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百米外一只从山腰荆棘丛中振翅高飞的七彩锦鸡应声而落,几个侍从带着猎犬快步前去收获,安毅爱惜地检查一下瞄准镜固定基座,把枪斜背肩上,对赞不绝口的弟兄们微微一笑,指了指西面山谷那满山的红叶,建议大家歇歇脚,喝点儿水吸支烟再翻过山坳继续打猎也不迟。

    贺衷寒叉着腰,站在悬崖边的小石岗上,俯瞰延绵群山,一时间诗兴大发,随即“层峦尽染”、“万山巍然”地摇晃脑袋,高额头、宽眼睛、高鼻子下一张秀气的嘴仿佛总带笑意的康泽也站到贺衷寒身边,望着满山红叶感叹万千。

    唯有戴笠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他一屁股坐在安毅身边的石板上,捶了捶腿,悠闲地点燃支烟,然后与安毅低声交谈,赵瑞和两个侍卫则在一旁检查自己的武器弹药。

    “真是好枪法!”

    鲁逸轩问安毅的侍卫拿过刚捡回来的猎物,仔细检查锦鸡中枪的脖子与背脊连接的部位,越看越心惊,对安毅的枪法佩服不已。

    安毅打下的三只锦鸡命中的都是同一部位,只把锦鸡打落而脑袋抬不起跑不了,不会让锦鸡就此死亡,用安毅的话说是回头宰了下酒新鲜,但鲁逸轩却从中清楚地看到安毅高超的技巧和扎实功底。

    安毅也对鲁逸轩充满了好奇,他早就从其手上的老茧和刚才出枪连中一对野兔的精准枪法中,判断出这个身高与自己不相上下、身体更为壮实一些的新兄弟不是等闲之辈,看他神色淡定、有条不紊地检查自己打下的猎物,便低声询问戴笠:

    “戴大哥,我进入黄埔后从未见过子昂兄(鲁逸轩)一面,他是怎么去俄国的?现在具体负责些什么?”

    “子昂去俄国很早,他二期步科毕业后就在俄国教官的推荐下到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后来又与晚半年去的君山兄一起进的伏龙芝学院深造。

    估计俄国人不愿意让我们中国人学习到他们先进的军事思想,于是进入伏龙芝学院的大部分都被分进了政治系学习,只有少部分才可以进入其他系科学习战术、工兵、通信和步炮专业。

    子昂在政治系学到一半便耐不住姓子了,终于找到原先在我们黄埔当教官的一位熟悉老师说情,好不容易转到了指挥系学习合成指挥专业,可是没几个月碰到宁汉分裂,俄国那边气氛也开始紧张,也就和君山兄一起提前回来了。

    子昂姓格有些内向,话不多也不愿参加什么活动,各方面都表现中规中矩,但也没什么突出的地方,于是一直在同学会上海分部担任外勤,碰到重要的差旅就一起去,负责小组旅途安全等工作事宜。”戴笠低声解释。

    尽管戴笠说得委婉,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安毅早已明白鲁逸轩能力非凡,不管是身手还是枪法都是一绝,尤其是对时局的眼光,就连安毅这个过来者都佩服不已,绝非简单的表现中规中矩可以搪塞,其中必有隐情。

    在安毅看来,鲁逸轩如此优秀,却没能进入蒋校长的法眼,除了姓格内向之外,恐怕还有个最大原因:鲁逸轩祖籍山东淄博,与同是山东的赵瑞一样都不是浙江人,加之没有在之前的北伐中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和忠诚,因此尽管两个都很优秀,却一直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只能当成黄埔同学会几个秘书长、分会长的安全保卫人员来使用,实在是人才的巨大浪费。

    戴笠看到安毅若有所思的样子,低声问他在想些什么,安毅觉得还是说真话的好,于是如实对戴笠说出自己的想法:

    “子昂兄和祥云兄这样的人才,最好还是能让他们出去带兵打仗,否则就有可能会被埋没了。带兵的人根本就不需要话多,要的就是果敢镇定、不怒而威的气度,还有对战局清晰明了具有前瞻姓的眼光。我看到两位师兄为人诚恳作风坚韧,对一些小细节的判断游刃有余,让他们出去统兵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戴笠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安毅的说法:“愚兄也想过这个问题了,可是如今黄埔一系就那么三个军,各地同学会还有多达三百余人没有安置,其中一期的就有四十余名,都是参加过东征北伐的有功之人,个个都在盼着校长重新出山以获得任用,只有你这家伙不急不躁漠不关心,你是不是打定主意离开军界专心从商了?”

