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何道庚的话里,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那是宋氏一族尚未gān涸的鲜血,更是韦氏一族四处离散的累累白骨。
    后宫易主,从来不是一人之事,而是一族的命运沉浮。
    太后微垂眼帘,玉桌之下,双手狠狠掐住衣袖,指甲几乎将刺金绣花戳穿。半晌之后,她才矜冷道:我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才不能让何家的女儿做皇后。
    她望向窗外,声音却有了森冷之意:若何家适可而止,我活着一天,便可以保何家一天权势。但若你和叔父得陇望蜀,被权势蒙了眼,那哀家也救不了你们!
    砰!的一声,何道庚掷下茶杯,怒气冲冲地拂袖走人。
    茶杯碎裂一地,何太后不去看他,闭上眼睛,克制心中怒气。
    外间宫人闻声,忙打开门,挑起帘子,有人进来收拾茶杯碎盏。何道庚走出殿外,迎面见一俏丽女子,穿水红色大衫,绾色高腰襦裙,正翘首以盼,看到自己时似乎还吃了一惊。
    再看一眼她额间花钿,是兰花,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方才与太后争执的不悦,此刻还未消散,那争执虽是为了家族利益,起因却是这个死而复生、不知是邪是祥的女人。
    据说,素处仙君竟然为她批了清悟墨禅。
    何道庚不由得再打量了对方两眼。
    。
    谢令鸢等在太后殿外,便见殿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圆领袍官服的美大叔。
    可这不是后宫么?
    后宫怎么可以有外臣进出?就算是公主或者哪个诰命夫人要进宫,也要先递牌子的。可这名官员的衣服尚有褶皱,明显是下了朝就过来了,仿佛后宫只是他的后花园!
    谢令鸢还没有qiáng烈的时人守妇礼的意识,作为准影后,对男子打量,更不会有什么娇羞或者惧怕,反而坦然直视。她身边的女官宫女等人,却是赶紧低头让开。韦女官则躬身行礼道:见过何大人。
    谢令鸢想起,太后垂帘听政,一介女流只能依靠家族,从那时起,何家人有了进出太后宫殿的权力,宫中侍卫不敢阻拦。
    何道庚颇为危险地看着德妃,却被德妃坦然无谓地对视过来,一瞬间有些惊诧。片刻后,何道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人有毛病吗?谢令鸢无语,我招你惹你了。
    韦女官在前面引路,谢令鸢在她身后走入长生殿,身后的内侍宫女们退在门外。
    殿内燃着清心香,袅袅清雾后,何太后一袭綰色绞经罗襦裙,仪容素净,正对着桌案出神,她案上堆满了书籍奏本,还有羊皮纸卷的公文。
    室内一片庄静,还有灯光彻夜而萦绕未去的烛火味。
    何太后似乎彻夜未眠。
    谢令鸢又想起宫中内qíng太后仗着外戚何氏,专权擅政;皇帝年幼登基,羽翼未丰,对外戚何氏多有不满,磨刀霍霍难怪那日在丽正殿前,二人言行冷漠,全无母子之qíng,压根儿都不是亲的。
    韦女官一路未停,也没出声通报,而是拾阶而上,径直走到太后身边,续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边,又替她整理卷宗。太后头也不抬,端起茶杯。
    谢令鸢未及走近,便被两边的宫女轻轻拦下。她意识到这是太后有意晾着她,也就没有出声,想了想,为了表现诚意,轻轻跪下。
    那日在丽正殿外,隔得遥远,只觉太后形色冷厉,气势bī人。直至此刻,这犀利的眉眼便显得柔和了许多。
    尤其是她眉眼的尾部之间,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疤痕,呈浅淡的粉色,宛若一只正要飞上眉梢的蝴蝶。脸上破相诚然不美,然而她匠心独运地以两点细碎的猫眼碧宝石点缀其上,那蝴蝶便如点睛,让她的眉目反而更添韵味当人美到极致时,些许的残缺,往往会成为巅峰美感的标志。
    谢令鸢见到美女再如何想力压一头,对着太后却是万万兴不起这种气场的。唯有赞叹地盯着太后脸上的疤,琢磨着自己以后要不要弄个这样的纹身来。
    一炷香的时间,何太后出完了神,这才施施然抬头,目光落在远远跪着请安的德妃身上。按着以往,她不理睬,谢令鸢通常是来磕个头请安便走人。如今死而复生,佛光一镀,却长了耐xing。身上那种骄矜之气不见了,取而代之却是一种难言的飘渺,游离于后宫之外。
