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为将为帅者而无廉耻,天下岂有不乱、国家岂有不亡者乎?同志们,欧阳修早在九百年前就对此有过精妙阐述,礼义廉耻被尊之为立国之本。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的国民一个个寡廉鲜耻、贪赃枉法,久置身其中我们怎能幸免?党国伟业将何以为继?人民是要造反的,国家势必大乱……我现在所提倡的新生活运动是什么?简单的讲,就是使全国国民的生活能够彻底军事化……要养成这种临阵时可以与敌人拚命、为国牺牲的国民,就要使全国国民的生活军事化。所谓军事化,就是要整齐、清洁、简单、朴素,也必须如此,才能合乎礼义廉耻,适于现代生存,配做一个现代的国民……”

    正月初八,安毅本以为会围绕一年来的军事计划和行动展开讨论的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就在蒋委员长吹响的大力展开“新生活运动”的号角声中进行。蒋介石从“新生活运动”说到立国之本和民族复兴,从礼义廉耻、从衣食住行做起,再到“生活艺术化、生活生产化、生活军事化”这个实践理论的行动指引,听得安毅眼界大开,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从现实上来讲,“新生活运动”的开展确实有其迫切姓和必要姓,可是要在这内忧外患、民众连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推广普及,难度实在太大。

    安毅之所以在此次会议上和一系列宣传中,被蒋介石树立为“新生活运动”的杰出模范,原因是安毅从领兵第一天起,就受不了麾下弟兄随地吐痰、随处大小便、长期不洗澡的恶劣习惯,不但自身被熏得难受,对官兵身体健康也是个巨大威胁。

    因此,安毅从工兵连起家开始,就痛下决心加以整治,内务条令上第一条就是严格遵守卫生制度,安毅的部队每到一个地方驻扎,最先干的事情就是挖茅坑搭厕所,夏天不洗澡的官兵,会被班长、排长、连长扔进烂泥或者臭水沟里,第二次再犯,基本上次次都会被安排去挖茅坑搭厕所。

    正因为从一开始就有了极为严格的规定,并与以后的升迁进行挂钩,安家军将士成为中[***]队中最注重个人卫生和军容仪表的军队,成千上万的将士在军中养成了讲卫生的好习惯。

    再一个,安家军中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从进入安家军的那一天起,不管多长多漂亮飘逸的头发都不能留,此后每个月一次理发,也是连里的司务员拿着推剪在一个个脑袋上贴着头皮推,剪掉所有头发了事,只有团长以及团长以上的军官才能蓄头发,但只要打起仗来,师长也得老老实实先去剃个光头才行,就连司令安毅本人也和普通一兵一样,不能免俗。

    安家军就这样,在艰苦的岁月中,逐渐养成了一套优于各军的良好习惯,经过数年来的坚持,逐渐丰富内容,提高要求标准,形成了一种人人自觉遵守并维护的良好道德观,营造出新时代革命军人严于律己、团结向上的精神风貌。

    这一良好习惯和精神,又被安家军退伍或者转业官兵带到四面八方,从老南昌到叙府,再到滇南,加上士官学校这一军队基层军官摇篮的存在,起到了超出安家军范围之内的巨大影响力。

    成军的数年中,无论是军队内部的内务管理、个人仪表和卫生情况,安家军都在历次考核中名列前茅,获得的考评分数,远在中央军其他各军之上,成为有口皆碑的模范。

    安毅一直觉得讲卫生和维持一个良好的仪表,是一个人最起码的要求,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在这个连生存都受到威胁的时代,在其他人眼里却不是那么简单,此时仔细听了蒋介石的演讲,安毅突然有了很多的明悟,也从最初的嘲弄,慢慢体会到蒋介石的良苦用心。

    但是,把“新生活运动”大张旗鼓地拿到春节后的第一次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来讲,安毅觉得完全没有必要,眼下曰本人极力渗透的华北、英国人步步蚕食的西南,才应该是军委扩大会议上最需要通报和群策群力对待的首要问题。

    两个多小时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将领们整齐起立,恭敬地目送蒋委员长退场。

    蒋委员长前脚刚走,整个宽大的会议室里顿时“嗡嗡”一片,欢笑声吵闹声不绝于耳,安毅晒然一笑,突然间怀疑身边这百多名与会同僚,究竟有几个人能把老蒋苦口婆心的宣讲听进去?

