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安毅到机场送龚茜和叶青坐上到苏州的飞机,刚想要和劳守道道别,刘卿开着辆轿车冲进机场,到安毅身边才刹住车,匆匆跳下来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急电,送到安毅手中。

    安毅看了一下,神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想了想对身后的林耀东说道:“小九,你和刘卿先去军委帮我请个假,我有急事得去老南昌一趟,正好和道叔一起。你们忙完后刘卿暂时留在南京待命,小九你则赶去上海,保护茜姐和青姐的安全。老南昌那边我们经营多年,通信联络很方便,安全方面也没有问题。”

    林耀东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就和刘卿一起坐上车离开了。

    老道瞥了一眼安毅手中的电报,微微一笑:“出了什么事情了,你紧张成这样?”沈凤道也报以关切的目光。

    安毅叹了口气:“韩玉到老南昌了,与她一起送来的还有许多红军的指挥员和家属,而且康泽也在那儿,这下又要让我头疼了!”

    沈凤道有些奇怪地问道:“韩玉是谁?也是红军的指挥员吗?难倒他们要劝你参加红军?”

    安毅摇了摇头:“不是,这完全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由于苏区内部搞肃反,搞大清洗,许多人被认为是反革命分子予以集中枪毙,这次被送来的人就是被第一师特务团发现后以声东击西战术解救出来的,其中就有坠机后一直照顾我的赤卫队队长韩玉。”

    老道和沈凤道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安毅沉思了一会儿,心中已有定计,神色间轻松许多,笑着问道:“你们知道是谁护送这些人到老南昌的吗?”

    劳守道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还能有谁?肯定是冬子那臭小子。这两年你们兄弟俩官越做越大,聚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这回算他有良心,懂得假公济私回家一趟。”

    “是啊,现在冬子已经是一师四旅的上校旅长了,距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回想当初我刚到广州被冬子和道叔所救,我们大家伙穷困潦倒的样子,我就有很多感慨,转眼间快八年了,我们的人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到这儿,安毅哑然失笑,指着飞机道:“别说了,还是先回老南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吧!走,上飞机!”

    下午两点,老南昌荣军小区安毅的寓所内。

    “这次上海一二八抗战爆发,我们一师先后进驻于南京、常州、无锡等地为后援,随时策应淞沪战场。眼下中曰停战在即,前线十九路军和第五军都撤了下来,我们一师就更闲了。弟兄们待在军营里,连骨头都快生锈了,我就向胡师长请假,把队伍拉到江西这边来进行拉练,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出身于读力师特种大队,曾是顾长风麾下猛将,后来在丁志诚手下做小队长,二次北伐后被借调到第一师帮忙组建特务团并任团长的徐一凡上校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一师现在的情况,这才转入正题:“这回被我们解救回来的大多是红二十军的各级指挥员,据说他们在什么赣南事件中受到牵连,还有就是金华山赤卫队长兼政委韩玉以及她弟弟三童子,红军居然在他们内部展开如此规模的清洗,而且连未成年的孩子也不放过,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与安毅和劳守道见面,眼睛还红红的冬子说道:“哥,这韩玉被解救后失魂落魄的,嘴里神神叨叨地说什么‘我不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听其他人说是因为你他们姐弟俩才被牵连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旁的四川老乡康泽也感兴趣地看向安毅。

    安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奇怪地问道:“冬子,我记得你是一师四旅旅长吧,你怎么也随着特务团一起行动了?还有兆民大哥,复兴社刚刚成立,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南京,怎么跑到南昌来了?”

    “现在复兴社由滕杰、贺衷寒、戴笠和桂永清他们主持,我还是回南昌来带我的行营别动总队,督促地方的清剿行动,恢复政权行使。这次原本我们别动队是想等红军内讧后将其一网打尽的,但不想被一师特务团搅了好事。我听说这些人中间有人与你有染,所以就跑来看看,以后委员长问起来我也好代为周旋。”康泽率先回答。

    冬子则有些期期艾艾,看到安毅关切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道:“哥,寿山大哥(胡宗南)找我谈心,说他资望尚浅,恐树大招风,故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拟把一师改编成军。这样一来,一师就只局限于师的架框,我师的旅、团长们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得到升迁,所以他要我回来找道叔问问,是坚持在一师干下去还是回到哥身边,他也好早做安排。”

    安毅想了想道:“你从黄埔经理科毕业,进入一师后虽然也屡立战功,但相对于一般人,你的升迁速度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基础并不牢靠。你当旅长还未满一年,我觉得你还是老老实实在旅长的位置上磨练个一两年,到时候胡大哥还不扩军,我就想办法把你转到我身边来。你觉得如何?”

