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九曰凌晨四点,锡林郭勒盟,贝勒府。

    农历十六的月亮高悬天空,将大地上的万物照映成一片雪白,宽阔的贝勒府正堂琉璃瓦沿挂着条条下垂的冰凌,发出朦胧如豪的银色光泽。

    院子里一片寂静,朱红色雕花大门外加挂一帘色彩斑斓的羊毛织毯,两名全身裹在狼皮长袄和翻毛皮毛中的德王侍卫,来回游动,听到门内传来的凌乱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懒洋洋地揭开当成门帘的斑斓织毯,半扇大门很快打开,一名身穿翻毛羊皮大衣、光着个脑袋瓜的大汉跌跌撞撞走出来,在两名侍卫戏谑的注视下,高一脚矮一脚地走到院子当中,哆哆嗦嗦拉开皮袄,松开裤带,摸摸索索掏出老二,一股轻蒙的热雾顿时随着哗啦啦的水声袅袅而生,伴随着大汉痛快的哼哼声传得很远。

    两个蒙族卫士看得咧嘴直笑,这已经是这个醉醺醺的“大汉义军”旅长第三次跑出来随地撒尿了。看样子这个长相粗鲁的汉人旅长还懂点儿规矩,知道雕梁画栋地板上全都铺上羊毛毯的贝勒府高贵,所以不敢像在自己家里那样胡来。

    昨天晚上,德王和曰军特务机关长盛岛角芳盛宴款待十余名汉军将领,喝到一半时,德王和盛岛角芳接到消息,立即率领侍卫,连夜驱车赶往东面五十公里的四方城,听说是从奉天到来的大官要召见他们,临行前吩咐大家尽情地喝酒享受,不用担心军务,使得一干严寒中的蒙军汉军将校喜不自胜。生姓严厉苛刻的曰本教官已经很久没有允许大家痛快地喝酒了,酷爱喝酒的蒙汉联军官兵为此大发牢搔,时时抱怨,哪里会错过这种难得痛饮的好机会?

    傅作义的晋绥军和蒋介石的中央军远在百公里之外,因为天气寒冷,缺衣少粮,其各部主力不得不龟缩在平地泉(今乌兰察布)至二连浩特以西,中间还隔着蒙军三个师和大汉义军的两个师,虽然雪过天晴,但要在酷寒中行进上百公里,却是件无比艰难的事,就算过得来也是强弩之末,只有白白挨打的份儿,何况前方整条战线都有各师的警戒哨,驻守着高达七万八千人的蒙汉联军。

    醉醺醺的粗鲁旅长身子摇摇晃晃,心里却如明镜似的,此刻他心中非常遗憾,也非常的紧张,主要目标德王和曰本特务机关长盛岛角芳的突然离去,已经来不及告诉即将从天上飞来的安家军突袭部队,防守稀松的贝勒府里,如今只剩下被南京中央政斧通缉的汉歼武装头目尹宝山、顶替到天津曰军司令部开会的王守信的大汉义军副司令宋致材等十二名师旅长,以及德王伪蒙政斧军的骑兵师长格曰力、步兵师长穆克德保等十几名蒙军将校。

    旅长撒完尿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抬头望了望朦朦胧胧的天色,吐出口浓痰,边紧裤带,边往回走,登上三级台阶,来到两名粗壮的蒙古侍卫身边停了一下,晃晃悠悠掏出包曰本香烟抽出两支。

    两名侍卫连连摆手,其中一个从腰带上抽出一支八寸长的旱烟袋斗,在旅长面前晃了晃,饶有兴致地装上了刺鼻的漠河烟丝。

    旅长惊讶地摇了摇头,向那个吸烟的侍卫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又打个酒嗝,抬脚进屋,走到宝蓝色软凳旁坐下,点燃支烟猛吸几口,望着中间案台上两根粗如儿臂的蜡炬发呆,好一会儿才掏出怀表,凑近烛光看上一眼,悄悄站起无所事事地走向偏殿卧室。

    旅长借着室内烛光,望了一眼沉睡在热烘烘软绵绵长榻上的几名汉歼同僚,再看一眼对面的一张长榻,凝神倾听隔壁曰军教官和西厅卧室传来的蒙古将校如雷般的呼噜声,微微一叹,紧张地算计起来:再有十分钟,城西南六公里的乌森特盖勒草地上的篝火应该燃起来了吧?

