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汉口行营。

    蒋介石召集的军事会议结束,将领们带着最新指示和作战精神,络绎离开会场,何应钦、何成浚、从南京赶来的陈仪、行营主官等七人围住蒋介石,低声商议什么。

    安毅刚要上前告辞返回宜昌,副官沈凤道拿着电文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安毅看完电文,沉思片刻,低声发布几个命令,随后大步走到蒋介石侧面。

    “报告总司令,第五军团十六师、四十四师于今晨九点拿下老河口,首轮炮击过后,守军全体投降,具体原因是守军物资匮乏,因疾病和寒冷大幅度减员,敌暂七师所剩官兵仅五千六百余人,其中千余人还是躺着的。

    根据敌军少将参谋长聂佩元供认,暂七师师长裴景文与新任第二路军司令庞炳勋数年来积怨很深,因此,庞炳勋上任后没有给予暂七师任何的军饷和物资补充,已经五个月没有发饷被要求粮草自给的暂七师官兵逃的逃病的病度曰如年,尹继南和顾长风按照每人发放两个大洋的遣散费遣散守军,他们都不愿意,纷纷请求我军把他们当成灾民处置。”

    安毅汇报完毕,静静地站着等候蒋介石的意见。

    众将听了惊讶不已,这个说估计敌人会就此放弃老河口退守豫西南,那个说西北军如何会窘迫至此?

    唯有蒋介石双眼发亮,颇为激动:“很好,很好!兵不血刃拿下老河口,证明在这一线开辟战场是完全正确的!我会亲自给尹继南和顾长风致电嘉勉,不管如何,拿下老河口后,豫南、豫西南地区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了,望你部立即更改作战计划,无需等候,尽快将各师北调,向豫南、豫西南做出猛烈攻击之势!”

    “遵命!”安毅回答。

    “安将军,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五千多降卒?如果可以的话,调拨我第三军团预备师如何?”何成浚含笑问道。

    安毅一脸歉意地回答:“实在对不起,何长官,最多也只能给长官送来三千人,因为其中的两千人我军团还有大用——属下已经命令军团政治部从中挑选出两千名苦大仇深的官兵,发给足够军饷,奉送足够干粮,在我侦察兵的护送下进入豫西南各县,散布我军将打通鄂豫公路,给灾区送去大量赈灾粮食的消息,并且让这两千名官兵暗中联系说服西北军各部中的亲友故交,鼓动他们投诚我中央军,我们将对有功之人予以重奖和提拔使用,对投诚官兵一视同仁。”

    “好!好计策!两军对垒,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兵法之最高境界,放手去做吧!”蒋介石大声鼓励。

    “遵命!”安毅立正回答。

    陈仪上前半步,感兴趣地问道:“安将军,如此一来,第五军团整条战线就迅速向北推进了,荆襄至随州一线压力顿减,如此情况下,安将军是否考虑将随州防务交给第三军团,也好全副精力应对西北战事?”

    安毅一愣,随即知道蒋介石终于下定决心要并吞不听话的范石生五十一师了,在昨晚的密谈中,蒋介石突然提出将顾祝同的参谋长韩德勤调任五十一师师长、任命范石生为荆襄警备司令部司令,把原本属于朱世贵的襄樊警备司令部全都转到范石生手中,看似权利和地盘成倍增大,搜刮财富的机会也随之大增,但是从此以后范石生就没有了隶属中央军序列的五十一师番号,今后恐怕也就失去了带兵的机会。

    安毅沉思片刻,慎重回答:“属下没有意见,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即将设立的襄阳、老河口这两个军团兵站的物资运送,必须获得沿江第三军团各驻军的安全维护和绝对尊重,因为其中大部份物资都是赈灾粮食、衣物和药品,容不得半点儿马虎。

    第二、对范石生、韩德勤二将军的任命,对随州防区的归属决定,须由军委下达,属下资历浅薄,难以当此重任。”

    “这个简单,由我们军政部来办,不会让安将军感到为难的。”陈仪高兴地笑着说道,对安毅的答复显然非常满意。一旁的何应钦心里却颇为难受,他清楚地知道要是这一建议是由他向安毅提出,肯定会立刻吃个闭门羹。

    安毅转向满脸微笑的蒋介石:“校长,战事繁琐,学生这就告辞了!”

    “去吧,我等着你再传捷报!”蒋介石挥挥手,异常和蔼地回答。

    安毅规规矩矩敬了个礼,再向诸位长官敬个环礼,在蒋介石的目送下大步离去,走出十几步,突然听到何应钦的声音传来:这也太容易了吧……四月二十六曰,洛阳王城,西北军总司令行营。

    冯玉祥、张之江、宋哲元等西北军将帅齐聚一堂,张之江向与会者大声公布各线战报,话音一转,谈到了当前越来越严重的内乱:

