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的夜风轻拂豫南大地,长时间干旱腾起的满天粉尘在子夜时分尽数消散,一钩新月浮在湛蓝的天际,偶尔飘过月梢的薄云在漫天繁星中如轻纱般袅袅流动,寂静的大地上夏虫鼓噪萤火点点,灰蒙蒙的林子里传来几声隐约的夜枭悲鸣,所以的一切预示着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邓州城南十公里的王良村弧形战壕里,十七岁的新兵柱子头枕铁锹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换成仰卧睡姿望着天空明亮的星星不停眨眼,星光将他年轻的脸庞照映得清清楚楚轮廓毕现,一双呆滞的眸子中掩藏不住的惊恐之色展露无疑。

    一声“咕噜”响起,柱子饥饿的肚子不争气地鸣叫起来,身边胡子拉碴的老兵班长侧过身子,睁开疲惫的眼睛,伸出手搭在柱子脑袋上,低声问道:“饿了?”

    “嗯?哦……齐叔,你说,安家军的特务连今晚会摸上来打冷枪吗?”

    柱子很害怕,他和所有的弟兄们一样根本没有特种部队的概念,因此也和所有老兵一样把安家军的特种大队称之为特务连,以为安家军也和自己的部队一样,有功夫、枪法准的最牛逼的老兵全都集中在特务连里面。

    老班长叹了口气:“柱子,这事可说不准,人家在暗处,俺们在明处,还是记住老叔给你说的法子,别离开战壕,别离开大伙就行了,要是落单了就说不准,唉……睡吧,明早早点儿起来,叔让老霍头多给你一勺玉米饭,你就不用挨饿了。”

    柱子感激地低下脑袋,闭上眼随即再次睁开:“叔,俺们每天都有人被安家军的特务连打死,南面大小道路上全是地雷,咱们动都不能动,庞长官和咱们旅长也没辙,整天担惊受怕的,俺这心里难受啊……叔,你说俺们要熬到什么时候啊?”

    “孩子,叔也不知道要熬到啥时候,忍忍吧,当兵就这样,要是不当兵,只能等着饿死,当兵还能混个每曰两餐活下去,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下去,总比死了强……睡吧,睁开眼天就亮了,明天还得加固工事。”

    老班长蜷缩身子闭上眼,习惯姓地把怀里的汉阳造步枪搂得紧紧的。

    柱子闭上嘴也闭上眼,不一会儿就被纠结头发里的虱子咬得难受,他伸出手猛抓几下脑袋,翻转身子枕在地上的小坑边沿,没一会儿似乎听到阵阵隐约的轰鸣声,柱子猛然睁开眼仔细听,只觉得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吓得立马爬起来,惊恐地趴在战壕边沿凝视南方,可什么也看不清楚,耳畔的轰鸣声随即消失,四处传来的除了同袍们疲惫的呼噜声就是旷野虫子的叫声。

    柱子搓搓眼睛看了好一会,再次坐在冰冷的战壕里,借着星光打量前后左右东歪西倒睡成一片的弟兄们,叹了口气,徐徐睡下,刚要转个身子换个舒服点儿的睡姿,就听到一阵沉闷的轰鸣声,接着是一片刺破耳膜的炮弹划破空气的凄厉尖啸,柱子吓得扑在老班长身上哭喊起来,整个阵地随即哀叫不断,混乱不堪,老班长刚坐起来,一发炮弹闪电而至落在身边轰然爆炸,柱子的整个身体被炸飞数米高,肢体分离前他清楚地看到老班长被炸断的脑袋撞在自己的脚尖上,随后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激射的火光和硝烟。

    西北军弧形阵地那面四公里的三个炮兵阵地上火光不断,炮声隆隆,安毅第五军团四十八门火炮对敌军阵地进行十分钟狂轰滥炸之后,前出到位的七十二门迫击炮再次怒吼起来,十六师、新九师五个旅两万三千将士在嘹亮的冲锋号声中齐声呐喊发起冲锋,几乎是踏着炮弹的落点,如潮水一般冲进敌军弧形阵地,对一切动弹之物展开无情地射击,仅二十分钟时间就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和一往无前的气势踏平敌军阵地,继续向邓州城发起猛烈冲锋。

    南阳,第三路军司令部。

    刚刚睡下的庞炳勋迅速穿上戎装来到前堂,在一片嘈杂喧闹的电波声、电话声、叫喊声和脚步声中,走向脸色惨白的参谋长:“情况如何?”

    “从邓州前线首次告急到此刻,两道防线已被对手强势兵力撕开,邓州两个旅匆忙迎战,至今仍然无法判断攻击之敌的具体番号和兵力。仅仅二十五分钟,新野急报,遭到不低于两个师的敌军猛烈袭击,敌人的炮火远远超出我们的预计,从暂八师急报来看,敌人至少有两个炮团的规模,顺理推断进攻的敌军不下于三个师兵力。目前敌第五军团已对新野形成东、南、西三面围攻之势,新八师突遭猛烈炮火打击,损失极为惨重,请求急援。”

    四十五岁的参谋长栾芳明声音微微颤抖。

    庞炳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凌晨一点……久闻安毅所部善打夜战,果不其然,看来此前二十天的小规模扰袭为的就是这一天了,命令:暂九师驰援新野,骑兵旅立即集结待命!”

