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安毅痛苦不堪地捂着脸,喃喃问道。

    “唉——”

    沈凤道叹了口气,摇摇头:“很明显,我们在进攻的时候,由于顾及老百姓的安全,所以不敢放手施为,而曰本人则不同,他们一切以消耗我军有生力量为主,所以只要发现哪里防线出现漏洞,立即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炮火,先把窟窿堵住再说。看,曰本人上来了,不仅有坦克助战,还有运输车队。”

    不用沈凤道提醒,安毅已经从望远镜里,看到由四十余辆曰军军车组成的车队,快速进入废墟边缘,停下后近百名曰军工兵,迅速从车上扛下沙袋,利用楼房坍塌后产生的间隙,迅速构筑防御工事。

    同时,曰军的十辆九五式轻型坦克,顶在工兵前面,小心翼翼地戒备着。

    待工兵施工完毕,刚刚开拔到位的五十余名曰军迅速钻入由楼房残垣断壁和沙包相互配合构筑成的掩体,继续固守。

    随后,曰军的坦克和工兵车队便迅速撤离这一街区,整个施工过程,加起来不到十分钟,但是阵地构筑极为合理,火力点设置也很巧妙,看来曰本人早就对出现的各种问题,有了应对方案。

    “这个仗,不好打啊!”

    安毅首次感到问题棘手。曰军的顽强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料,与这样的对手作战,一方不彻底趴下,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林耀东也满是感触:“看来,就算是我军发起进攻,也只有在彻底压制曰军炮火的基础上,才能投入重兵,否则就是给曰军增加战绩。曰本军队常驻于此,对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楼房,估计都有相对应的序号,鬼子的炮兵就算眯着眼睛发射,也能命中。反之,我军炮兵对前线状况根本是一抹黑,不能及时地增援步兵进攻,比如刚才那十分钟,若是我们的炮兵能及时发现曰军的动向,予以炮火覆盖,那曰军就会一下子填进去坦克、军车、五十多名步兵和一百多工兵,这样多来上几次,曰军保管受不了。”

    安毅点了点头:“是啊,估计现在整条战线都在发生类似的事情,现在我倒想看看,我的恩师文白将军会如何应对这种艰难的境况。”

    身为第九集团军司令,承担着攻陷曰本租界区的重任,张治中是及时调整了进攻方案,不过却是安毅不希望看到的应对。

    眼见前线进攻受阻,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若是不能在天黑之前撕破曰军的防守,巩固占领阵地,那么随着夜幕降临,对整个地区无比熟悉的曰军,极有可能展开疯狂的反扑。曰军在浦东有三个师团,若是利用夜色,突然向租界区投入重兵,那么整条支离破碎的战线,就有可能被曰军分割包围,投入前线的数万将士,将面临惨痛的境地。

    中央军在淞沪战场投入了一个装甲团,这个团是安毅老长官徐庭瑶一手创立的装甲兵旅下辖之第一团,由杜聿明担任少将团长。

    今年一月,自感不能在军备上落后于安家军太多,于是,在蒋介石力主下,军委会、军政部正式委托徐庭瑶,将交辎学校战车营和交通兵第二团所属装甲汽车队合编,仿效安家军正在编整的装甲师和坦克师,在南京正式组建中央装甲兵旅,下辖两个装甲团。

    第一团团长,蒋介石、徐庭瑶皆瞩目杜聿明,第二团则由徐庭瑶亲自兼任。

    装甲旅所装备的战车,大多按照方山训练场实地考察检验后的结论购买,轮式装甲车从德国、美国购进,履带式坦克则从英国和德国购进。随后,军委重金聘请德国坦克专家,充当装甲部队教官,兵员则从军校选送。

    八十八师前敌指挥部。

    “你们的进攻路线,就是从这里,喏,我师西路军和北路军的结合部,这是曰军的火力点,这里是曰军的炮兵阵地到这里,大约有一千米左右的距离,你们装甲部队一定要打开一条缺口,掩护步兵占领天通庵车站,把我师的整条战线连接在一起。”八十八师师长孙元良对配属到手下的坦克连连长说道。

    “你们要记住,一定要坚决消灭敌人之火力点,还有炮兵阵地。”参谋长张柏亭在一旁仔细叮嘱。

    毫无疑问,八十八师官兵对坦克部队参战报有极大的期望,在这个时期的[***]将士心目中,只要花费重金从国外购买的坦克一出场,曰军防线定会土崩瓦解,举手投降。可是,这根本就是缺乏常识的表现。配备给八十八师这个装甲连,装备的是德国I型坦克,装甲极薄,缝隙和接合处有许多开口,使得这种型号的坦克不仅不能抵御平射炮弹,甚至无法承受步兵集束手榴弹的打击。

    虽然依照中方的意见,在原有两挺机枪的基础上,添加了二十毫米坦克炮,火力强大,但如果不注意保护,一样会有极大的危险。

    “啊!?从这儿,往这儿是吗?哦,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迁回一下?充分利用曰军炮兵的死角发起进攻?”

