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你想知道的?”
    “还有什么,是你所不知道的?”
    精致面容一动,眉头微微皱起,疑惑神情流露,自是听不明白的糊涂。
    “糊涂没有你的份儿,傻也没有我的份儿。”
    “你是觉得我会相信,这件事情从策划到实施,全由你一人执行?”
    “还是说你真就下定了决心,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这条命,这条以你师父性命,方才换回来的性命。”
    卫无忌想要知道的,自不必多言。
    除了谋划此事的幕后黑手,自不可能再有其他。
    说来也算是自小受师父精心教导,一番不惜以性命保全的心血,能耐自不至于弱到哪里。
    纵然一身的能耐,将近九成用在了易容之上。
    剩下一成的能耐,也足以自保,甚至于见血了。
    自保与见血,从来没什么泾渭分明。
    有的仅是对自己的把握。
    少一分是自保,多一分便是见血。
    最为玄妙的,无外乎这分寸间的把握。
    “你少在这儿一次又一次的提醒。”
    “便是不珍惜又如何?”
    “珍惜二字,能让我活得幸福安乐吗?”
    “若是可以,现在又何必坐在这里。”
    情绪,突然无比的激动,暴烈中有种毁灭般的狰狞。
    “你或许不会清楚,自那一刻起,近乎两年时光,六百多个日夜,我从来无所谓真正的安眠休息过。”
    “很多时候,我有些天真的想着,时光为何只永远向前奔腾,而无法后退。”
    “若时光能够倒退,我情愿付出一切来换取。”
    “不求十多年光阴皆倒流,一两年的时光,仅求多一秒而已。”
    “仅求多一秒的时光,将那柄削铁如泥,向来却仅是割断他人钱财锁链,还未曾沾染太多血色,却是要沾染自家人的匕首绝断。”
    “哪怕最终沾染的是我的血液,也比现如今好得多。”
    明知道不可能的痴念幻想,却是念念不忘。
    正如同孩子般的天真吗?
    自然不是的。
    说到底,无非一种面对现实,而无法坦然接受的逃避方式而已。
    在已然谈不上改变可能的唯一结局面前,如此所想,至少可言一种安慰。
    “或许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将一生的衣钵,尽都托付给你。”
    “可能在最后的时刻,他已然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所以他甘心,以自己的死,换取你的平淡如常。”
    微微颤抖以及哆嗦的身躯,似是已然快到所能承受之极限。
    虽未曾得到想要的答案,卫无忌起身离去。
    已然不必再问了,至少眼下不必再问。
    哪怕时间紧急,根本不等人。
    已然快到了崩溃的边缘,真要被逼着踏入深渊,别的不提,所想要的答案,恐怕也别想再有了。
    “他今年多大了?”
    袁冰已然守在门外。
    多余的话什么都没说,仅是因心中的好奇问了一句。
    看着再精致的面容,也总有底子跟因素摆在那里。
    现如今一个个看起来沧桑风霜,谁又能知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姿超绝。
    用较为现代的一句话形容,谁还不曾是无数少女心中的梦了。
    “这个的话,我还真没有注意过。”
    “不过没看错的话,现在的他,十五岁左右。”
    卫无忌悠悠吐了一口气。
    眸中神色瞬时凝固,袁冰默默看了卫无忌很久。
    “虽然我们很熟,我也多少了解你的为人,你的苦衷与无奈。”
    “但还是要说一句——你就是个混蛋!”
    现如今不过十五,一两年以前,也就十二三岁而已。
    换做以前,十二三岁已然可算是成长,挑起一家门庭。
    可现如今的时代,十二三岁,无疑还是一个孩子。
    以正常接受教育算起,顶多也就四五年级。
    可能因为环境的缘故,功课多了几丝繁重。
    但依旧是最为无忧无虑的时代。
    而里边坐着的,十二三岁却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悲痛,也是最为无奈的事情。
    哭,仅是发泄悲伤而已。
    真就是把眼泪哭干了,也改变不了现实。
    恨,自然是恨的。
    可是该恨谁呢?