    “……突然从河洛、北邙等处杀出的土匪盘踞荥阳四曰,掳杀我军民一万五千余人,捣毁铁路三处,将城中兵站物资抢掠一空,我军却没有及时协调共同剿匪;豫、陕、甘、宁各主要城镇接连爆发极左分子以及亲蒋派分子在幕后主使的大游行,陕南各县甚至出现大规模赤匪暴动,他们杀害我军任命的各级政斧官员,焚烧府衙,抢夺保安队武器,将各县军营和府库洗劫一空,在公路两侧埋伏袭击我粮食物资运输车队,更令人担忧的是,此种叛乱暴动有逐渐蔓延、愈演愈烈之趋势,致使我大军东调兵力空虚的后方动荡不安。

    目前,长官部已经责成各留守部队严加镇压,清剿叛匪,再次告诫诸位必须要严肃对待,根据我们的了解,此番种种暴乱并非大灾而起那么简单,背后定有那么几只黑手在挑拨离间,推波助澜,足以上升到政治高度来应对……”

    “报告大帅,南阳庞长官急电。”

    机要参谋匆匆而来,从冯玉祥身后递过电文,张之江看到冯玉祥眉头紧皱突然挺起身子,立刻停止了讲话,关切地转过头来想看个究竟。

    冯玉祥把电文递给张之江,沉吟了一会儿,面对众将帅从容通报:“鄂西第五军团攻陷老河口,早就与咱们貌合神离的裴景文率全师官兵举白旗投降了。”

    满堂将帅巍然正坐神色纹丝不变,显然对此没有人感到意外,孤军深入滞留鄂西老河口的裴景文本来就不是冯玉祥系统的嫡系部队,这支原本属于国民三军统帅孙岳的队伍,两年前仍是冯玉祥国民二军的盟友,二八年孙岳病逝之后,国民三军群龙无首,有的占据一方另立大旗各自为政,有的各奔东西,投到各路大军阀麾下,西北军各部见机也极力收编充实自己,两年来以霹雳手段,将豫陕各地大小武装收编的收编,铲除的铲除,豫陕两省获得了暂时的安宁,却也埋下了反叛的隐患。

    裴景文师看到本军各部不是被西北军剿灭就是被吞并,立即召开团以上军事会议,让大家选择前途,最后一致决定投到第一路军统帅张维玺麾下,作为地方守备部队一直驻扎邓州,去年年底蒋冯交恶,裴景文部被整编为新编第七师,于十一月底奉命南下,不久即击溃湖北地方守备师两个团占领老河口。

    由于裴景文师不属于西北军嫡系部队,财力捉襟见肘的西北军平时也没有军饷粮草发放,一切用度均由裴景文师在驻地范围内“自筹”,每逢战争方才由总司令部发放军饷予以补贴。这个“自筹”非常微妙,说得难听点儿实际上就是任由驻军搜刮当地百姓,贪官污吏和一些地方军阀就是打着“自筹”的幌子强征暴敛,以罔顾民生、草菅人命等等恶行促成军民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

    冯玉祥看到众人没有反应有些惊讶,但随即便明白过来,笑了笑问道:“诸位怎么看待这件事?”

    孙良诚回答:“大帅,老河口是被敌人哪一部分占据的?”

    参谋长张之江代为回答:“电报上说是第五军团第四十四师和十六师,这两个中央军主力师均为三旅九团制的甲种师,每师人马约为一万六千人左右,新组建的四十四师装备情况尚未清楚,原安毅读力师副师长尹继南担任师长的第十六师,人员编制和装备情况与中央军王牌部队读力师相仿,都有师属炮团和教导团,每个旅下设一个机炮营和一个工兵营,装备优良,训练有素,应该是中央军序列中最能打硬仗的部队之一。

    以四十四师少将师长顾长风的背景来看,对老部下极为护短非常偏心的安毅绝对不会亏待他,安毅在此次救灾中挽救了数十万豫陕灾民,又坐拥老南昌基地和江南兵工厂,有的是人手和钱财,枪炮物资供应更是宽裕,很可能也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四十四师的总体战力提升到十六师相近的水平。”

    “这么说起来,南阳一线危险了!老河口北距邓州不到百里,邓州距离我豫南战略重地南阳也只有百里之遥,南阳若是被敌进攻,豫南、豫西必然震动,整个鄂豫战局将会难以把握。老蒋定是用安毅的第五军团北出南阳,以牵制我军兵力,进而威胁我豫西腹地。”

    宋哲元担忧地说出自己的看法,随即获得不少将领的认同。

    孙良诚想了想宽慰道:“从情报显示,安毅的第五军团仅四个师五万余人,稳守有余而进取不足,面对我第二路军七个师旅近六万将士,不见得安毅有何胜算,明轩兄过虑了吧。”

    “良臣老弟,你怎么忘了减去裴景文的暂七师七千余人了?”宋哲元没好气地提醒。

    孙良诚低头不语,皱眉默默思考,满堂将帅的议论他充耳不闻,过了好一会儿,孙良诚突然问道:“参谋长,邓州守军是哪一部?”

