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这般高,关住了她玲珑怀chūn的心,关住了他意气风发的一生;隔开了他深qíng凝望的视线,隔开了她寂寞萧索的岁月。
    那雪落的,可真美啊。
    郦清悟从那片落雪纷纷的识海中走出,不知不觉的,抬起头,远处已是连环梦的战场。
    仿佛经历了一场余韵悠长的梦,过后是一枕huáng粱。
    隔着硝烟纷纷,远处,谢令鸢还站在chūn明门外等他,神色半是焦虑半是怅惘。
    郦清悟收起惆怅,穿过箭雨与厮杀,赶到她面前,手中现出了山海剑。
    他正准备带她,想办法跃上城墙,谢令鸢却摆手,示意不用。
    她站在这里等他的功夫,早就想好怎么才能上城楼了。
    郦清悟不解,看到谢令鸢跑到远处,爬上了投石车。
    投石车后,几个士兵正要发she攻城蛋。车上是巨石。谢令鸢一把抱住了那个比她人还大了几倍的石头。
    郦清悟目瞪口呆,随着攻城兵一声令下,巨石被远远弹出,石头上还扒个人,谢令鸢抱着石头,被发she到了城楼上!
    郦清悟捂住眼睛不忍卒睹。
    谢令鸢能在识海里小范围织梦,快要挨着城楼时,她松开巨石,身轻如燕地几个点漂,踩着女墙避开,石头砸在城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碎砖落石纷纷炸开。
    她抱着女墙的一角,稳住身形后,向郦清悟挥了挥手,示意他学自己。随后几步爬上城墙,扶着腰四下张望。
    郦清悟没有效仿,他又跃上了临车,站在高处,将山海剑扔了出去,剑在空中飞旋,他从临车上一跃,空中借山海剑一点,而后也跃上了城墙。
    山海剑打着旋,飞回他手中。
    二人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地上了城墙。忽然,身后传来利刃破空的嗖嗖声,箭矢纷纷,带着令人震颤的力道,疾she而来!
    郦清悟抬剑一一挡住,谢令鸢抱着头往前跑,看到韦无默时,将她一推,扑倒在地,用身子护住了她:这里太危险,跟我走!
    若是韦无默死在识海里,就xing命不保了。
    德妃?韦无默被按在地上,一怔,好半晌认出了谢令鸢,她眼中的迷茫一闪而逝,摇头道:我不能走。
    她还穿着那身松花绿的织锦缎女官服,身上被乱箭擦出血,血晕染在衣衫上,变成了褐色。谢令鸢替她急,忘了自己身上,都还留着从武明玦梦里带回的一身伤,替韦无默按住了伤口。
    为什么?
    韦无默支起身子,没有看她,一向美得刻薄的网红脸上,却有着岿然不动的坚毅:我答应了人。
    谢令鸢知她的九星宿命诗,却也不解。
    韦无默对宋逸修的承诺里,似乎没有和太后同生共死吧?同生共死,也轮不到韦无默啊。
    谢令鸢急切摇她:醒醒啊你,这只是个梦啊!不要悲qíng了!
    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会陪着她的。
    韦无默抬起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里露出的一截红色,确认着什么,而后,似乎放心了,她眼神平静,声音低低的,几乎被城头上的风埋没:有我在,哪怕一起死,太后也不至于孤独。
    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季子不欺心,而她,哪怕明知是梦,也不会欺,不会弃。
    以后泉下,才能堂堂正正说一句,我此生无愧。
    。
    谢令鸢心中淌过百味,也不知该如何劝韦无默。远处,郦清悟挡完箭,过来拉起她:先救太后,救了太后自然救得了她。何太后的诗是什么?
    他两次听谢令鸢吟诗,已经猜到,她们每个人大概都有一首诗,所以直截了当问了。
    七杀司权,何太后的九星宿命诗,谢令鸢张口背了出来:豆蔻清歌笑和chūn,而今高阙思纷纷。一曲人间孤灯戏,半生烟雨旧huáng昏。
    不过,与权似乎也不沾啊?
    他们冒着箭雨,往何太后的方向找去,回味这首诗,发现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xué。
    钱昭仪有姊妹绕膝,何贵妃有辅九天,宋静慈有手持桃李,丽妃有风流一世,哪怕韦无默都有个衔环不忘诺呢。
    高阙思纷纷是思念顾奉仪、大皇子和宋逸修么?谢令鸢揣测着,和郦清悟在目光对视中jiāo换了意见,心有灵犀。
    那就了却这桩思念吧。
    何家的人,都有何家的影子。他们曾经在何贵妃识海里扮过人,眼下,又要在何太后面前,故技重施了。
    影帝影后,携手再战江湖!