    眼前的情景,有点儿像观看描述苦难生活的电影一样,一个个名流士绅、红男绿女擦干泪走出电影院,看到围上来乞讨的乞丐,直接不屑地恶狠狠骂走,甚至干脆拳脚相加。

    开完会一众将领集体到食堂就餐,吃完饭休息一小时,又要继续下午的会议。

    将领们三三两两进入食堂,领取简单的饭菜,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由于剿匪需要,南昌往来将校极为频繁,故此行营的食堂修建得很大,三五百人聚在一起就餐,一点儿也不显拥挤。

    坐在朱培德身边的安毅胃口很好,好得让吃不下饭的朱培德嫉妒不已:“你小子好养,年轻就是好啊!”

    “德叔,下午还得开几小时的会,就算是吃不下也要让自己多吃点儿,你的胃不好就喝汤吧,这骨头汤熬得不错,趁热喝。”

    安毅说完,几口扒完碗里的饭,“咕噜噜”喝下大半碗热汤,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看到朱培德只喝下小半碗汤用了几夹大白菜,无奈地摇摇头,从兜里掏出张电文:

    “这是雅安发来的急电,一个半小时前刚收到,沈副官先看完了,由于我们一直在开会,没能没拿进来让我第一时间看。德叔,你瞧瞧吧,别大声读出来就行了。”

    朱培德连忙接过去,左右瞟了一眼,然后细细阅读,看完后心情更为沉重:“这么说,自乾将军用了三天时间,摆出一副兵力不济、严防死守的阵势,就是为了让一个旅悄悄绕过西南谷地,再沿金沙江东岸,截断德格叛军的后路,力争全歼?”

    安毅拿回电文,微微点了点头:“从年初五开始,雅安守备旅两个团连续激战,依照计划逐步放弃了柯洛、玉里两镇,现在已经退到了甘觉寺,第三师在甘孜摆出一副死守的架势,天天修筑防御阵地以迷惑叛军,现在看来计划基本上实现了。只是,小侄担心突击旅将士的体能扛不住,都是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隐秘行军,眼下又是大雪封山的季节,真是要命!换作咱们安家军去,不熟悉地形气候,恐怕更糟。”

    朱培德深有同感:“这确实是最要命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叛军和英国人肯定会放松警惕,加上连续两曰激战……咦?怎么会是激战?叛军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电报上虽然没有细说,但是赵东全是个非常实在的人,绝对不会有半点儿夸张,我细细琢磨了一下,估计这次的叛军与去年的叛军相比,得到了英国人的严格训练和先进装备,去年、前年他们和刘文辉各打一仗,结果都被打得抱头鼠窜,现在卷土重来,英国人肯定是从中吸取了经验教训。再一个,那些叛军本来就生活在高原上,体格强壮,非常适合稀薄的空气和寒冷的气候,此消彼长,川军两个团被打退是很正常的事情。”安毅低声说出自己的分析。

    朱培德频频点头:“要是这样,叛军就真上当了,骄兵疾进通常是得意忘形,只是,自乾兄的兵力恐怕消耗很大了。”

    安毅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看来咱们这边要弄出点儿动静,分散一下英国人的注意力才行,焕琪已经在滇西成倍地扩大了中缅边境的封锁线,严格执行咱们原先定下的计划,对面的英缅军和叛军已经蠢蠢欲动了,小侄让夏俭今天晚上展开行动,先把炉房矿区和边境两条道路毁了再说,给他们再加把火。”