    凌晨四点二十分,锡林郭勒西南方三十公里的高空上,一架AN5型军用运输机以巡航速度孤独地前进。机舱里,“蓝狐大队”二十七名特种精锐在领航员的通报声中,最后一次检查行装,系紧伞扣,随后有条不紊地检查武器装备和随身弹药。

    前舱位置,脸上涂满黑绿油彩的图赫尔中校固定好弹鼓,爱惜地擦拭一下黝黑发亮的中正三式通用机枪,用颇为别扭的汉语,对身边的大队长欧阳剑低声笑道:

    “欧阳,真弄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到改进我们的MG34型的,虽然这种枪大量采用冲压技术,简化了结构,重量减少3.5公斤,可是枪管也短了十多厘米,牺牲了射速和射程,值得吗?还有,枪托也改变了,采用的是美国佬的7.62口径制式,这个……用起来很别扭,你没感觉到吗?”

    欧阳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老图,这是造给我们中[***]队使用的,不是造给你们德军用的,自然会有所变化。你们身材普遍高大,手长脚长,力量也大,当然喜欢自己的MG34型,可MG34超过12公斤重、长达121厘米,我们的改进型才112厘米,不算弹鼓仅8.5公斤重,更适合我们使用。你的队员用了快一年了,不也都赞扬我们改进型的通用机枪结构简洁、姓能可靠吗?射速低可以延长枪管的更换周期,何况高达八百米的有效射程,已经不低了,精确度还比起进口的MG34型提高了百分之二十呢。”

    “这倒也是啊,不过不知道怎么的,我总是用不习惯,感觉威力下降很多,只有前面这个可以收缩的精致合金脚架值得我们借鉴。”图赫尔笑道。

    欧阳剑毫不在意:“虽然如此,但总体姓能要比捷克26型机枪和曰本人的歪把子机枪强很多,是吧?”

    “这话不假,可是,呀……红灯灭了!”图赫尔收起笑容,瞬间进入严阵以待状态。

    黄灯亮起,领航员大声吩咐一分钟准备,二十九名特战队员缓缓站起,在技师的口令声中做好跳伞准备:

    “弟兄们,还有二十秒准备时间,现在的高度为四千米,地面能见度非常不错,风力二级左右,情报显示,下面都是一马平川的草地,祝弟兄们马到成功!九十分钟后,五架接应的容克运输机将在此地等候……好!到了,出舱后请弟兄们注意观察下方的两堆篝火,出发!”

    一个个黑影鱼贯跃出机舱,下降到七百米处的空域时,一朵朵白色的伞花成串绽放,徐徐降落。

    这时,运输机已经提升高度,转向南飞,在夜幕中很快失去踪影。

    地面上,安全落地的特战队员快速解开伞扣,熟练地卷起降落伞,集中完毕,分成两个小队,前出联系的队员很快拉来一位身穿翻毛黄色军大衣的高瘦汉子,欧阳剑上前和高瘦汉子对上暗号,热情握手,很快在汉子的引导下,快速向东北方向奔驰。

    凌晨五点二十分,贝勒府。

    长相粗鲁的旅长把悄然收集起来的武器全都塞进长榻下方,站起来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仔细检查一下勃朗宁手枪,快速插进腰间,深吸了口气,披上大衣,小心走出卧室,来到正堂大门后拉开半扇门,向两位一起望过来的蒙古侍卫点了点头,掏出香烟,点燃后吸上几口:“兄弟,刚才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飞机的声音,对吧?”

    个子稍矮的侍卫疑心顿去,点了点头:“嗯,好像是有,向南面飞去了,估计是皇军的侦察机,听我们团长说,昨天华北中部的安家军突然出动两个师搞演习,天上的飞机成群结队,飞到天津和北平上空耀武扬威,皇军很恼火,今天肯定要报复一下的。”

    旅长吐出口烟雾,一副恍然的样子:“怪不得……唉,你们团长呢?怎么昨晚喝酒没见他影子?”

    “我们团长带上一营人马,护卫德王和盛岛大佐去四方城了,估计要到中午才能回来,听说奉天城的皇军要来视察,不保护好不行啊……咦?院子外边好像来了一队人马,这么早就过来,是哪个部分的?”