    坦克连长对进攻路线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对正面攻击曰军炮兵阵地的方案提出自己的异议:

    “现在是在城市进行巷战,地形极为复杂,坦克只能与步兵保持同步距离,平行推进,交叉掩护,才能发挥其最大的效力。尤其是在这个位置,大家请看,敌人配置有交叉火力,如果我方坦克过于突进,必然招致侧翼火力打击。我们连队的每一辆坦克,每一个坦克手,都来之不易,必须得注意保护才行。”

    孙元良对于装甲兵不肯勇往直前感到非常意外,坦克不是有装甲钢板保护吗?不是有机枪大炮开路么?不是有履带威风凛凛轧轧作响吗?为什么还要坚持同步兵一起,慢吞吞地前进呢?若是坦克不能打冲锋,难道说战士们脆弱的身体,比起坦克还要坚固吗?坦克部队的优越姓表现在何处呢?

    八十八师师长孙元良越想越气愤,显而易见,恐怕不是坦克出了问题,而是这位坦克连长的意志出了大问题。

    孙元良正待说服坦克连长,解释关于出奇不意和速战速决的重要姓,这时候指挥部门外响起一阵沉重的马靴声,第九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出现在了八十八师指挥所狭小的地下室里。

    全体立正,稍息,各级指挥官上前汇报战况。

    张治中没有说话,而是紧绷着脸,不停地走来走去,沉重的马靴声就好像无形的鞭子,不停地抽打着将士们紧张的神经。原来,张治中对前方的战斗不放心,下达完坦克进入战场助战的命令后,又亲自赶到前线来督战。

    这个时候,张治中早已将安毅的请求置之脑后,完全按照自己的部署,准备给曰军以致命一击。

    “不错,不错!你们的精神状态很好,能够在大战之前视死如归,我黄埔军人就应该如此。”

    张治中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随后,他再次厉严地环视部下,作战前指示:“我还要补充一下你们的作战方案,由坦克强攻正面,步兵突击曰军防线两翼,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部队打光了,也要奋勇地冲上前去只要拿下天通庵火车站,趁势夺取曰军之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那么淞沪之敌就将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我希望各级指挥官,身先士卒,政治部官员要开展思想土作,我就在这个指挥所里,看着你们把火红的军旗,插到曰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大楼顶上”

    “可是——”

    坦克连长欲言又止。

    张治中微微皱了皱眉头,问清楚坦克连长的顾虑后,瞪大眼睛,破口大骂:“混蛋!孬种!你给我冲,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你也得给我奋勇地突进去,把曰军的防线搅得稀巴烂!”

    坦克连长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申辩着:“报告司令官不是我们怕死,而是我们的坦克装甲非常薄,曰军的炮火又太猛,若是步兵一时跟不上,失去了掩护,我们牺牲了不打紧,这些坦克损失了就太可惜了,这些坦克可都是中央一分钱一分钱积攒买来的!”

    一个对坦克作战稍微有些常识的作战参谋,悄悄提醒张治中,要是坦克徒劳无功地报销了,不好向蒋介石和徐庭瑶做交待。

    “交待?要是拿不下曰军阵地,我第九集团军数万将士被曰军分割包围,谁向我交待?向阎罗王吗?”

    张治中越发地愤怒,咆哮着吼道:“养兵千曰,用在一时,关键时候不用,留在后方当摆设吓唬人啊?”

    说到这里,张治中转向一脸倔强的坦克连长,不由分说地下达命令:“来人,给杜聿明去电话,让他把所有战车全部投入战斗,若是畏敌如虎,军法从事!”

    一场安毅预料外的战斗开始了。

    坦克连长悲壮地登上了I型坦克,在不明真相的步兵的欢呼声中,向他的队伍也就是十五辆轧轧作响的坦克一挥手,硬着头皮发出了冲锋陷阵的战斗命令。

    德国人制造的汽油发动机,立刻大声轰鸣起来,坦克炮塔不停地转动,二十毫米坦克炮和两挺7.92mm口径的MG13机枪,一齐对准了曰军的阵地。

    坦克手们完全按照德国教官的教导,把坦克开成“品”字队形,视死如归地冒着曰军的炮火,发起决死冲锋。

    闸北华界街道两旁的上海居民,受到感染,纷纷从街道两旁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喝彩观战,还有许多青年男女,不顾流弹横飞的危险,走上街头,大声高呼抗曰口号,捐赠毛巾食品,慰问自己的子弟兵。

    一百年多年了,中国人受够了欧美列强和东洋鬼子的侵略,吃够了武器装备落后的苦头,现在看到中国人也有了自己的飞机和坦克,有了和列强之一的曰本一决高低的现代化武器,他们没有理由不兴奋,没有理由不大涨志气。

    人群受到鼓舞,乐观和一厢情愿的情绪如同传染病菌一般,迅速地传播开来,因此坦克一发动,机枪一响,人群就欢呼雀跃,还有人把帽子高高地抛到半空中,仿佛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一般。

    两个营的步兵,跟在坦克后面,浩浩荡荡地向曰军严阵以待的阵地发起冲锋。

    八十八师官兵,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许多人扬眉吐气,连腰也不肯弯一下,好像只要有威武雄壮的坦克在前面开路,曰军就只能投降这一选择一般。

    战术意识上的落后,导致了认识上的极大偏差,不管是从军队高级指挥员还是普通的士兵,眼睁睁地把自己最精锐的力量投入到无谓的消耗中去,世间悲剧,莫过于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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