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青宇笑呵呵跟人回礼,景逸则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那女子坐下之后,先跟孟庄主耳边轻声说了会儿话,也不知是讲到什么,逗得男子拊掌大笑,搂着人又一阵心肝宝贝的叫。
    乔初熏从在家时,鲜少有机会认识生人,跟随景逸一众人来到越州府,认识的人也不过是高翎,小桃儿这样的,相对来说生活圈子还是太过狭窄。这会儿见到孟庄主抱着妻子旁若无人般你侬我侬,没一会儿功夫脸颊就见了红晕,头低低垂着,一双手藏在袖中,悄悄捻着内侧布料,倒比当事人还不自在了。
    对面那女子似是有所觉察,几句娇嗔之后,伸手推了孟庄主一把。清清嗓子,柔声问候道:这位姑娘,看着好生面善呐!娇滴滴的声音里带了淡淡困惑,听来似乎并非真的疑顿,而是有意与人亲近而讲的客套话。
    乔初熏忙抬起头,唇角弯起得宜浅笑:孟夫人好。
    那女子听得这话,先是微一怔愣,接着便咯咯笑出了声。一手执着朱红绣帕半掩住口,一双大眼勾魂般一转一瞟,娇声道:这位姑娘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儿伊大人也真是,明知道我一人在庄中愁闷的很,也没个姊妹做伴,怎么没早点为我介绍妹妹认识!
    乔初熏因为对方笑声更感窘迫,不知自己短短一句话如何就露了怯。定睛将对面女子稍作打量,仍是大为不解。依照刚才几人对话以及这女子穿着,分明是孟庄主正室夫人,自己称呼她一声孟夫人并不为过,可她为何
    正琢磨着,那孟庄主已经起身,顺手将女子扶起来:人都齐了,咱们开席。最近新请来一位大厨,不少菜做法正经新鲜。我还特地寻了一坛伊大人最喜欢的玉练槌,今日咱们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乔初熏跟在景逸身后起身,就见他脚步略缓,同时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来,修长手指微阖,掌心朝上,分明示意自己将手搁上去。
    依照往常qíng况,乔初熏定然不会同意跟景逸有太过亲昵的举止,想也不想便会直接拒绝。奈何今日到了这处庄园,总觉处处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秘。 超速首发
    先前在庄园门口孟庄主的长久打量,以及方才那位孟夫人对待自己的蹊跷态度,乔初熏不知道是自己太过紧张而疑神疑鬼,还是今日之事确有怪异之处,总而言之从打进了山庄,就一直心中惴惴。因此此时景逸伸出手来,就仿佛朝她张开一对将人护在怀中的羽翼一般,温暖坚定的力量顺着摊开的手掌蔓延开来,无声召唤乔初熏快些上前。
    心中一阵迷惘之际,乔初熏已经伸了手过去,乖乖由景逸领着往圆桌走去。白皙小手初一放上去,就被人牢牢握住,修长的指有节奏的轻轻摁着掌心。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乔初熏这才明白,他轻摁自己掌心的动作是一种安抚,无声的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抑或担忧。
    几人说着话功夫,已经有下人端菜过来,不一会儿杯盘碗碟就摆满整张桌子。孟庄主起身为几人斟上酒,又率先举起酒盏:今日有幸得与景公子相识,孟某实在是高兴的紧!恰逢良辰美景,四美齐聚,闲话不多说,咱们先gān了这杯!
    乔初熏原不擅饮酒,见对桌孟夫人也举起酒盏,毫不在意的一饮而尽,不得已也擎起酒,蹙眉饮了一大口。
    好在玉练槌虽为名品,酒气并不十分呛人,味道也还算清冽甘醇。乔初熏伸手轻掩住口,细细喘了两口气。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饮过酒,一时尚不能适应酒液滋味,好在没当众咳出来,不然就显得太过失礼了。
    景逸从坐下身,就将乔初熏的手拉到自己腿上搁着,手指轻搭她腕上,一直都不肯松手。这会儿见她勉qiáng饮了小半盏酒,伸手掩口,微湿的眼睫轻轻颤着,面上没什么波动,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蒸得喧腾的棉花糕送到她碗里。然后取过那半盏酒一并放到自己酒盏旁边,意思是如再有敬酒的,乔初熏那份他也一并包了。
    伊青宇一早就发觉小侯爷qíng绪不太对头,一边与人谈笑,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问题似乎出在乔初熏身上。可看乔初熏神qíng举止,虽然有些惶惑不安,却明显并不知晓什么内qíng。伊青宇一时也有些迷惑,只得继续静观其变。
    孟庄主却浑然未觉,一面照顾着身边娇妻吃喝,一面拿过公箸为几人布菜,颇有兴致的为几人介绍桌上吃食。不得不说,这一桌子菜看着平常,真正算起来却要抵上普通人家小半年开销:嫩的滴水的笋尖,熬至微融的莲子雪耳,还有烤的外苏里嫩的狍子ròu,上品血燕,浅碧色的粳米饭再加上那坛难得寻见的玉练槌,虽然几人之间气氛稍显怪异,却也各自吃喝得宜,伊青宇更是摇头晃脑大呼过瘾,显然也是吃的极开怀!
    乔初熏左手被景逸握着,生怕被桌边几人看出端倪,因此一直不太敢抬眼看人,只一径埋头吃菜。
    景逸倒不怎么在意,每道菜都尝一些,吃的并不如在家时多。 超速首发却还照顾着乔初熏的口味,凡是尝到比较清淡的菜色,就夹一些送到她碗里。
    对面女子轻啜着酒液,唇角含笑媚眼揉qíng,先是捻起两指捏了下旁边孟庄主手臂,又以眼神示意他看对桌,同时出声笑道:景公子和姑娘的感qíng真是好啊,看得我都好生羡慕。不知什么时候办喜事呐?介时可千万不能忘了知会我们老爷一声呀!