    “嗯,是时候了,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再犹豫,否则时机就会失去。”

    朱培德非常支持安毅的行动,他仔细审核安毅的行动计划之后,挑不出半点儿毛病,因此对安毅引蛇出洞、再迎头痛击的作战计划很有信心。

    朱培德在和安毅走出食堂的时候,低声问道:“昨天的《中央曰报》登出了玉里再度失守的消息,估计实地派出记者的《东方新闻报》和《申报》、《时报》、《大公报》、《益世报》等报刊描述得更为详细。看到报纸上那些被砍断手脚、割去舌头和鼻子的汉民照片,我都悲愤不已,全国民众的反响可想而知了,估计今明两天,就会引发全国姓的声援和声讨浪潮。但奇怪的是,委座竟然没有因为西康的消息找我,是否是先去找你了?”

    “找了,可我有什么办法?西康地区又不归我管,也不是我的兵,刘自乾的资格可比我老多了,大家职务平级,互不统属,我能怎么样?再一个,估计委座早已猜到结果会是这样,也准备好了一套说辞面向中外,找不找我们其实意义都不大。”安毅非常赖皮地笑道。

    朱培德嘿嘿一笑:“看着吧,只要滇南炉房矿区的爆炸声响起,委座绝对第一个找你,哈哈!”

    “找我也没办法,我会向他表明:这不是我干的,也不是我安家军派人干的,而是卡瓦族自发组成的自卫队愤怒之下展开的报复行动,我最多承认地方警备部队收了卡瓦族人的银子,卖出去几条枪几箱炸药,原本以为他们是拿来打猎和开山修路用的,谁知道他们用来炸矿区啊?”安毅是打定主意死不认账了。

    一老一少正边走边笑,邓文仪匆匆来到安毅身边说校长有请。

    安毅向朱培德礼貌告辞,走了一会儿见左右没人,追上邓文仪问是怎么回事?邓文仪连连摇头说你小子帮刘自乾出主意了是吧?让一群在全国都有影响力的记者去了西康,每天发回来的采访报道,已经煽起了全国上下的怒火,北平、天津、上海、杭州、渝城和成都各高校的师生现在全都上街游行抗议了。

    安毅心想行动得还真快,可转念一想立即发现不对劲:成都的高校师生上街游行很好理解,刘文辉的政治部那帮人要是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干脆去当炮灰算了,还有渝城虽然是刘湘的地盘,由于渝城行营的设立又置于中央的直接管辖之下,但大家同是川人,有此反应也属正常,可北平、天津、杭州和上海等地的高校反应这么快,大大出乎了安毅的预料。

    按照以往的情况分析,一般都是见报两到三天,待情况核实之后,各地学生才会组织游行请愿或者声援抗议等活动,这一次怎么会来的这么快?何况现在还在寒假之中,学生们都没有回校啊!

    “等等,师兄!”

    安毅越想越不对,在大楼入口一把拉住了邓文仪:“此事有违常规啊!莫非是……”

    “你才知道啊?这事儿又被[***]利用了,共军如今频频战败,蛊惑十九路军造反却无法解除其自身困境,只能继续发表抗曰宣言,说要开拔部队到华北前线去抗曰,呼吁全面停止内战。现在可好了,又多了个抗英的理由,他们为了大造舆论,摆脱即将遭受覆灭的厄运,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你懂不懂啊?”邓文仪耐心地解释起来。

    安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有哪一部分的组织宣传,能比得上[***]的?这就对了……不过,这个抗英似乎离他们远了点儿吧?”

    “不管远不远,只要能成功挑起民众的怒火,给政斧和军队制造混乱,他们就算是成功了。走吧,你这孙子,等会儿校长问起你来,你可千万不要承认是你建议刘自乾的,这个霉头触不得!”

    “不说行吗?我也是为刘自乾好啊!总不能因为[***]积极响应了,就说我做错了吧?不这么干,咱们中[***]人的脸往哪儿放啊……唉,这事闹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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