    “是!”

    栾芳明立刻向身边参谋传达命令。

    庞炳勋皱起眉头大声询问:“怎么?电话通知不就行了?”

    “司令,十分钟前,我部与前方各部的电话联系尽数中断,敌军……小股敌军已经渗透到我腹地,南阳至新野、邓州沿途警戒连队连遭袭击,敌人一击即退,如果属下估计不错的话,我部所有电话线均被敌军小股特务部队破坏。眼下时逢深夜,我军无法追击也难以判断袭击者具体人数,兼之连曰来敌军连续施展暗杀、爆炸和破袭等卑鄙手段,各部损失惨重顾虑重重,哪儿敢追击?目前除新野暂八师配备前进电台之外,邓州、桑庄三个混成旅均无电台,无法联系。”栾芳明硬着头皮回答。

    庞炳勋倒吸一口凉气,呆滞片刻缓缓坐下:“时不我待,必须果断行事,命令骑兵旅人马饱食,凌晨六时必须出发驰援邓州!另外,立即与暂八师取得联系,要求他们速报战况!”

    “是!”

    凌晨两点十五分,桑庄。

    一队马队风驰电掣,越过沿途燃烧的民居和草木,冲破浓烈硝烟冲进桑庄,马队在庄北小石桥南全体减速停下,四十四师少将师长顾长风飞身下马,来到熊熊燃烧的土地庙前,两个旅长一阵小跑过来齐齐敬礼,一三一旅上校旅长方步青上前半步大声报告:

    “师座,第四混成旅扔下五百余具尸体仓惶北逃,叙伦兄已率一三〇旅将士先行挥师西进邓州,属下与伯英兄留下等候师座决断。”

    顾长风望向黄埔三期步科毕业的一三二旅旅长傅冠捷:“伯英,速率本部按原定计划经腰店赶赴卧马岭,记住,到达之后立即占领沿线各高地,构筑阻击阵地,叙伦的一三〇旅击溃赵庄守敌,就会全速赶赴西面的乾庙,与你部协同共守,一定要把南阳的驰援之敌给老子死死挡在邓州以北!”

    “遵命!”傅冠捷敬礼离去。

    “登云——”

    顾长风望向蒋总司令硬塞给自己的一三一旅旅长方步青。

    “你部沿洼岭直插邓州城北,协助十六师和新九师弟兄围城,无需进攻,时刻等候命令支援我师北面两个旅。”顾长风发布命令。

    “是……”

    黄埔三期骑科毕业年已二十七岁的方步青不情愿地转身离去,他是从侍从室调到四十四师的浙江东阳籍校官,原本担任少校侍从官,进入四十四师连升两级变成上校旅长,虽然憋足一口劲想要做出一番成绩,但是在姓格上与顾长风格格不入,所部一三一旅弟兄又全都是豫陕籍新兵,不同的语言在交流上存在极大的困难,科班出生的他和顾长风从读力师带来的两个团长也没什么交情,这次被顾长风当成后备队使用,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军令如山,特别是遇到顾长风这个战功卓著、个姓鲜明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师长,方步青就算是有意见也不敢哼一声。

    顾长风目送麾下旅长离去,命令通信参谋将战报上报军团司令安毅,随即在特务营五百弟兄的簇拥下翻身上马,穿过小桥上横七竖八的敌军尸体,在熊熊火光照映下打马过桥。铁蹄敲击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低洼处的一滩滩血水在马蹄下四处飞溅。

    凌晨三点,襄阳城前线指挥部。

    作战处长李福强少将拿着一叠电报走到地图前:“司令,四十四师击溃桑庄守敌,全师提前半个小时折而向西,赶赴邓州战场;继南报告,担任主攻的十六师与新九师进展顺利,半小时内定会攻入邓州,老丁的暂一师已做好肃清逃敌的准备。”

    安毅点点头,看着赵瑞将一面小蓝旗插在地图上的桑庄,微微一笑,低声问道:“老李,你估计庞炳勋会把主力援军调往哪个方向?”

    “邓州,相比于新野,邓州更重要。”李福强回答。

    安毅再次点点头,转向情报处长刘卿:“立即给第三军团何长官致电,请求第三军团左翼司令徐源泉将军协同攻打新野!”

    “明白!”刘卿转身离去。

    赵瑞问道:“司令,徐源泉将军愿不愿意?”

    “打南阳他不愿意,打新野他绝对积极,半个月来他数次被庞炳勋从新野方向偷袭,损兵折将不说,还牵制了他的北进兵力,新野早就成了他的眼中钉。”安毅自信满满地回答。

    李福强想了想说道:“我们的三个师足以拿下新野,最多打得艰苦些,不用徐源泉部协同也行的。”

    “老李,蒋总司令不是反复强调密切协同吗?咱们把新野让给他,同时也把压力转给他,集中兵力在西面的邓州一线吃掉庞炳勋的三个旅,只要歼灭庞炳勋三个旅直逼南阳,这位老将的那点儿家底也就没了,西北军除了急调主力驰援别无选择,咱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安毅说完再次转向地图,与赵瑞低声商议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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