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瓦族小伙子的确彪悍,个个腰挂长刀,近半人手臂和胸前都有图案各异的刺青,姑娘们兴奋地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把头人门前宽大的晒坪围堵得水泄不通,望着场中已经赤裸上身的族中第一高手昆达举起的长刀,以及另一位解下披挂,身穿墨绿色圆领衫、手里提着根齐眉棍的年轻大军,所有人都呼吸急促,感到非常紧张。

    头人更然和安毅坐在一群头人和朱家父女的中间,非常轻松地望向场中的两名勇士,顾长风和沈凤道站在安毅和头人们身后的高脚楼栏杆上,悠闲地吸着烟,两人只是看了一眼场中卡瓦勇士的步态、身形和挽出的几个漂亮刀花,立即便明白这场比武根本没必要进行了,双方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头人更然可不这么想,狡猾中不失淳朴的更然还是觉得自己的勇士用长刀赚足了便宜,想了想建议安毅的侍卫也用长刀,谁知那名沉默寡言的高瘦侍卫回答说用根棍子足够了,安毅没说什么,微笑着听之任之,更然无奈之下,只好下令比武开始,心里暗暗有些不高兴。

    更然本身是个用刀好手,他知道把兄弟代正良也是刀法高手,代正良的侍卫到哪儿都背着那把特制的两尺八寸长柄猎刀。年初送去豹子的第二天晚上,更然借着酒兴,给代正良和一群大军校尉舞了一轮刀。作为答谢,代正良也乘兴表演了一套刀法。打那以后,更然完全打消了与把兄弟代正良一较高低的念头,他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代正良的对手。不过,除了代正良之外,更然还是看不起其他安家军将士,认为打枪的话自己的族人比不上大军,但要是用刀用棍比试,安家军肯定比不过自己的族人,从清朝到现在都是这样,特别是这几年,来了又去的汉人军队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敢于接受卡瓦勇士的挑战。

    随着族中裁判的一声令下,场中的比武正式开始。

    昆达跃跃欲试,手中的刀锋已经虚晃了三次,对面那个脸色阴冷、手长脚长的大兵哥还是一动不动,昆达恼火之下猛然发动,如同豹子般飞快疾进,两个跨步之间,虎虎生风地接连劈出三刀,最后一刀结结实实地砍在兵哥刺出的棍头上,“噗呲”一声,木棍被锋利的砍刀削飞一尺。

    昆达大喜过望,心想这下看你还往哪里躲,换气之余,借着迅猛的刀势踏前一步,奋然举起砍刀想来个雷霆一击,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刚才已经退到五步之外的大兵哥形同鬼魅,揉身而上,大家尚未看清楚他的身形,他手中被削去一尺的锋利棍头,已经稳稳地顶在了高举砍刀的昆达咽喉上。

    棍头那锋利尖锐处透出的浓浓杀意,让昆达顿感全身冰冷,汗毛倒竖,他脑子里还是一片迷糊、不知自己因何失手之际,对面的大兵哥已经移开木棍,用力插进地里,向他抱拳致礼。

    昆达只觉得全身发软,心如死灰,收起刀恭恭敬敬地向瘦高的大兵哥弯腰致礼。

    全场一片寂静,谁都没想到一场隆重的比武,竟会在几个呼吸间便结束了。

    更然的心里非常震惊,他做梦也没想到安毅卫队里一个小小的卫兵,竟然拥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和凌厉的杀伐之气,打败族中无敌手的昆达如此轻易便落败,毫无招架之功,原本心存的那点儿不服气顿时烟消云散,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安毅致礼,高呼一声“上酒”,便大步走进场中,霸道地让两名比武的勇士对饮三碗,然后一手拉着一个,乐呵呵返回堂上喝酒庆祝。