    乔初熏刚含入一口嫩汪汪的豆腐花,一听这话险些呛到,忙伸手掩口,轻轻咳了两声方才勉qiáng压了下去,一时间又惊又羞,再加上确实噎到嗓子,水盈杏眼都红了一圈。
    景逸却似乎并不惊讶对方有此一问,一脸淡然答道:这是自然。同时将刚盛好的一碗青鱼汤端到乔初熏面前,示意她喝一口压一压。
    伊青宇深知这人脾xing,看出景逸此时已有不悦,忙端起刚盛的那碗鸭ròu羹道:哎呀我从小到大吃过那么多鸭ròu,还是头回吃到这么鲜的,可是要多吃一碗了!
    孟庄主转过脸看了眼伊青宇手中小碗,呵呵一笑:伊大人真不愧是老饕,舌头可是刁钻的很呐!
    想当初,我就是尝了这道鸭糊涂,才决心要请这位大厨的。孟庄主一手捋着长须,缓声说道:这道菜,是将肥鸭白水煮至八分熟,晾凉之后拆去骨架,以手撕成不方不圆之块粒,再放回原汤煨小火,加盐加酒,将山药、芋艿捶碎,一同下锅炖,临煨烂时,再加姜末、蕈子、葱花。
    别看说的简单,大多厨子都掌握不好火候,做出的鸭ròu非老即柴,汤水要么寡而无味,要么太过油腻。唯独这位师傅做的鸭糊涂,真是一绝!
    伊青宇笑眯眯喝了口汤,连连点头:ròu质肥嫩却没半点油腻,山药细滑芋艿柔韧,汤水浓而不稠,完全保留了鸭ròu本身的鲜味,又没有半点腥膻。果真妙手!
    两人这边厢就一道鸭ròu羹说的正在兴头,另一边庄主夫人也饶富兴致的盯着乔初熏打量。后者原本就惊慌的厉害,又因为景逸那句简简却笃定的应允脑中一片颠倒混沌,眼睫不住颤着,之前乖乖搁在人腿上的手也不住往外挣着。
    景逸侧过脸看着身边人儿微红杏眼,原本冷凝眸色稍霁,擒着人手腕低声道了句:别怕。用过饭咱们就回家。
    乔初熏头脑一阵晕沉,某种蒙昧中直觉感到的凶险似乎在暗暗bī近,心脏咚咚撞击着心口,一声重过一声,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断翻涌,直搅的胃中酸涩。乍一听到景逸那句回家,不知怎的就觉眼眶一热,垂下眼帘重重点了下头。
    那孟夫人却还觉得不够似地,一只手撑着下颌,歪着头将人细细打量,喝醉了一般慢悠悠道:我怎么瞧,怎么觉得姑娘面熟,真仿佛在哪见过一般,要不就是听人唔!
    话未说完,就听那女子突然闷哼一声,手上捻着的酒盏砰一声掉在桌上,酒液倾洒在身上衣裙。女子却全然顾不得一般,脸色煞白黛眉紧蹙,一手捂着小腹蜷起身子,另一手慌张拽住身边人衣袖:老爷,老爷我
    几人见此场景也是一惊。那孟庄主更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丢下筷子搂住女子连声问道:嫣儿你这是怎么了?哪里疼?肚子吗?
    孟庄主一叠声问着话,已经将人打横抱起,同时朝外高声喊着:管家!快去请大夫!
    伊青宇也起身跟了出去。景逸拉着乔初熏跟在最后,原本就一直冷凝的面色此时几乎yīn沉。
    待几人先后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下人进进出出点炭火烧炉子取热水,那孟夫人先是虚弱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却尖声叫嚷着呼痛,原本娇细嗓音此时格外凄厉,让人几不忍闻。
    乔初熏转过脸看景逸:公子
    景逸自然知晓她是想帮忙,心下略一犹豫,点头应允,同时缓声嘱咐道:不必勉qiáng,待会儿自有大夫来医治。
    乔初熏点点头,走到屏风外,提高嗓音道:孟庄主,在下略同岐huáng之术
    话没说完,就见孟庄主已经几步行至跟前,一双眼急切的看着她:既然如此麻烦姑娘了!最近的大夫也要进城去找,往返少不得要一刻功夫。有懂行的能帮着看看自是再好不过了。
    乔初熏微一颔首,快步走到chuáng边,就见女子蜷起身子,一手覆着小腹,面色惨白如纸,额头鬓角皆已渗出滴滴清汗,口中不住呼痛。
    乔初熏动作轻柔拖了女子一只手腕过来,担上三指为其切脉,一边柔声安抚道:夫人莫要惊慌,大夫马上就到。
    那女子自顾不暇的掀开眼皮,半阖着眸子模糊道:我的肚子,好痛孩子,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乔初熏眉心轻蹙,轻声问道:夫人可是觉得腹中翻搅的厉害,气息下沉?
    女子无力的点点头,眼角溢出点点泪滴:我总觉得有东西不断往下走,呜孩子
    乔初熏忙攥住女子的手,看着她双眼道:夫人切莫胡思乱想,孩子不会有事的。可能方才吃的某样东西不合,孩子不会有事。
    女子流着泪点点头,紧紧反握住乔初熏的手,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将人白皙手背掐出几点血痕,咬着牙道:对,孩子不会有事
    乔初熏顾不得手背刺痛,柔声安抚着女子调节呼吸,平复心qíng,同时唤孟庄主过来,念出一个安胎的方子,让下人赶紧去煎。因为有意挑选不需要太多特别药材的药方,因此很快就能煎得给人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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