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吸口烟吧,老大,吸完烟咱们再走,刚刚换完岗哨,下次换岗估计在凌晨六点,咱们足有两个半小时时间,这时候估计没人查岗,就是有也没关系了,咱们接应的人马已全部到位。”

    身穿不甚合体的灰布短袄的丁志诚背着支新式突击步枪,腰间插着他从不离身的独特短刀,一眼望去不伦不类。

    安毅警惕地望向后窗,丁志诚缓缓坐下,点上支烟:“别担心,后面是行真,他在替你放哨,一个分队的弟兄就潜伏在这片屋子的东北方向,不到三百米。除了庙门口和村口,再也没有什么岗哨,比通过外围轻松多了,我找了个村民问了问就先到东边小溪旁的俘虏营,进入逛一圈没找到你,弄醒一个小兵之后才知道你被关押在这儿。”

    安毅放心地长出了口气,看看甜甜沉睡的三童子,抬起头问道:“老丁,既然你先去过俘虏营,那么我想要你把里面的一个人带出来,行吗?”

    “有点儿麻烦,怕惊醒众人,再说里面的俘虏我谁都不认识,你虽然认识可你这身手去不了……什么人这么重要?老朋友?”丁志诚低声问道。

    “算是吧,今天下午要不是他帮忙,也许我就被俘虏供出真实身份了。开完那个忆苦思甜大会,我以飞行军官的身份要求与被俘的陆军军官见一面,被批准了,和那家伙聊了几句,他是黄应武中央政治学校的二期师弟,去年分到公禀蕃师任政训科副科长,凭感觉我发现这小子有水平,是块好料子,加上这么卖力保存我,不救他出去我心里亏歉,红军对被俘的普通官兵是很客气,但是对国民党的政训人员就不那么客气了,他留下来的话迟早会被供出来。”安毅解释道。

    丁志诚想了想回答:“好吧,我来办,不过不是现在,等你离开了我再去办,你先走,这会儿就走,这里交给我来处置吧。”

    丁志诚走到后窗,轻轻推起砂纸糊的整扇窗户,对同样身穿红军衣服的宗行真低语几句,这才回到安毅身边,低声说道:“走吧,时间紧迫,走得越快越好。”

    安毅点点头走出一步,突然回过头,望着沉睡中的三童子,心里很难受,他走到后窗低声问道:“行真,把你的手枪给我。”

    宗行真不解地拔出柯尔特手枪交给安毅,安毅再问他要了两个连着皮套的弹夹,回到三童子身边蹲下,缓缓放进他破棉袄的兜里,站起来叹了口气缓缓离开,探出身子在宗行真的搀扶下迅速钻出后窗。

    丁志诚放下窗户松了口气,扔下烟头踩灭,走到门边,提起步枪出去游走了一圈,黑乎乎的夜幕下一切均朦朦胧胧,无法远视,以丁志诚超人的目力,也只是能看清三十米内的大致景物。

    走了两个来回,丁志诚把枪放在门边,弯腰抱起被他弄晕过去的站岗哨兵回到屋里,轻松地摆放在狭窄的木床上,顺手扯开折叠整齐的被子,连头连脑给毫无所知的哨兵盖上,想了想又到屋角拿起张肮脏的破被子轻轻盖在三童子身上,随后走到后窗,微微打开一条缝侧耳倾听:

    北风中传来最后几声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还有微弱的淌水声音,显然是整个分队七十五人与安毅顺利越过小溪离开了险地,只要通过北面的第二道警戒线,前面就是最后的一条也是最严密的一条警戒关隘三岔口,过了三岔口一切均在自己队伍的控制之中。

    丁志诚略作整理,吹熄油灯,出门贴着墙根,转眼间掠到东面三十余米的屋角,借着俘虏营里昏暗的油灯光亮,仔细观察草棚门前来回走动的两位哨兵。

    丁志诚不愿意再摸向后面的小溪,溪边的淤泥对他的行动影响很大,他钻进来的时候经过十余米长满是淤泥的小溪足足用去了半个小时,迈出一小步和拔出腿都一分一厘地缓慢进行,否则发出的声音足以惊动两个方向的哨兵或者室内的几百俘虏。

    丁志诚默默等待时机,这位从懵懂少年开始走出师门游历江湖的北少林高手没少做下大案,最后恶名太盛,不得不躲进南方的革命军中躲避灾难似乎销声匿迹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成为军队中的一位将军,现在又重艹旧业,为了自己生死相随的老大再次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两位岗哨也许是走累了,把枪背到背上,聚在一起边轻轻跺脚取暖,边小心交谈,突然感觉脖子一疼扭头望去,没看清那张陌生的脸就失去了知觉。

    丁志诚一手一个,将两位哨兵迅速提到草棚屋檐下,一分钟不到,就把两位失去知觉的哨兵绑在一大一小两根支撑柱子上,四下扫视一圈,从容进入草棚。

    门口有一张方桌,方桌上点亮一盏微弱的油灯,数十米长的大草棚里四溜长长的通铺上睡满了俘虏,不时传来某个人翻身时把身下厚厚稻草弄得淅淅沙沙响的声音。

    丁志诚走到第一排通铺前,细细辨认一下,大手伸向睡在第一位身体硕长的络腮胡大汉,另一只手抽出造型怪异、寒芒如冰的锋利短刀顶在大汉的眉心上。络腮胡猛然惊醒,刚要跳起来就感觉喉头一紧,冰冷的刀锋已经落在自己眉心上,全身没来由突然僵硬,再也不敢动弹。

    “兄弟,我是安毅将军麾下原南昌警备师的,来此地找个人,请兄弟给个方便。”

    丁志诚为了取信对方,把旧曰的警备师搬出来,这会儿说川南警备部队也许很多人不知道,说读力师也许对方不相信,说是整个江西军民都熟悉的南昌警备师也许对方会了解。

    络腮胡子动动脖子,丁志诚微微松开后他毫不畏惧地低声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找什么人就说吧。”

    丁志诚赞赏地点点头:“老兄贵姓?”