    寨子的男男女女这时才记得欢呼,可刚喊出几声,就被天上传来的飞机轰鸣声压过。

    上千乡亲和头人更然看到飞机似乎就在头顶上,都吓了一大跳,不少胆小的乡亲已经冲回家里或者冲进一旁的树林里躲起来。

    飞机飞去再次飞了回来,在寨子上空绕起圈,边飞边煽动机翼,做出几个刺激的翻滚和俯冲动作,看到宽阔山坳里的军旗摇动,这才调转方向飞走。

    飞机是来通知安毅尽快联系的,机要副官梁子晏向安毅汇报完,立即跑向不远处的谷仓,与几位奉命抢修无线电台的通信参谋一道忙碌起来,用刚刚修复完毕的无线电台与思茅总部取得联系。

    由于山路不通车,无法使用通信车上的无线电设备,来之前借用了孟连警备团的三一年式备用电台,上到卡瓦大寨才发现电台发生故障,无法与孟连和思茅联络。好在随行的两名参谋基础扎实,经验丰富,很快便排除故障,及时投入使用。

    半个小时后,给头人们解释完飞机飞行原理和眼下滇南安家军所拥有的飞机数量等大致情况后,安毅在一片欣慰的笑声中,接过梁子晏递上的急报:

    航空中队对缅北境内进行的编队侦查和航拍,已经引发英国政斧的强烈抗议,蒋委员长紧急致电,质询原因;另,航空中队两个勘测小组先后报告,景栋方向约五千缅军和六百英军快速北上,现已到达马雷镇南十七公里,敌军队伍中出现两辆重型卡车,约有一千五百左右的马匹。

    安毅把电文交顾长风过目,低声吩咐梁子晏给叙府司令部回电:

    “校长钧鉴:学生所部航空大队两架侦察机,从昨曰下午开始在中缅边境线我方一侧展开例行飞行,严密监视对手一举一动,严防对手挑起冲突,扩大争端……先发回叙府司令部,让叶参谋长以我的名义转发到庐山。”

    “是!”

    “等等,子晏,参谋组带来高倍炮镜了吗?”安毅问道。

    “带来了,而且带来了两副。”梁子晏回答。

    “好,让小九带几个人走到寨子东南口的平台上,把望远镜架起来,这里距离边境仅有三公里,海拔约在一千五百米左右,下方就是南垒河,视界很好,一览无遗,说不定能观察到南面十一公里的马雷镇的情况。”安毅低声吩咐。

    “明白!”

    头人们看到安毅几个轮番阅读一张纸,安毅的副官又匆匆离去,猜想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个个忐忑不安地把目光投到安毅和与之交谈的顾长风身上。

    安毅与顾长风商量完,招招手,示意疑惑的朱蕴过来,简要地把大致情况告诉朱蕴,让她用所有头人都能听得懂的语言转述过去。

    朱蕴如实地把情况告诉大家,当一众头人听说英缅军近六千官兵开着大车、骑着一千多匹马北上马雷镇时,全都吓得面无人色,呆在当场,朱蕴心里也非常担忧,但她的脸上仍然带着恬静的微笑。

    “将军,是不是把咱们一万多军队、上百门大炮的事情告诉头人们?省得大家伙儿担心啊!”

    朱子瞻老先生眼见气氛凝重,连忙征求安毅的意见。

    安毅恭敬地回答:“完全可以,那么有劳你老人家了,由你老人家来解说,比晚辈更有说服力。”

    朱老爷子站起来,把安家军在滇南地区拥有的军队数量、火力装备等情况告诉所有头人,几点不明白的地方,朱蕴在一旁详细解释,头人们这才放下心来,不一会儿又问万一英缅军队傍晚到来立刻攻打河西的老高寨和河东汉族兄弟的帕岗寨,那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只能由安毅来回答:“诸位放宽心吧,老高寨和帕岗寨都有我们的军队驻扎,从赶走英缅军队的那天起,我们的工兵二团两千五百名官兵就在两个寨子的南面修筑起了结实的工事和战壕,从思茅调来的一个机炮营和一个警备营今曰凌晨已经到位,加上驻扎在孟连城里的两千二百多官兵,我们一线的军队总人数也接近六千人,不比对面的英缅军少,而且我们拥有的枪炮数量要比英缅军多。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有整个滇南和孟连各村各寨乡亲们的大力支持,我们的官兵无不以保家卫国为荣耀,为了保卫国土,保卫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土地、河流、大山、森林,保卫各族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包括我本人在内,随时都可以上战场赶走一切侵略者!”