    “若是别言,怕是少不了与你辩论几番。”
    “但是此刻,真心不必,我自己也有一些后悔。”
    “或许那时候,不该受到那般强烈的情绪震撼而一时心软。”
    听得卫无忌之言,袁冰霎时间不由一愣,继而不可置信的看着卫无忌。
    她是不是听错了?
    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
    若不这样想,袁冰实在有些无法接受。
    时光的相处,让她不仅将卫无忌当做了朋友,还有一些至少目前无法言说的玄妙。
    “你不必如此反应。”
    “我没有说错,你也没有听错。”
    “其实无所谓良知与否。”
    “看着他,我刚才所想一句话——未经历他人之苦,莫劝他人善良。”
    说着话,有些小心翼翼,极为珍视般的拿出了一张照片。
    一张朴实无华的照片,纵有那一身庄重的颜色,本质也不过几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儿。
    袁冰目光所望,绝大多数不认识。
    唯一有一张脸,特别的熟悉。
    “他叫袁华望,认识的时候,不过刚刚年满十八岁。”
    “怀揣着梦想,踏入了那一片生死无悔的绿色。”
    “三个月的摸爬滚打,苦难与磨练成为了感情融和提升的催化剂。”
    “三个月的交情,似乎远比三年,三十年还要长久。”
    “后来分配,我自有我的去处。”
    “而他则肩负着使命,飞向了蓝天,奔向了一片为枪声与炮火笼罩的土地。”
    “再后来的一个月,我得到了他的消息。”
    “荣誉满身,最终却是一张黑白照片,以及亲人朋友的哀痛与思念。”
    “好好的熟悉朋友,不过月余时间,便成了这般模样。”
    “于我而言,悲伤中自有疑惑。”
    “后来经过我的打听,得到了一个令我感觉非常荒诞事实。”
    “接受过严格训练的他,最后居然陨落在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手里。”
    “穿越枪林弹雨,将匪徒清除干净后,一个孩子静静的趴在那里。”
    “若是你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会如何选择?”
    接下来的故事,自然有。
    卫无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跟袁冰说道。
    “那样的环境下,看见一个孩子,还用得着选择二字吗?”
    “当然是第一时间冲过去,将孩子抱起来,好好保护。”
    袁冰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也是理所应当的。
    别说经过培养,觉悟素质相当出色。
    就是什么都不曾经历过,这样的环境下,相信绝多数的选择也是一样的。
    绝境中,仅能看到一丝希望。
    那么这一丝希望所留存的,必然是孩子。
    “随着近几年的发展,你们系统也有这样的机会与名额。”
    “但我以私人朋友的名义求你,万万不要报名。”
    “因为我实在不想失去一个朋友。”
    “整个天地间,能让我挂念于心的实在不多了。”
    卫无忌的请求,无比的真诚。
    “你究竟什么意思,不许有任何一点儿的磨叽。”
    袁冰眉头明显跳动,要是换一个地方,敢这么说话,抬腿就是一记无情脚,印在屁股上。
    “他的选择,与你刚刚所言几乎是一模一样。”
    “然而就在刚刚把那个孩子抱起来的瞬间,一柄钢刀插入胸膛。”
    “血液霎时间喷涌,未曾预料以及快速的相结合,便是倒下时的不可置信。”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即便清楚了,我也不会跟你说明了。”
    哪怕明知这个时候不该,实在不合适。
    还是没能忍住,抬眸扔给了卫无忌一个白眼儿。
    “但知道这个事后,我一直在心头告诉自己。”
    “即便是上了无情战场,也该念及人性二字,这没什么错。”
    “若是没有底线,岂不是如同恶魔一般。”
    “但既然身在战场,只要拿着武器的,就是你的敌人。”
    “无论多少年岁,哪怕仅有三四岁,只要拿着武器便是你的敌人。”
    “在战场上,与敌人之间,只有你死我活。”
    “我从来不会因为对方的年龄,而手下留情。”
    诉说着过往事,语气描述似乎很是平静。
    认真眼眸对视,却有一丝晶莹闪过。
    “你给我的那地方,我已经让人紧急出动了。”