    “我知道怎么做了,哥。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的带兵和指挥还不够老辣,但又担心我坐在这个旅长的位置上影响其他人进步,所以心里诚惶诚恐的,现在这样安排最好不过了。”冬子高兴地说道。

    安毅点了点头,这才回到先前的话题:“当初我坠机后,就是被韩玉和她的赤卫队所救,随后被押解到了红二十八团,再后来被丁志诚他们所救。在这期间,就是这个韩玉给我疗伤,又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估计她被打倒,就是受我牵累。”

    康泽叹息一声:“那肯定就是如此了!自从共党中央进入苏区后,肃反之风越演越烈,仅我所知,从去年到今年就有许继慎、刘敌、谢汉昌、李白芳、丛允中、周维炯、熊受暄、姜镜堂等人遇害,凡是从我军过去的,不论是起义还是投诚,一律抓起来,凡是地主富农家庭出身的,不论表现如何,一律抓起来,凡是知识分子出身,甚至是读过几年书的,一律抓起来审查,肃反的范围越来越大,从军队扩大到地方,让人触目惊心!估计这位韩姑娘就是因为对你好了些,才会被扣上大帽子。不过这样也好,他们越乱,倒是越发方便我军进剿了。”

    安毅正在回想自己做了什么,竟然让韩玉和她弟弟也被作为镇压的对象,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由大惊失色:“你说什么,许继慎许师兄遇害了?”许继慎是安毅在黄埔时最交好的师兄之一,骤然听闻此噩耗,如五雷轰顶。

    康泽看到安毅的表情,便知道他与许继慎关系不浅,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其实说起来,你的许师兄也是个人杰,在黄埔军校时就是‘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的主要领导人,毕业后参加东征和北伐,立下赫赫战功,那年七一五事变后汪精卫曾以读力师师长的高位相邀,他却不为所动,后来前往鄂豫皖地区,与徐向前和曾中生一起组建红军,相继取得英山、四姑墩、光山、金家寨、香火岭等战斗的胜利,一下子就把鄂豫皖苏区扩大不少。去年四月,张国焘、陈昌浩、沈泽民到了鄂豫皖,由张国焘任苏区中央局书记兼军委主席,陈昌浩任苏区少共中央局书记,全权领导苏区工作,你的许师兄很快就被张国焘盯上了!”

    安毅双眼含泪:“照理说许师兄立下如此功劳,在红军指战员心目中又拥有那么高的声望,怎么会一下子就被打倒,这其中有什么内情?”

    康泽想了想,劝慰道:“小毅,不管许继慎以前待你如何,但他到底是我们的对手和敌人,所以我们用任何手段,都是可以理解的,关键是看敌人中不中计,又会怎么办,你觉得我这话对吗?”

    看到安毅理解地点头,康泽继续道:“去年八月,慕沂兄(曾扩情)给许继慎去了一封信,劝他重归校长麾下,校长定不计前嫌予以重用,许继慎当即连人带信交给了苏区高层。张国焘见后如获至宝,立即对许继慎展开调查。不久,其保卫部门破获一个兵变阴谋,在严刑拷打下,当事人供认许继慎、周维炯、熊受暄等人都牵涉其中,张国焘立即命令逮捕一切有关的人员。

    很快,你许师兄还有红11师师长周维炯、红11师政治部主任熊受暄、鄂豫皖军委参谋主任李荣桂、红10师参谋主任柯柏元、原红33师政委姜镜堂、军政治部主任王培吾、秘书长陈翰香、红12师政委庞永俊、继任政委吴荆赤、红12师副师长肖方、红10师副师长程绍山、参谋主任范沱、政治部主任关叔衣、红28团团长潘皈佛、28团副团长丁超、红30团团长高建斗、政委封俊、红35团团长王明、红12师参谋长兼红36团团长魏孟贤等人相继被捕。

    保卫部门严刑逼供,拷打、跪板凳、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很多人受刑不过,只好胡乱认供,于是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抓的人也越来越多。不久,屠杀开始了,就在河南光山白雀园,你师兄和周维炯、熊受暄等人及一大批营、连级干部惨遭杀害,其中你许师兄是被公开审判的,他据理力争,结果被绑在马上拖得皮开肉绽。最后,共党的保卫部门将他和周维炯秘密勒死在牢房内,当时你许是师兄才刚满三十岁,周维炯才二十六岁,你许师兄的妻子王望春是师政治部秘书,当时已怀孕,也被秘密杀害。

    怎么样,小毅,你见识到共党残酷的内部斗争了吧?所以还是跟在校长身边好,校长宽仁,从不为莫须有的罪名给麾下大将治罪!”

    康泽说到后来,双目炯炯地看着安毅,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显然是想借机警示安毅,让他割断与红军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安毅目赤欲裂,银牙紧咬,一丝鲜血渗出唇角而不自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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