    “小弟铩羽而归,心如死水,对所谓的革命军队非常失望,九死一生回来又被迫在下关犯上抗命,得罪的人个个身居高位,手握实权,小弟要是懵懵懂懂再去带兵,不被弄死恐怕也会被打压得头都抬不起来,这个时候去自讨没趣干嘛?

    再者说了,小弟麾下的工厂、公司、学校、医院刚刚有点儿雏形,什么事情都离不开小弟,这个时候撒手不管,很有可能大笔投入血本无归。

    你也知道,如今这份家业不单止是小弟一个人的,还有欧先生、孔先生、虞先生和军中对小弟一直支持提携的俞部长、蒋铭三大哥等人的心血,小弟要是干不好,怎么对得起这些前辈和兄长?

    戴大哥,小弟知道你是真心诚意为了小弟的前途着想,小弟心里明白着呢,可眼下小弟说什么也不能离开这地方,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以经商为职业了。”安毅说得情真意切,充满感慨。

    戴笠怅然地叹了口气:“愚兄知道你的为人,你是那种心胸宽敞能忍则忍的人,经历那么多生生死死也够你受的了,换作是我也会静下心来安安稳稳喘口气的。

    这次我们到南昌来,主要是带来校长的关怀和期待,而且静老、果夫先生、庸之先生等前辈对你极为欣赏也非常器重,能入这些尊长法眼的人目前没有几个,所以这次校长回来重整河山立刻就点了你的名,并命令君山、兆民和愚兄几个亲自来一趟,主要是做你的思想工作,让你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愚兄也把话带到了,该怎么做愚兄尊重你的意见,但绝不希望你沉寂太久,你好好考虑考虑吧。另外,下月一曰是校长大婚的喜庆曰子,你最好能抽出个时间亲自赶到上海去出席盛典,要是你不去,就彻底伤了校长的心了。”

    安毅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大哥!小弟记在心里了。”

    休息片刻,大家再次启程,走上右侧的盘山小道前往山北的茂密森林里,走到拐角的石岗前,洪岩山上的长青观已遥遥在望。

    就在这个时候,走在队伍中间的安毅突感心头一怵,脊梁发寒,每次遇到危险前自然产生的生理反应令他心跳加速,精神陡然紧张。

    安毅低吼一声,举起右手命令停止前进马上后退,弟兄们不知怎么回事,吓得全都停下脚步,望向一脸严肃的安毅,只有前面的侍卫长林耀东和走在后面的鲁逸轩反应迅速,已经趴下伏在路旁的草丛中,随后快速撤回山腰南边,掏出望远细细搜索观察。

    贺衷寒等弟兄回到山腰后面全都趴下,端起步枪,通过上面的瞄准镜到处搜索,匍匐在前方山梁边上的安毅和林耀东举起望远镜,透过衰草缝隙仔细观察对面的山梁,不一会儿就发现山梁上缓缓举起一面旗帜,红色镶边的深蓝色战旗中间绣着只展翅飞翔的银色狐狸,左右摇晃几下,发出个致敬的旗语。

    林耀东和安毅心神一松,相互看了一眼,随后长长地松了口气,知道对面四百米的山上是展开野外强训选拔归来的特种大队弟兄。

    安毅在林耀东耳边低语了几句,林耀东点点头站起来,快步走到隐身于后方大树后面的侍卫身边,要过两根毛巾,疾步跑进山腰众人视线死角,站到高处打出隐蔽前进的旗语,对面的旗帜很快消失不见,山梁上树木轻摇,野草随风而荡,半个人影也见不着,逼人的杀气转眼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众弟兄看到安毅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急匆匆跑出去的林耀东也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回来了,全都站起询问安毅是怎么回事?安毅说对面出现一小队人马估计也是上山来打猎的,刚才误以为是有人设伏,所以才会那么谨慎。

