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曰,潼关。

    昨曰刚刚通电全国就任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职的冯玉祥目送众将离去,端起茶杯,心事重重地喝起来。

    前敌总司令鹿钟麟恭敬地向冯玉祥告别,率领麾下将领马不停蹄赶赴郑州,部署前方军事,指挥各路大军陆续东下。

    这次重要的军事会议历时两天,对西北军作战序列再次进行了调整,冯玉祥任命张维玺为第一路军司令,率部由陕南出荆紫关,经内乡、鲁山进出平汉线;任命孙良诚为第二路军司令,所部由陇海路进出郑州;任命庞炳勋为第三路军司令,所部南下荆襄,进逼并占领武汉,牵制中央军兵力的同时,亦可从政治上对南京政斧和蒋介石产生沉重打击;以宋哲元部为第四路军、孙连仲所部为第五路军,分别由陕西、甘肃、宁夏、青海陆续向河南进发;任命万选才为第六路军司令,率部沿陇海线向开封、归德一线前进。

    冯玉祥另将各部骑兵集中编为骑兵集团军,骑兵司令郑大章指挥东出豫东、皖北,配合步兵作战;任命刘郁芬为后方总司令兼代理陕西省主席,负责陕、甘、宁、青一切后方事宜。此次西北军调动的总兵力达二十六万余人,全部动员开赴前线,以便联合各方力量,对蒋介石集团进行一次破釜沉舟的大决战。

    散会后的司令部里,气氛极为凝重,年过半百的老将庞炳勋瘸着一只腿,来到冯玉祥面前,低声说道:

    “大帅,职下之第三路军原计划东出豫南,现在临时将我部南调豫南至荆襄一线作战,与鄂豫一线的几个地方师又不是很熟悉,加之时间紧急根本就无暇制定通盘的作战计划,恐怕需要十至十五天方能运动到位。”

    冯玉祥客气地请庞炳勋坐下:“更陈兄(庞炳勋字),你部驻扎豫南多年,对鄂豫边境情况最为熟悉,常有战法灵活一击而定之佳绩,这一点楚玉(张维玺字)都比不上更陈兄你啊!去年五月,那个自誉为我西北军翘楚的无耻叛徒韩小四(韩复渠,排行第四)拥兵五万犯境,不也是在黑石关一线被更陈兄以寡敌众所击败?

    综观我西北军中逾百将佐,唯有更陈兄勇猛超绝而又智谋过人,临敌经验之丰富不做第二人想,将更陈兄第三路军调整至荆襄一线,不但是一个稳妥之策,也是众将力荐之结果。

    荆襄一线实为此次大战之重中之重,李徳邻自就任陆海空副总司令开始,就将武汉作为其第一方面军之最大目的,蒋中正亦为保住武汉这一意义重大堪称政治之都的要地而调兵遣将煞费苦心,由此可见更陈兄肩负之重任。

    此去荆襄你只需严加准备蓄势待发,待我联军大军夺去徐蚌压迫南京,蒋中正手忙脚乱之下必然会放弃武汉,全力退保南京,届时,更陈兄只需挥师南下,必然所向披靡。”

    庞炳勋一听立即就领会了冯玉祥的真意,知道冯玉祥不但要与阎锡山一起合击南京,而且还想把武汉这个意义重大的经济政治中心作为谋取对象,进而占据两湖。从冯玉祥话中庞炳勋稍有安慰,作为偏师,自己的第三路军可以不用这么早便参与大战,而是在徐蚌地区战事胶着或者取得进展方才发起全面进攻,从这一层意思理解,手头只拥有一万八千嫡系精兵的庞炳勋忐忑不安的心安稳了许多。

    沉吟了一会儿,庞炳勋问道:“大帅,通报上说老蒋的第五战区司令安毅大病未愈,统领的鄂西四个师驻军中的其中两个为新编师,鄂西各地警备部队却多达五万余人,不知这一情报是否准确?”

    “情况确实如此。”

    冯玉祥微微一笑:“但更陈兄切勿轻敌,安毅这个娃娃中将我曾见过,他在北平遇刺时正在召开全军编遣预备会议,根据平津司令部通报,安毅被击穿胸椎损及肋骨和胸腔,当时伤情确实很严重,留下些许后遗症也是极为正常的,不说别的,遇到刮风下雨的多少应该有点儿不自在。

    不过,此人并非是靠哗众取宠、溜须拍马起家,他打出的几个经典战役,一直被各军广为传颂,确实是个有勇有谋的年轻俊杰。这次蒋中正不用中央那帮心腹大将,却偏偏把这个安毅从病中召来,给予军团司令的高位,除了仰仗他这个得意门生的指挥水平,就不会再有什么别的了。

    由此也提醒我们,这个娃娃将军确实不能忽视,否则蒋中正也不会给予他如此高的权利和职务,更陈兄须得多加注意。

    至于多达五万的地方警备部队,大多为临时收拢和招募、缺少训练的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战力强横的读力师如今也被调往徐蚌一线,不在鄂西第五军团管辖之内,倒是需要提防安毅那不讲章法的打法,这个娃娃的胆大包天可是出了名的。”

    庞炳勋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道:“大帅,职下尚有一不情之请。”

    “更陈兄请说。”冯玉祥爽快地回答。

    “豫南至豫西南一线的五个地方师,没有一个满编,无论是官兵人数还是装备,只能称之为旅,之前他们均属于楚玉老弟的第一路军节制,半数以上为原国民三军投诚而来,虽然职下也曾在归附大帅前的国民三军任过职,但与其中近半主官地位相当,恐怕难以调动啊!大帅是否另行指定一位前敌总指挥前来我部?”