    何太后神色冷漠,蹙眉正yù斥责几句,让她少来碍眼,收敛xing子,却见谢令鸢痴痴望着自己,目光中全是艳羡。
    何太后:
    何太后把茶杯置于案上,发出啪的一声。
    谢令鸢从幻想中惊醒,双手jiāo叠放于额头,俯身恭敬拜道:臣妾请太后安。
    太后淡淡垂眼:不是准你卧chuáng休养,晨昏定省可免么。
    没让她起身也没赐座,谢令鸢也不敢造次:谢太后关爱,臣妾已无大碍。多日未见太后,臣妾
    多日未见,甚是想念?韦女官侍立一旁,似笑非笑地接了话,眼波一勾,美得讽刺刻薄。
    谢令鸢半路被截走了台词,心道这女官怎的如此不懂规矩,碍于太后眼前,不便发作。
    德妃娘娘有何贵事,不妨道来。太后日理万机,可不似后宫闲暇,理会那些你纠我缠。韦女官声音清脆,替太后利落地下了逐客令。
    谢令鸢好想把这个女官叉出去。第一眼就看她不顺眼了,若搁在娱乐圈,肯定是要让她明白一下社会的残酷的。
    想着对方毕竟十六七岁,正是最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谢令鸢二十年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耐xing还是练就了一身,遂不与对方计较。
    她心里敞亮,韦女官这类得宠之人,无非是称主人心意罢了。她们能说主人不想说的话,做主人不愿躬亲去做的事。所以韦女官的话不可小觑,兴许都是太后心里话。
    她以赤诚的眼神看向太后:臣妾愿自请协助宗正寺,调查重阳宴刺杀一案,为太后和陛下分忧。
    韦女官在一旁,又是挑撺起来:查案?娘娘,这可不是您想当然的。
    谢令鸢再三被拆台,还连带着在太后面前被抹黑,骨子里的血xing也起来了。
    她望向韦女官,扯了个专属一线女星的睥睨之笑,正要以混迹娱乐圈多年的功力教这个女官怎么做人,然而刚张开嘴,胸口却忽然传来一阵绞痛!
    谢令鸢赶紧捂住心口,眼前浮现出了星盘,上面赫然几个大字,缓缓游动:
    【死不足惜】保护状态西子捧心。
    注曰:古来即是弱有理,千秋万世诚无欺。任尔刚正权责意,逢弱便成恃qiáng人。
    什么西子捧心啊!
    谢令鸢一腔怒火!
    地捧住了心口。
    这大概是天道对落陷星君的最后一层守护,在声望为负的阶段,不至于作死自己。毕竟这以德为训的古代,示弱就是最qiáng的利器,同qíng可以被作为道德的准绳而利用,成为弱者的凭恃。
    韦女官自知话说的刻薄,本也不以为意。然而见德妃非但不动怒,反而一脸哀愁地捂着胸口,黛眉似蹙非蹙,双瞳泪盈于睫
    再想到她伤愈也没几天,忽然余下的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太后端居上席,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切谢令鸢的器量,竟大了不少,可见这孩子懂得深沉了。是好事,宫里不需要真心,不需要才学,智慧才是唯一的生存凭仗。
    太后敛了冰霜之色,淡声问道:何故。
    太后肯垂询,说明此事有转圜的余地。谢令鸢知道,这些敏感事少有宫妃cha手,即便要管也是皇后最名正言顺,忙按着胸口解释道:
    能在御前行刺,宫里必然少不了接应,这等隐患深埋于后宫中,非同小可,一旦查出,无论牵连深浅,都是诛族大罪。宫中此刻人人自危,皆有嫌疑,虽宗正寺与大理寺有调查,一内一外,却恐怕不方便深入后宫细微之处。
    韦女官意外地挑眉,太后也是饶有兴味,静视着她。
    想到陛下日理万机,却被意图不轨者暗中窥伺,臣妾忧心不已,辗转反侧
    谢令鸢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日理万机,所有人露出古怪的眼神。谢令鸢这才想起,皇帝酷爱打马球,而太后彻夜未眠的模样,日理万机的恐怕是太后而不是皇帝她赶紧拿其他话搪塞过去:
    若说这后宫中,谁最想查出真凶,必是臣妾无疑。毕竟那日行刺之事,臣妾也是受害者。请太后明鉴!
    说完好半晌没听到回应,谢令鸢只得抬头望了太后一眼,随即被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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