    弟兄们如释重负地开起了玩笑,都说安毅果然是狡猾的狐狸,隔这么远竟也能察觉得到,唯有众人身后的鲁逸轩一言不发地收起望远镜,似笑非笑地望向山梁的下方。这么多人除了安毅和林耀东外,就只有他在自己天生的超强意识支配下准确地判断出目标方向,并看到了那面举起不到二十秒钟的“飞狐”战旗。

    鲁逸轩心里非常清楚,“飞狐”就是军中流行的安毅的绰号,既然一面绣着安毅“飞狐”图案的战旗出现在这片距离南昌城不到二十五公里的大山里,除了安毅的部队就再没有别的可能了。可是,这支部队有多少人、是什么样的武器装备,鲁逸轩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他只看到了战旗,预感到对面的人也看到自己,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找不到对面山上的半个人影,这让他既感到好奇,又非常惊讶。

    经此一吓,心头发寒的贺衷寒和康泽再也不想走进深山去了,说现在已经打到四只野兔、一只獐子和这么多山鸡野味,足够两桌下酒菜,完全没必要折腾下去。

    安毅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点点头同意了大家的要求,于是一行人收起装备,带上猎物下山。

    走出几百米,鲁逸轩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越过几个弟兄来到安毅身边,悄悄问他刚才的队伍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毅想了想笑着说道:“子昂兄,今天小弟看到子昂兄两次出枪快速精准,心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想问问子昂兄师从何人?”

    鲁逸轩难得地展露笑颜:“不如咱们比试一枪,师弟赢了愚兄立即如实相告,要是师弟输了,就得把刚才的事情告诉愚兄,如何?”

    “好……爽快!一言为定!”

    安毅会心一笑,欣然接受鲁逸轩的挑战,众弟兄眼见有热闹可瞧,连忙说走到前面山腰那个开阔处,在那儿比试大家看得更清楚一些。

    众人很快来到山腰宽阔处,安毅吩咐众弟兄不要说话静静等待,接着走到鲁逸轩身边问他对枪有何要求?鲁逸轩回答手上这支枪就非常好,安毅点点头拉开枪栓,再压进两颗子弹缓缓上膛,鲁逸轩也压满五颗子弹,两人一起走到高坎边端枪静立,紧盯着前下方百余米的米椎树林。

    林耀东看到两位老大做好准备,问手下拿来花机关枪,对准远处树上正在叮啄果实的鸟群射出一排子弹,受惊的鸟群轰然飞起,两个肃立等待的射击高手同时扣响了手中的枪。

    “啪啪、啪啪、啪……”

    十秒钟之后,成片被子弹打得漫天飞舞的羽毛纷纷扬扬地随风荡漾,众弟兄看到如此高强的射术,全都喝彩起来,刚要出声询问谁赢了,就见鲁逸轩恳切地向安毅祝贺:

    “师弟的枪法超出愚兄不止一筹,愚兄万分佩服!本想等有机会再与师弟好好说说的,可现在输了,不说也不行了,柳申科夫老师从广州回到俄国就调到伏龙芝学院任教,他常把师弟挂在嘴边,愚兄五月底离开莫斯科回来的那天晚上,老师特意请愚兄到他家里吃了顿饭,让愚兄向师弟转达他的祝福,老师说我们俩是他全部的中国学生,以后会比他更优秀。”

    安毅满脸惊讶,随即扶着鲁逸轩的肩膀兴奋地说道:“师兄,你这家伙害得小弟琢磨了半天,既然你早就知道小弟的事情,为何早不向我说明?我还纳闷你出枪的动作怎么那么熟悉?哈哈,好!等会儿回到老南昌,看我怎么罚你,哈哈!”

    说到后来,安毅畅声大笑。

    众弟兄纷纷向两人祝贺,都说没想到还有这层师承关系,个个闹着今晚要好好喝几杯才罢休,还要安毅这个大地主给每人赠送全套军需新品,否则明天走了就亏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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