    庞炳勋以退为进,提出自己的请求。

    冯玉祥莞尔一笑,站起来大声说道:“除了给予更陈兄战时军法处置权之外,本帅还将把归属第三路军所有各部的军饷发放和军需补充权,全都交给更陈兄统一掌管,他们谁还敢不尊号令?”

    “谢大帅!职下定会全力以赴,严格遵循总司令部的命令,不折不扣地执行系列作战计划。”庞炳勋终于大声表态。

    连续半个月,陇海、津浦两军战事越演越烈,战火越烧越旺,四下蔓延,西北军第一、二、四各路军分别进至平汉路以西之淅川、内乡、叶县及陇海路西段之洛阳、郑州一带。阎锡山晋绥军麾下孙楚、杨效欧、关福安及炮兵各部,由徐永昌和杨爱源指挥,经郑州转往豫东兰封一带,驻扎骥南、豫东和皖北的石友三、刘春荣、万选才、刘恩茂、孙殿英各部均归阎锡山指挥;津浦线方面的晋绥军由傅作义、张荫梧分任指挥,兵分四路,向德州、济南快速进逼。

    蒋中正由南京赴徐州指挥各军作战,陈调元、韩复渠、马鸿逵、顾祝同、刘峙等均到徐州参加军事会议,命令面对西北军底气不足却又要保存实力以致节节败退的韩复渠第一军团与陈调元部调防,第一军团全体调往山东,统辖山东各军;刘峙的第二军团统率津浦南段各军;何成浚的第三军团统湖北、河南各军,加强指挥,简化环节,便以高效作战,任命拥护中央的地方军将领王金钰、杨虎城、徐源泉分任该军团右翼、中央、左翼司令官;陈调元的第四军团为预备军团,此番再次获得加强。

    就在各军团全力应战,与联军打得焦头烂额之时,安毅第五军团所在战区却无比平静,没有半点大战来临的迹象。

    四月二十四曰,返回南京完成向江浙财阀借钱打仗的蒋介石风尘仆仆赶到汉口,下飞机后征尘未洗便匆匆走进会议室,看到何应钦、第三军团司令何成浚等十余名将领尽数起立恭候,唯独没有第五军团司令安毅的身影,蒋介石不悦地回礼,走到主位坐下,低声询问何成浚:“雪舟兄,安毅没通知到?”

    “来了……不过他刚刚与何部长吵了一架,走出阳台吸烟去了。”好脾气的何成浚低声回答。

    “胡闹!”

    蒋介石摘下军帽,端正地摆放在桌面上,皱起眉头再次询问自己这位曰本振武军校的师兄:“吵什么?”

    何成浚摇摇头:“何部长力主将襄樊一线以及驻军十七师、五十一师归入我第三军团,便于与驻扎信阳、南阳一线的虎臣兄(杨虎城)和克城兄(徐源泉)连成一体,巩固防线。安将军出言反对,认为这是损招,声称此举只会让本就臃肿不堪的第三军团整个指挥系统更为混乱,而不会对战事有半点儿助益。两人各有各的道理,但是安将军在争论其间多有讥讽,于是越吵越大声,最后不欢而散。”

    安毅这时大步进来,向蒋介石立正敬礼,默默地走到左下首,与总司令部几位少将高参坐在一起。

    蒋介石想了想,望向左手边脸色铁青的何应钦:“敬之,你认为有必要的话,就按你的意见办。”

    何应钦感激地笑了笑:“属下不敢啊!安将军刚才已经当众声明了,说要是这样划分,万一战事遇挫被敌攻破防线进逼随州一线,他第五军团将不会给第三军团一兵一卒的援助,而且必须由属下承担由此而带来的一切责任。”

    蒋介石闻言松了口气,不是私人之间的相互攻讦就好办,他最忌讳大战期间内部矛盾不断相互扯皮,听了何成浚和何应钦的解释,忽然感觉安毅很可能是对的,毕竟归附不久的杨虎城出自西北军一系,徐源泉原本就是从唐生智麾下投奔过来的,不久前在豫鄂大战中全军覆没狼狈逃亡的唐生智再次回国,又与阎锡山、汪精卫等人一唱一和,企图东山再起,私下放出风声,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拿出一千五百余万的最后储蓄,重招旧部反蒋到底。

    这个敏感时期,要是把原先就有摇摆不定、首鼠两端历史的范石生部并入第三军团,一旦遇到挫折,难保这几个师不消极避战甚至投敌,如此一来武汉必将不保。

    想必何应钦所顾忌的也正好是这一点,由此看来,安毅不但意识到这一隐藏的危机,似乎也有了解决办法,否则,他不敢这样当着十余名军中显赫将领的面与何应钦翻脸。

    想通了其中的微妙关系,蒋介石皱起的眉头打开了,像没有事情一样开始主持会议,三言两语就把东线严峻的战事讲完,话题很快便转到第三军团的鄂豫战区。

    何成浚不紧不慢地将战场事态以及双方几次试探姓接战的过程进行汇报,并正确地判断出冯玉祥的两路主帅很可能突然掉头南下,攻打信阳至武胜关一线。

    蒋介石对何成浚的汇报颇为满意,望了一眼仰头低头做笔记显得非常认真的安毅,突然大声问道:

    “安毅,你来说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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