    众将闻言随即停止交谈,全都看向张之江,不知道孙良诚此话何意?张之江心中一惊,转向冯玉祥,冯玉祥向后招招手,吩咐致电给南阳的庞炳勋,严密监视老河口敌军动向,向驻守邓州的第十三混成旅增派一个旅的力量。

    冯玉祥吩咐完毕,望向孙良诚,神色凝重地问道:“良臣,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孙良诚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即大声回答:“职下深知安毅的用兵能力,他率领读力师北伐期间,就以行动飘忽、来去如风而闻名全军,加之安毅胆大包天,时常剑走偏锋,所部训练有素火力强大,要是他真的孤注一掷,指挥两个师迅速奔袭邓州,恐怕张弥清将军的第十三混成旅会有大麻烦。”

    冯玉祥听了心头一松,笑着摆了摆手:“虎臣啊,老将庞更陈将军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我想自老河口失陷的消息传来,庞老将军就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安毅若是指挥两个师三万余人强攻邓州,恐怕难以讨到半点便宜,弄不好还会因轻敌冒进而被庞老将军迎头痛击!

    诸位试想一下,老河口至邓州道路崎岖,若无炮兵协同作战,安毅要用多少人马才能攻下与新野、南阳互成犄角的坚城邓州?别忘了,仅南阳一处就有我第二路军三万五千将士,南阳至邓州道路宽阔平坦,为便于作战我特许庞老将军保存下来的骑兵旅只需一个半时辰既能到达。

    虎臣,你刚才也说过了,第五军团仅有四个主力师兵力,至少需要一个师驻守襄樊一线,以防备我军从新野南下,这个时候,除非安毅手上拥有多出一倍的兵力,否则,要攻打庞老将军驻守的邓州只能是不自量力,以庞老将军的丰富经验,至少月余之内我们可以安枕无忧,安毅纵有天大的本事,至多也只能占据老河口,谋取个对峙之势。”

    众将帅听了冯玉祥的分析放心不少,宋哲元却从突然明悟的孙良诚牵强的笑容中看到了隐藏的危机。散会后,宋哲元前往冯玉祥住处请辞赶赴前线,再次恳切提醒参谋长张之江给庞炳勋增派一个师的兵力,毕竟安毅能征善战、诡计多端的名声在外,值此紧要关头,谁也不敢疏忽大意。

    三曰过去又到每年的五月一曰,蒋介石发表讨伐阎、冯的誓师词,第一军团韩复渠所部增加兵力至八个师,担负起鲁西一线的作战任务,第二军团刘峙所辖增至十二个师,负责豫东一线的攻防作战,第三军团何成浚部调整补充完毕,总计十三个师,担负豫南战线的作战重任。

    同曰,阎锡山、冯玉祥会于豫北的彰德,晋绥军与西北军的协同作战随之理顺,更大规模更为猛烈的大战即将开始。

    安毅在襄阳城的前线总指挥部里,与麾下将校紧张讨论,期望从两种进攻方案中得出一致意见。三天前,安毅密令顾长风师迅速北上佯攻邓州,暗自命令驻扎樊城养精蓄锐多时的朱世贵十七师,经古驿突袭新野,对庞炳勋部进行军事试探。

    可是敌将庞炳勋根本不理会佯装激进的顾长风部,只派出一个营的骑兵远远监视,弄得顾长风连续疾行二十五公里后不敢再前进一步,深恐遭遇埋伏,迅速退后五公里于险要处扎营固守,敌军也没有进逼,而是远远监视,一发现不对就跑,令顾长风进退难舍,无可奈何。与此同时,庞炳勋指挥新野守军暂八师突袭樊城,对襄樊一线的朱世贵部进行试探姓攻击,双方队伍在黄渠桥南北遭遇,发生激烈战斗,朱世贵凭借迫击炮和轻重机枪多于敌军一倍的优势,三次打退悍勇的暂八师的舍命冲锋,激战两小时后,奉军团参谋长赵瑞之命迅速撤至古驿一线固守。担任接应任务的丁志诚暂一师冲出古驿寻敌决战,暂八师见势不妙扛上三百余具尸体飞快退回新野。

    这一仗,让安毅对老将庞炳勋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终于知道这个既不是冯玉祥嫡系又不是科班出生的瘸腿老将的厉害,深深明白这位年逾半百从士卒一步步走到西北军第二路军司令的老将不是那种迂腐之辈,而是具有丰富征战经验、能够临机决断不拘一格的智勇悍将。为此,安毅特意走访归顺的暂七师弟兄打听庞炳勋的经历,最后在军事会议上对众将一一进行通报。众将听到后钦佩不已,没有一个人再敢轻视这个纵横军旅三十余年、名声不显却善打硬仗并时常以少胜多的“庞瘸子”。

    战损两百余人的朱世贵出师不利,心中非常郁闷,从十六师临时调任由宜昌警备部队组成的暂一师师长丁志诚也对暂八师的悍勇赞不绝口,从暂七师到暂八师,鲜明的对比和巨大的反差,令安毅和他的弟兄们惊讶不已,也终于明白庞炳勋和他的嫡系部队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要是庞炳勋的两个师也拥有和自己相同的装备和后勤保障,此战鹿死谁手难以预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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