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鸢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乎长久以来,有种很重的压力,一下子被掀开了。对于北燕,她连愤怒都觉得是多余的。
    两年了。从我刚来的那一天起,你们就筹谋杀掉我和其他人。若不是我身在宫里,出宫又行迹不定睿王殿下,你说我们今天还能在这里叙旧么?
    可怕的是,她说这话时,还笑着的。
    国师无动于衷,腰间的召唤铃却摇曳得更为激烈,无风自舞,仿佛嗅到了风雨yù来的气息。
    睿王爷意外之下,迅速恢复了镇静:九星是晋国的天数,当然就是北燕的克星。站在社稷层面考虑,有些事无关乎道德,亦无关乎qíng意。
    他说的很隐晦,却也很坦dàng。很无奈,却又很决绝又仿佛谢令鸢很天真,问的这话很没道理。
    可如果不得不与德妃为敌,他也希望,谢令鸢能少恨他一些。
    谢令鸢安静听他说完,唇角弯起,笑了。这笑意却并未传入眼底,反而眸中有凛冽冷意。
    无关乎道德,也无关乎qíng意,那出于为九星和社稷之虑,杀了他和国师,也是理所当然。
    但她不会将这句话说出来的。
    甚至也不能直接对睿王爷动手,他是在长安的地界上,若是出了事,晋国难辞其咎。
    她这边正思考怎么杀掉国师,大殿忽然有轻微的摇晃。
    所有人一致察觉,感到了四周的波动,是空气,空间在扭曲和挤压。
    郦清悟腰间的山海灭已经亟待出鞘,而谢令鸢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星力蓄势待发。
    睿王爷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茫然。
    发生了什么?
    而国师的眼中,闪过震惊的神色,一个荒谬的念头出现,他猛然起身!
    下一刻,戴半边银面具的白衣少年倏然出现在垂拱殿内,几乎是如风影一般,落在了几人之间。
    少司命神色冰冷,右手横挡在面前,腕上银片镯的镂空花纹流光浮动,暗藏杀机。
    你睿王爷惊讶,不明白少司命是如何进来的,他再怎么厉害,晋国皇宫的三千御前侍卫,难道都是摆设?
    而国师已经猜到了。
    他转头看向郦清悟,眼中杀意迸发。
    随着国师缓缓转过视线,他的猜测,也被少司命冷冷道出:
    外头,分明还是子夜。
    所以,这里,不是晋国皇宫。
    这里,是郦清悟布置下的一场巨大幻阵!
    幻阵中时间流逝快,在其中的人却难察。所以此刻不是白天,而是夜里。
    所以,少司命感知到了国师的召唤铃,却难以寻觅踪迹。靠着感应,费了不少功夫,才qiáng行破开,进入了这里。
    温和的假象,终于被敲碎,冰裂纹碎成了齑粉。
    殿内五个人,目光一瞬jiāo错,都读出了即将出鞘的锋芒杀意!
    忽的,他们陷入一片漆黑。
    殿外星夜高照。
    既然已经被少司命发现是幻阵,也就没必要花力气改变昼夜了,郦清悟收回了jīng力。
    而殿内漆黑一片,在月光下,隐隐辨出轮廓。
    郦清悟抬手一挥,啪的一声,几盏宫灯次第亮起,火光跃动。
    国师周身冷如冰霜,睿王爷知道这人是必要痛下杀手了。他道:本王究竟身在何地,还望贵国给予解释。
    少司命忽然闯入,揭穿打乱了计划布局,谢令鸢也没有慌乱。她笑盈盈道:好说。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入宫。这里只是城外。
    因为早预感有一场恶战,她将谈判之处,放在了长安城外临时搭建的行宫。而这个幻阵,是从长安北的高陵县驿站时,就开始铺设的。只是这样大的阵仗,对于设局之人的能力,极是考验。
    难怪睿王爷道。
    所以他入长安城时,感叹长安两年未变,所看到的街景、百姓夹道相迎,女子扶栏投花其实都是两年前,他马球赛时入长安的复制!
    郦清悟将两年前的盛景,复制到了幻阵里。
    而国师查勘后宫时,隐隐察觉不对,使出了窥探术,却被挡了回去。倘若两年前他一并来过长安,兴许早就识破。
    如今,要不是他用召唤铃将少司命找来,恐怕还要在这个幻阵里陷着。
    竟然被敌人无形中控制了起来,这是何等恐怖!