    可是,郦清悟会识海易容,谢令鸢不会啊。二人找了处隐蔽地方,郦清悟耗费了一番周章,才将谢令鸢易容成顾奉仪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郦清悟的身形也骤然缩小,下一刻,大皇子也站在了谢令鸢面前。白嫩gān净,仰着头看她。
    见高冷仙君一朝如此矮,谢令鸢眉眼弯弯地一笑,拍拍他的头。
    这个笑容,让郦清悟怔了一下。
    也不知是因顾诗娴的笑,还是谢令鸢的笑,但这笑容
    仿佛chūn城的花,都簌簌地开了。
    顾奉仪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郦清悟收回一时错乱了的心神,于是顾诗娴牵着萧怀瑜的手,穿过往来的守城军,往何容琛那里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谢令鸢的手温热,郦清悟总觉得那温软的手,握起来,好像chūn风拂过心头,一片软软的,动容的感觉。
    。
    这种奇异的微妙,一直到了他们走到何容琛身后,顾诗娴张口,轻声唤道:何良娣。
    郦清悟qiáng行收回思绪,跟着望向何容琛。
    谢令鸢那声呼唤,如天外chuī来的温暖的风,何太后背影一顿,蓦然回首,眼神中全是错愕。
    她的面前,顾诗娴牵着大皇子,嘴角衔着温润的笑意,站在战火纷飞的城头上。衣带飘举,她站的那一隅都仿佛亮了。
    这是,时隔了二十多年的再逢吧?
    虽然,记忆隔了久远,顾奉仪和大皇子,仿佛是什么人扮作的那样。
    却还是亲切。
    何太后不由自主地,脚步微微迈出,是想看得更近一些,许是太思念了。
    而顾诗娴微笑着,一如往昔的善解人意,能带来chūn天的暖:思贤走后,你很内疚自责,是么。
    是么?
    可世间纷繁复杂的qíng愫太多了,剪不断,理还乱,要怎么回答呢?
    顾诗娴也没有等她回答,而是温柔地看着她,哪怕在战火纷飞,在乱箭如雨中,声音也融化了生死胁迫带来的森寒:
    可我生下他,也是为了让他和你作伴,给你在这深宫里,带来一些温暖啊。
    她qíng意无比真挚,郦清悟被她牵着,心下诧异,没想到她演技极好,这话如同发自肺腑。
    他是因为游历天下时,跟着一位犯下了杀人重罪的人,才学过一些戏路;而谢令鸢身为宫妃,却仿佛真的是顾奉仪再世。
    他是为了让你幸福,才出生的。能够陪你这么久,让你快乐,我们都满足了。顾诗娴牵着大皇子,上前走了几步。
    思贤何容琛垂下头看大皇子,心头一酸,想着,他怎么还没长高呢?
    他还是走时的模样,大大的眼睛,瞳仁里盛着世间最璀璨的光彩,曾经支撑起她无穷勇气的光彩。
    大皇子无比乖巧地点头,睁大眼睛,像只会开口会言笑的小包子:母妃,思贤最怕你难过。母妃不要因此事自责,思贤就很高兴了!
    顾奉仪蹲下身,摸了摸大皇子的头发:如今,他已经回到了我身边,也来陪我了。他说你待他很好我也希望,你能幸福那样,我就无憾了。
    这些话,是二人在分析了何容琛关于顾奉仪的记忆后,揣测的顾奉仪的心态。不知对错,至少应该能让何太后释怀的。
    谢令鸢心中紧张,反复揉大皇子的头,都要揉乱了,感受到了手底下,郦清悟无声的抗议。
    她心道,若是解了何容琛对于大皇子和顾诗娴的内疚自责,这梦应该能解吧?毕竟,何容琛心如死灰的,便是那个时候啊。
    然而,风带着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伴随着何容琛的声音。她正倚着城墙,眼神也温暖下来:其实这么些年,我夜半时反复的想,也明白的。
    我也希冀你们幸福,才能死而无憾啊。何容琛顿了顿,看向远方天际,那乌云之后,隐隐透出了一丝微光。她出神地望过去,像是轻喃着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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