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明玦与何贵妃轮番敬酒,萧怀瑾已是醉意醺醺。他被武明玦说得高兴,想起武修仪此女,之前一直心心念念要给自己跳舞唱歌,自己却总是不允,难免叫她遗憾,遂温声道:武修仪,你来跳个舞,助助兴吧。
    啪嗒两声,武明玦劝酒的杯子,与何贵妃劝酒的杯子,同时落地。
    武明玦没想到,都快要离宫了,萧怀瑾居然突发奇想,让他跳舞。
    其实他根本不会跳舞的,好吗?
    何贵妃嘴角都抽搐了,不管不顾地回绝皇帝:陛下,不、不必了吧
    她哀求的目光,却被萧怀瑾忽视了。皇帝道:修仪一片赤忱,不能辜负虽说你唱歌嘈耳
    武明玦心道,果真是醉了!
    何贵妃悲怆道:陛下既有兴,又怎能撇开臣妾呢不若臣妾唱曲,为武修仪伴舞?她心里默默想,她可以选择不看,但不能不听,只好劳动自己,躬亲唱一曲了。
    萧怀瑾允了,手执白玉杯,杯底在案上轻轻打着节拍。何贵妃清了清嗓子,柔声唱了起来:参离合,参悲欢,参商斗转时已远,歌尽繁花曲水散
    她唱的是清商曲,亦是看过的一出皮影戏的曲子,不是宫廷燕乐,听起来颇为新鲜得趣。武明玦却是惨了,闻所未闻,然而这曲子缠绵,他也不得不跳得缠绵
    他右手执宫扇,忽而腰胯左扭,忽而宫扇掩唇,忽而手在脸旁挽个花,忽而转个圈忽而回眸一笑,又端起了一杯酒,送到皇帝唇边:陛下,臣妾这舞美么,美的话,您可喝一杯。
    他都这般无耻了,萧怀瑾又怎好不喝。
    何贵妃简直叹为观止,她故意唱宫里没有的清商小调,故意让武修仪手足无措,谁料武修仪竟然应付自如地继续劝酒!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武修仪路数颇高!
    抢完德妃,又抢皇帝念及此,何贵妃捏着杯子,狠狠瞪了一眼武明玦。
    而萧怀瑾,在两位妃嫔接二连三的劝酒下,已经不胜尿意,他起身去了恭房。
    行宫的恭房也比不得皇宫,虽说奢华,却小,尤其萧怀瑾如今醉着,更觉bī仄。一阵风透窗而入,萧怀瑾净了手后,走出恭房,忍不住想在夜风中散散心。
    他缓缓走在汉白玉的路面上,脚步清晰而单调。
    走了片刻,似乎远处,也传来轻微的步伐声。
    西宫的正门附近,都是七拐八拐的小道。谢令鸢在正门前徘徊了许久,也不见武明贞的踪影。她算着时辰,戌时二刻都已经过了,心道,是计划生变,还是武明贞耽搁了时辰?
    该不会武明贞走错了路,摸去了别的地方吧?
    这倒是最有可能的,也是最糟糕的。行宫虽不大,却也够人转上一两个时辰。
    想到这里,谢令鸢心中一个激灵,回身往天辉殿走去。无论如何,等在天辉殿附近,是最快的方法。
    西宫北边第一道偏门,武明贞摸索着走了一路,走到正门,都不见德妃。她只得再往里走。
    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处花园的小径前,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她赶紧敛气,然而这里花木长得不算繁茂,因此遮不住身形,她唯有让自己坦dàng。对面那个人似乎是出来散酒气的,醉眼朦胧间,喃喃道:咦,爱妃,你怎的出来了?方才不还跳舞么?
    武明贞如遭雷劈,定睛一看,他穿着织金的龙襤袍,她今日在祭天中见过,正是当今天子萧怀瑾陛下!
    可他的随从呢?为什么自己一个人?
    既然他只身走动,武明玦推测,此地距离天辉殿,应是不远了。
    武明玦张口要回答,忽然想起,不知她弟弟平素在宫里,究竟是捏着嗓子说话,还是粗着嗓子说话?
    她灵机一动,扶住了一旁的树,抠着嗓子gān呕起来:臣妾臣妾胸闷,想出来透透气
    她gān呕的声音十分含糊,萧怀瑾听在耳中:想来是酒喝多了,爱妃随朕回去休息片刻罢。
    萧怀瑾刚刚还说她弟弟在跳舞呢,两个人肯定共处一室,她可不能跟着萧怀瑾回去!