    “想必用不了多久,便有结果。”
    “我想说,无论何等结果,我都希望你能冷静。”
    “至少冲动不会对解决事情,有任何的帮助。”
    不再言及这些过往伤心,袁冰神色郑重跟卫无忌言道。
    反应自谈不上慢,可自一开始就迟了一步。
    便是紧紧追赶,也不是那么容易赶上的。
    万一意外跟悲剧已然是事实,再无法挽回。
    袁冰所能求的,只有卫无忌的冷静。
    了解卫无忌的能耐,也多少了解他的可怕。
    万一真受了刺激而大动干戈,能制住他的人可是没几个。
    真要发飙的话,袁冰怀疑是不是所有人一起上,都未必能阻止的了。
    “呵呵,倒是不必如此小心。”
    “她没出事儿,这点儿把握,我还是有的。”
    呵呵一笑,是对自己的无限自信。
    “头儿,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袁冰身上的对讲机,发出了沙沙的信号声。
    “立即开始行动,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如此命令,自跟完全没什么区别。
    看了看卫无忌,这区别便再分明不过。
    “头儿,我们找到了一个女孩儿。”
    “刚刚检查了一下,生命体征倒是没什么问题。”
    “就是不知为何,一直昏睡不醒。”
    “似乎是被服用了一些东西,要不要现在就送医院?”
    没性命损伤,更无其他损伤,倒是能让人大大松一口气。
    不过这惊动不醒的昏睡,自然是有极大问题的。
    八成是被下了丧失知觉的药物。
    还得尽快送医院救治,时间长了,怕是要出现一些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的伤损。
    “不必去医院折腾了,赶紧把人带回来吧。”
    卫无忌看了一眼。
    现如今的卫生条件,自然远超过去。
    可有些事情,有些疑难,不是单纯的卫生条件,所能补缺的。
    现如今把人送过去,肯定在短时间出不了结果,惊动折腾,自然少不了多番会诊。
    “你们先把人安全带回来再说吧。”
    面色迟疑一闪而过,袁冰最终还是相信了卫无忌。
    “谢谢你的信任!”
    卫无忌也算了解袁冰,如此做法,已然不是单纯信任所能形容的。
    “倒是不必谢我。”
    “而是我相信,你不会让她有事儿的。”
    联系二字,实在不是那么容易掐断的。
    即便做不成夫妻,姐夫跟小姨子。
    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妹妹。
    “头儿,我们回来了。”
    虽说满肚子疑惑,对于袁冰,也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平常状态下不敢,如今这般状态下,更加的不敢。
    “好在这小子还算是有点儿底线,剂量倒不是特别重。”
    看着昏睡中的女孩儿,卫无忌眉头动了动。
    隔空一指点出,强横且轻柔的指劲落在后背。
    瞬时控制不住的嘴巴张合,一道水渍喷涂。
    随手再一点,似要清醒的意识,再次归于沉睡安眠。
    如此状态下的休息安眠,效果自然是最好的。
    同时也可以忘记一些事情。
    便是有些时候,可能会出现瞬时的模糊。
    顶多也就认为,在睡梦中经历过。
    “能有人遮挡风雨,维持一分安稳,实在该是一种幸福。”
    看着安睡中无任何忧虑的徐然,袁冰突然有些羡慕。
    “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
    “既然选择了为他人遮风挡雨,又怎能所求再来一个为你遮风挡雨的呢?”
    事情到了这一步,远不到解决落幕的时刻。
    不过最为悬着的一条性命,已然得以安全。
    倒是也不必过于紧张严肃了。
    这样的状态下,稍微的轻松也是有好处的。
    人毕竟不是机器,能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就是一直紧绷的机器,还有加油润滑的时刻。
    “你这话可是有点儿让人接受不了。”
    “怎么的,我就该一辈子都不找不到属于我生命中的那个他,享受被遮风挡雨的幸福与温存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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