她就是太知进退,而错失机会。
    表妹还说,“我说出这件事,想要吓吓你是真的,但是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个孤立的一份子,我和你一样喜欢她,这是古怪的感情,但希望你不要怕,你不能再逃避了,你已经伤害了一个人。”
    “你喜欢什么颜色?”听她说完我问她。
    “哈?”问题拐得有点没余地,她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石蕊红吧。”
    色谱的一万种颜色里,她偏偏喜欢石蕊红,叁千众生里,她偏偏只喜欢这一个,我从此有了危机感,我并不喜欢绿色,我虽然不是什么小鸟胃,也是小鸡肚肠,我记着呢——
    5②ъしωχ.cò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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