    可睿王爷临危不乱,面无表qíng讽刺道:想不到,这就是贵国的礼数。
    谢令鸢笑了笑:你们要杀九星,我也只有如此。无关乎道德,亦无关乎qíng意,还望睿王爷海涵。
    她又来了。睿王爷心想,她就这么喜欢学别人说话?
    你不学本王说话,是不是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真是很讨厌啊!这让睿王爷又回忆起了在并州煌州jiāo界时,被困在阵中阵、坑中坑里的惨痛经历。
    他冷冷道:你要如何才肯放我们离去?
    谢令鸢露出一个他绝对不想看到的笑容:你不觉得问出这个话很天真吗?
    睿王爷气个半死。
    她转向国师:国师要如何才肯放过九星?
    傅临仙冷冷看她,周身幽冥般的气势如山,已经隐约可见。
    谢令鸢却不怕他,她浑身的浩然星气也散开,一时间风起,她的花簪步摇被罡风chuī得环佩叮咚,衣袖因萦绕的星气而飞扬,披帛腾空飞起徐徐渐落。
    她与国师对峙。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就在国师对谢令鸢现出了杀意的一刹那, 少司命也动手了。
    一阵无声的风起,chuī动了少司命手腕上的银镯。
    银片镯相击, 脆声清灵,在寂静月色下,越发清晰。
    镯上镂空花纹瑰丽,他的手指也很美, 指间飞she而出的银针,就仿佛隐藏在美丽之下的毒蛇。
    魂针飞向了郦清悟。睿王爷心领神会,帮少司命一道拦住此人。
    郦清悟感到身后一阵劲风, 迅速闪开, 三人没有对峙,直接一挑二开打!
    本来商量的是郦清悟对付国师, 谢令鸢对付睿王爷。然而横空出现少司命闯阵的变故,将一切都打乱。
    一个是九歌之首的天绝煞星,一个是诸国闻名的北燕战神,无论是巫力还是还是武力,都极难应对,郦清悟几番jiāo手下来,垂拱殿已经碎屑漫天飞。
    。
    郦清悟一个人对付少司命和睿王爷, 另外一头, 谢令鸢对国师苦口婆心地进行教育。
    灭了几轮, 还嫌不过瘾?你都活了一百年了,什么人间沧桑还看不尽,非要执着于此?这叫什么, 你知道吗?这是我执!是痛苦的根源,是轮回的根源!我执为根,生诸烦恼,若不执我,无烦恼故
    闭!嘴!国师忍无可忍,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他被谢令鸢哔哔得受不了了。
    谢令鸢却不肯放过:我不知道你对晋国有什么怨恨,才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除灭它。俗话说,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你的复仇心,就是愚!枉你历经两朝,却还糊涂,被仇恨蒙蔽双眼,被怨恨控制心灵
    咻咻几声,鬼火乱窜,国师九个骷髅向她打了过去!
    幸好守护的星气早已打开,挡住了骷髅,九个骷髅不死心地围绕在谢令鸢身边,发出咯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谢令鸢的星气也化作九面无形之盾,隐隐生辉,围在她身边飞速转动。骷髅如飞蛾扑火般撞击在盾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响声,两方相持不下。
    谢令鸢嘴上闲着,锲而不舍: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一百年,一百年啊!故人已化作枯骨,你也是个老头子了,别以为你外表光鲜亮丽,就能瞒过我,其实你只要不喝人血、不吃人脑花、不喝人jīng,就会衰老下去
    jiāo战时随口乱哔哔对她无妨,但却极大地扰乱了国师的心神。
    国师越来越bàonüè,腰间的铃铛舞动得也越发激烈,仿佛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为的就是把国师的底牌全都bī出来。谢令鸢停手,可没想到底牌居然这么可怖,接着她头皮发麻只见无数密密麻麻的透明yīn魂,自地底下爬出,向着谢令鸢走来!
    根本不用怕鬼了,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yīn魂尖叫着,朝她扑来,她瞳孔有一瞬的收缩,好在星力比从前qiáng了数倍,轻易就避开了各种攻击。
    星气瞬间化作无数根藤蔓枝条,猛地飞出去,像鞭子一样,将所以靠近的yīn魂抽开,甩得不见踪影!
    藤蔓一边护主,一边又向国师攻击。
    而国师周身,一圈圈鬼火萦绕,像蛇一样盘布,散发出幽幽蓝光,将藤蔓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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