    “小弟姓陆,陆观潮,官职营长。”陆观潮回答,圆睁的大眼中满是疑惑。

    丁志诚四处扫视一下,低声解释:“实不相瞒,安将军已经顺利离开了,但是将军有感于贵部弟兄的义气,特别感谢一个叫李暮的好兄弟,说李暮在下午和他聊过,很讲义气,也知道李暮是贵师的政训科副科长,叮嘱在下无论如何也要把李暮兄弟带走,如果老兄愿意的话,叫上李暮和我一起走,老兄是个汉子,我看得出。”

    陆观潮不再怀疑:“好,松手吧,老哥,立刻就办,我带你去叫他,李暮睡在第二排铺中间。”

    李暮睁开眼睛吓了一跳,但是嘴巴被紧紧捂住,发不出声音,耳边传来丁志诚和陆观潮的着急低语,他立刻反应过来,用力点头眨眼,很快垫手垫脚地爬起来,穿上外衣跟在丁志诚身后,只感到自己全身发抖。

    走到门边陆观潮站住了,望了一眼门外无动于衷的两名哨兵便知道安全,他上前拥抱了一下李暮,低声说道:

    “兄弟,你身份不同,必须现在就走,留下来会很麻烦,我也管不住这么多张嘴,兄弟我就不随你们走了,这么多弟兄都是同乡,我陆某不能扔下他们,快走吧!”

    李暮感激地用力一抱,伏在陆观潮耳边动情地低声说道:“大哥,我叫你声大哥莫嫌弃,小弟这辈子薄情寡义,从不真心叫别人一声大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大哥了!”

    陆观潮也很激动,嘴巴哆嗦几下就是说不出话,丁志诚微微一叹,分开两人:“观潮兄,如果能出去老兄也愿意的话,就去找我们,读力师、十六师、四十四师、南昌警卫旅、士官学校、川南警备部队、二十四军军部都可以,只要老兄愿意,咱们就是兄弟了。”

    “谢谢!”

    陆观潮非常感激地向两人点了点头,他清楚知道丁志诚的这个承诺有多重,这就意味着只要他陆观潮活着出去就能加入安家军,从此升官发财,扬眉吐气了:

    “走吧,老兄,走吧,李暮兄弟,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好!观潮兄保重!”丁志诚点点头率先出去。

    李暮不舍地松开紧握的手,重重点头转身就走,陆观潮上前几步站在门口目送。

    丁志诚把哨兵的枪交给李暮,低语几句,自己也扛起一支,大大方方走向西面那排瓦房,李暮脚步紊乱地跟在其后,陆观潮无比钦佩地望着两人逐渐远去,进入平房廊檐背后的阴影再无声音,禁不住长长叹息,喃喃而语:“安家军果然藏龙卧虎,义气如此深重,令人钦佩啊……”

    陆观潮走向两名哨兵,端详了一会儿,伸手摸摸哨兵的脖子,感觉到脉搏仍在有力跳动,又摸向另一个,收回手点点头走进草棚,想继续再睡,佯装不知以避嫌,走进去两步顿时愣住了,微弱的灯光下百余名弟兄已经坐起,个个惊慌失措地望着自己。

    陆观潮想了想伸出手做了个下压姿势,嘴里发出“嘘——”的禁止声,回到铺前撩起棉衣躺下去,不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噜声。弟兄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儿络绎躺下,各怀心事,谁也没注意睡在草棚尽头角落里的三连长吴伟光已经钻出破损的木墙洞,肥胖的身体竟然非常灵活,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不许动!什么人……”

    “狗曰的想逃跑?”

    负责南面警戒的两位哨兵手中的刺刀指着吴胖子的脑袋,半趴着的吴胖子哆哆嗦嗦站起来,嘴里发出急切的声音:

    “快!报告你们长官,有人劫狱了,是安将军的人来了,隐藏在我们中间的中央党部派来的政训干部也跑了!快啊……”

    两位哨兵大吃一惊,一个飞快地转身跑向屋角,望了一眼仍然站立在数十米外正门口的战友,想了想又再跑回来,一把揪住吴胖子:

    “你胡说八道,我们的岗哨好好的,不可能会出问题。给我老实交代你想要干什么,要是虚报军情我就枪毙你!”

    “不敢不敢!属下不敢啊!是真的,快追啊……哎呀!你们不相信就把我带去见你们的长官,要是贻误军情你们两位也担待不起啊!”

    吴胖子急得原地跺脚转来转去。

    两位哨兵略作商量,其中一位说等一会儿,我去和正门的班长汇报。

    半分钟后,冲到草棚正门的哨兵摸摸被绑在柱子上毫无知觉的班长,震惊得连连退后摔倒在地,飞快捡起步枪上膛,指向天空:

    “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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