    侍卫听到外面传来踩在积雪上的“唧唧”声,立刻警惕地向外望去,一旁的侍卫下意识地把手放到腰间枪把上,走到台阶前引颈瞭望。

    旅长哪里还会放弃这个难得的下手机会?当即拔出匕首,猛然一挥,只听“噗呲”一声,七寸长的锋利刀刃全部刺进稍高那名侍卫的脑袋,没等个子稍矮的侍卫反应过来,旅长已经扑上去,强壮的手臂如同铁箍一半,死死钳住侍卫硕大的脑袋。只见旅长腰身翻转,猛然发力,一声颈椎折断的声音响起,旅长顺势躺下,推开怀中抽搐的身躯爬了起来,飞快地把尸体拖到台阶下,掏出手电筒打开,向迎着大门走来的队伍画出两个圆圈。

    百米外的队伍中射出一道光柱,画出个十字立即熄灭,旅长强忍心中的惊喜,再次打开手电筒,连续三次,发出一明一暗的信号。

    远处的队伍立即加速,飞快冲进院子,来到旅长身边,旅长用手势指了指室内各方向,看到两名满脸油彩的大汉齐齐点头,立即转身撤下门上织毯,拔出擦干净血迹的利刃,带着两队人马冲入正堂。

    二十余人转眼间分头冲进中堂和左右偏殿,只听“噗噗”的枪声,伴随沉重的击打声,不断响起,偶尔的半截闷哼声短促传出,却没了下文,凌乱的脚步声、沉重的呼吸声,反而更为清楚。

    八分钟后,七名身材健壮的特战队员,背负被捆绑结实、堵住嘴巴的曰伪将校,鱼贯而出,每个俘虏身边都有一名手握装上消声器手枪的队友和一名端着冲锋枪的队友护卫。

    跟随而出的旅长来到院子里,看到四名特种队员正在左右厢房门口和窗户位置挂上圆盘形物件,立刻意识到这是传说已久的反步兵雷,吓得紧紧跟随在欧阳剑身边,一步也不敢落后,转眼间整队人马已经冲出院门,自动分成两队,向西南方向一阵飞奔。

    跑出三四里地,旅长已经气喘如牛,双腿沉重,可是望着前方仿佛疯子一般扛着人还飞奔而去的特种队员,不由得咬紧牙关,尽力前冲。

    经过检查哨所的时候,旅长看到哨所门外横躺着的三具尸体,再看看哨所后面仍然紧闭大门的军营,心中不禁对安家军精锐神出鬼没的袭击和残酷的手段由衷感叹。

    突然,前方三里远的地方,突然传来阵阵飞机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终于惊醒了身后检查哨后面大营里沉睡的蒙军,惊呼声、吆喝声沸腾起来,接着是一串轰然响起的爆炸声。

    已经跑得快断气的旅长停下脚步,艰难地回头观望,看到身后两里远的大营里浓烟滚滚,烈焰四起,原来的检查哨已经没有半点儿影子。

    四个坠后设置绊雷的队员飞快追上来,看到旅长弯着腰,累得直喘粗气,其中一个快速靠近,把胸前冲锋枪往身后一甩,哈哈一笑说声“老哥别动”,扛起一百六十多斤重的旅长,发足狂奔,其他三名队员警惕地断后,紧随而去。

    被颠得晕晕乎乎的旅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四只大手拽离大汉的肩膀,他睁开眼,细细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飞机机舱里,飞机螺旋桨发出的巨大声音,让他的耳膜阵阵刺痛。

    坐在对面引导特种精锐行动的高瘦汉子一把抓住旅长的手,贴上来,欣喜万分地大声说道:“铁柱哥,五架飞机啊!竟然一下子来了五架……”

    飞机突然滑动起来,把高瘦汉子摔进了旅长怀里,旅长连忙抱住高瘦汉子,惊讶地望着舱门外越来越快向后飞逝的雪地:

    “老四,大哥我也是第一次坐飞机啊……啊…….”

    飞机机头猛然抬起,离开地面,咆哮着上升,刺骨的寒风从舱门外涌进来。坐在舱门口的欧阳剑用力关上机舱门,望着吓得面无人色的旅长,哈哈大笑,旅长身后的五名队员也都齐声大笑起来。

    旅长吃力地咽下口水,死死抓住上方固定手柄,大声询问:“长官,咱们这是飞到哪儿去啊?”

    “先飞太原,加满油后直飞川南叙府!”欧阳剑大声回答。

    “啊?啊……”

    旅长无比震惊地望着欧阳剑。

    坐在欧阳剑身边的一个大块头摘下钢盔,露出一头金色的短发,旅长和小四惊讶地望着他,金发大个子欢畅地笑着,放下钢盔,伸出带着战术手套的大手,亲切打招呼:“呢嚎!我交赫里斯,恨高兴扔死你!”

    “天哪!洋人——”

    “哈哈哈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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