    朱蕴很好地把安毅的一番话翻译过去,众头人尽管依然不完全放心,但还是为安毅的一番话所感动,一个个迅速站起来围上主人更然,紧张商量一番,随即一起向安毅和顾长风等人敬酒。

    安毅等人欣然接受,又再回敬一轮,正好这个时候梁子晏跑来报告说架起的高倍炮镜能够较为清晰地观察到半个马雷镇。

    安毅想了想,提议大家都到山寨东南山口去看看,打算通过望远镜的观察,再加上自己的解释,能够让各族头人们树立起同心同德、一致抵抗外辱的信心和勇气。

    太阳已经坠落,西边的天际残霞一片,头人们看完望远镜,几乎都一样的惊讶,也隐隐看到了马雷镇东正在竖起帐篷的英缅军的动静,对安家军拥有这样的神器,连声惊叹。

    触动最深的却是下帕瓦大寨第一勇士昆达,这位二十四岁的壮实汉子,悄悄打量安毅的十八铁卫和一群神色自若的将校,从官兵们穿着的怪异服装到身上从没见过的武器,从官兵们腰带上披挂着的手枪、匕首,到束紧裤腿下的高帮迷彩军用胶鞋,还有将军们粗壮手腕上的手表,每一样东西都让昆达深深着迷,心底里似乎有个声音不停地响起:我要拥有这些东西,我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顾长风早已看到昆达脸上和眼中所表露的一切,与身边的沈凤道相视一笑。沈凤道指了指东北面百米外突出的一棵大树和蓬乱的荆棘丛,在顾长风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长风咧嘴一笑,走到已经开始谈笑的安毅和头人们旁边,向安毅大声建议道:

    “司令,很久没看你打枪了,露一手怎么样?刚才寨子中的几个勇士可是说好了要和咱们比试枪法的。”

    安毅看到顾长风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点点头,转头客气地询问身边的朱蕴:

    “要是在这里开上几枪,会犯寨子的禁忌吗?”

    “不会啊,下帕瓦大寨的卡瓦族人逢年过节或者举行各种仪式的时候都会放枪,只要不在祭祀祖先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打枪的。将军,我早就听说你是全军有名的神枪手了,可惜一直没有福分看到,今天可以开眼界了。”

    朱蕴满怀期待地望着安毅,很快转向头人们一阵禀报,头人们立刻表示同意,都想亲眼看看这个年轻的大将军枪法如何。

    “过奖了……我倒是不怕会出丑,我可是经常练枪的,几乎每周都要练上一回,飞来思茅之前的几天,还在黔西与石珍将军一起上山打过猎,手倒也不生疏!”

    安毅示意昆达过来,礼貌地请求借用一下他肩上那支崭新的步枪,安毅一看就知道是湘西厂仿制的K98,比汉阳造优秀很多,非常适合于精确射击。

    昆达毫不犹豫地把枪解下来交到安毅手里,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安毅给他一种威严的感觉,让他觉得安毅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安毅接过枪,笑着说了声“谢谢”,拉栓检查片刻,接过五发弹夹,熟练装弹,完了顺着顾长风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头人们和周围数百青壮的注视下,缓缓举枪,指向东北方向,端枪瞄准良久,缓缓叩响了扳机。

    “啪——”

    子弹打断了百米外突出的一根树枝,两只拳头大的黑头红翅落谷鸟惊叫而起,飞上高空,众人一片惋惜,心想再也打不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清脆的拉栓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声,高飞的雄鸟羽毛四溅,应声而落,体型较小的雌鸟快速转向,飞向山体密林,又一声枪响,雌鸟应声而落,坠入乱树丛中。

    安毅收起枪时,空中的羽毛还在随风荡漾,大家这才知道,安毅的第一枪是要把隐藏在树冠中的落谷鸟惊起,第二枪第三枪才是安毅真正枪法的体现。

    叹为观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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