    武明贞继续gān呕:臣妾恐是要缓缓夜里风凉,陛下先回吧。
    萧怀瑾正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回身远远叮嘱道:爱妃仔细着身子,好受点了便回去歇息着。
    花园后面有几条jiāo叉的小道,萧怀瑾熟门熟路,没走多久便回了天辉殿内。
    内室依旧是一片明亮,案上杯盏jiāo错。
    萧怀瑾走进屋里,一眼看到武明玦在与何贵妃说着什么,他睁大了眼睛:咦,武修仪,你方才不还胸闷么?怎的又回来了?
    武明玦正想用德妃送他的文胸,吸引何贵妃的注意力,让何贵妃带着文胸赶快走人,冷不防萧怀瑾又绕回来,他脱口道:啊?臣妾何曾
    他的话硬生生斩断,回味过来萧怀瑾可能是方才,见到了他的姐姐!
    武明玦且惊且喜的神qíng太过魔幻,惹得萧怀瑾一脸困惑:莫非是朕听岔了?
    其实他还有个困惑,没有说出口,心道自己大概确实迷糊了他怎么觉得,武修仪的堕马髻,哪里怪怪的?
    不不不臣妾确实是胸闷!武明玦起身,扶着萧怀瑾,做出西子捧心状:臣妾方才跳舞,酒意上头,说着又闷起来了
    何贵妃拿着文胸,嘴角抽搐武修仪方才与她说这文胸的时候,还双目放光呢!有诈,这其中必然有诈!
    她得静观其变。
    哦萧怀瑾拉过武明玦,关心道:朕试试,莫不是今日见着风,发热了?
    他伸出龙爪,就这么横扫千军、气势若虹地,贴上了武明玦的额头!
    啪叽。
    武明玦的心头,仿佛贴上了一块狗皮膏药。
    这还是他入宫以来,头一次被皇帝碰触,他眨了眨眼,飞快道:发热倒是没有,臣妾再出去透透风便好,陛下,臣妾先失陪
    说完,他像风中的幡旗,飘着就出去了。留下何贵妃拿着文胸,呆滞望着他的背影。
    天辉殿外,烛笼高挂,隐隐照亮了夜路。武明玦举目四顾心茫然,又不敢走太远,只能在天辉殿附近,警惕地四下寻找他的姐姐。
    树后传来了窸窣声,他正心中一喜,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柔弱无骨地攀附上来,却是带着嗔怒之意:
    修仪妹妹,你方才怎的对我不理不睬?我不过是问问你那弟弟而已
    武明玦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看到来人竟是郑丽妃,她穿戴得花枝招展,也跑到天辉殿来了!
    这一眼如看遍了大漠天涯沧海桑田人生苦海,武明玦心中简直yù潸然泪下!
    他凄怆地凝立当场,哀婉地望着郑丽妃。
    丽妃见状,方才那点骄纵的怒气,也散了几分她认chuáng,胆子又小,本是想来找德妃同睡的,方才路上遇到了武修仪,便笑盈盈叫住对方。
    说起武修仪,人人都知道她有个良才美玉的弟弟,尤其今日,丽妃在chūn祭时,偷眼往公侯的队列里望了望,见到了那个英气勃发的美少年,此时又见到美少年的姐姐,自然要忍不住说两句。
    她也不过是语气轻佻了点,谁料武修仪竟一语不发,拎着她的领子,直接把她扔开了!
    可恶!目无尊卑!她要治武修仪的罪!
    然而她正要发作,罚武修仪跪个片刻,武修仪却不理她,匆匆离去了。
    丽妃找了半晌,攒着一肚子火,今夜不找武修仪分说个明白,不罚罚对方,她是睡不着了。此刻见了武修仪,对方却一副委屈无比的样子、仿佛遭受了天下人间最大恶意一般这形容,叫丽妃都窒了一下。
    。
    武明玦此刻也正提心吊胆,暗暗祈祷他的姐姐可不要突然闯出来。为了稳住丽妃,不至于闹大,他只得走到丽妃面前,柔声哄道:
    丽妃姐姐,妹妹有错,方才妹妹胸闷想吐,怕酒气沾染了你,却又难受极了,才没有来得及解释的。姐姐跟我来,妹妹有些话想对你说
    他一边防着被丽妃搀上来,一边四下找没人的角落先把丽妃哄走了再说啊!天辉殿决不能再来人了,生命不能承受了!
    天辉殿花园附近。
    亏得武明贞平时扮成男装出去游走,即便到了陌生的地方,也不至于掉了方向,所以迷糊了片刻后,也就渐渐往岔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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