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蒋总司令的电报突然而至,安毅看完立刻召开军事会议,传达命令内容,并根据侦察分队陆续发回的情报,紧张商定阻击计划。

    这次的阻击战非同小可,战场虽然只是在驻地王集北面十余公里处,但弟兄们全都意识到此战的艰险:

    周边没有任何一支友军支援,战场北面二十五公里便是褚玉璞大军向西开进的铁路线,西面四十公里是激战正酣的徐州主战场,东南四十五公里处是孙传芳大军刚刚占领的宿迁。

    未战而先定退路,是安毅一直坚持的原则之一,尽管他从来没有对此公开谈论过,但几个副手却都明白安毅的意思,也知道这一原则与兵法切合,只是为了确保军心士气,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

    安毅对北上阻击的命令居然来自于蒋总司令,而不是自己直属的第二路军指挥部颇为奇怪,但随着白崇禧“同意总部决策,建议即刻北上”的补充命令到来,安毅迅即打消了心中的怀疑,认为是自己在下午给白崇禧发去的急报,转到了指挥徐州西路作战的蒋总司令手上,蒋总司令根据目前战局需要,直接对自己的读力师发出了命令,也获得了第二路军总指挥白长官的认可。

    会议即将结束,平时少有异议的尹继南提出了建议:

    “我个人认为,此战我们所面对的敌军多达一万六千余人,即使我们利用夜战一举击溃敌军之先头部队,但为了确保截住这部敌军,阻止其继续赶赴徐州战场,我们还得在天亮之后继续与敌军缠斗,除非在我们的打击下敌军一触即溃,否则我们只能坚持阻击,不能违令南撤。

    鉴于眼前战局和我师目前所处的三面临敌的危险位置,为以防万一,应该将无法高速移动的炮营和后勤军需部门撤至后方,待战事顺利徐州克复,再开上来汇合也不迟。”

    老成稳重的杨斌连连点头,没等弟兄们表态,立即同意了尹继南的意见:

    “尹副师长的建议非常稳妥,我炮营的十二门火炮弹药消耗殆尽,就算拉上前线去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反而会因行军速度缓慢影响其余各部,后撤数十公里到安全之地休整补充无疑是正确的。

    我们可以同时给白长官上呈急电,要求补充火炮和相应的弹药,白长官不是曾答应过给咱们尽快配发十二门火炮的吗?相信在此情况下,谁都能体谅咱们的难处。”

    胡家林和夏俭几个也随声附和,路程光提出师属迫击炮连和各团的迫击炮够用了,如果战事需要,完全可以一次集中七十二门迫击炮使用,威力不在炮营的火炮之下,机动姓却大大增强。

    炮兵营长李天恩上尉看到安毅征询的目光,立刻主动站了起来:“虽然我本人不同意,但我会遵循师部的决定,在此属下只提一个要求,允许属下率领炮营步兵连和工兵连五百弟兄,北上参战,既然我们炮营火炮没有了,我们就该以步兵的身份投入战斗。”

    “不行!你坐下!”

    参谋长杨斌哪里舍得将自己的老部下和数百名好不容易培养出来并经历一次次战斗考验的优秀炮兵派上前线,立即出口拒绝。

    李天恩恳切地请求:“参谋长,属下只动用炮营一半的兵力,而且大部分都是护卫炮营的步兵和辅助工兵,五百余名艹炮的弟兄会奉命南撤的。属下知道这一仗的凶险,多出几百人对作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相信在师长的英明指挥下,很快就会打完这一仗,那时候我们自然就会归建,炮营的战斗力也会因为步兵和工兵的成长提升不少。”

    安毅与杨斌、尹继南、胡家林略作商议,同意了李天恩的意见,安毅最后发出命令:

    “老李,你立刻回去做好准备,命令你的营副老廖将火炮和辎重带到南面三十五公里的尹集休整,后勤和军需部门的两百余弟兄将和你们一起行动,那里是贺耀祖将军一个团的防区,他们会照顾你们的,等校长和白总指挥打下徐州,把战线稳定下来,师部会给你们进一步的指示。”

    “明白!”

    李天恩咧嘴一笑安稳地坐下。

    会议散去,各团主官立即返回各部,紧张做着准备,镇子内外到处都是制作炒香米烤肉干的炊烟,这是读力师特有的战场食品制作方式,每到即将开始恶战,各连都会将大米炒熟,把用粗盐腌制咸得发苦的猪肉、牛肉、马肉切成薄片放在烧烫的大锅中烤干,通常是准备三天的量以减少后勤供应的难度。

    午夜,天地一片寂静,万物都陷入沉睡之中,做好一切战前准备工作的读力师一万将士人含枚马上嚼,在丁志诚特种大队一个个小组的指引下,保持静默向北开进。

    安毅和杨斌、刘首江等人走出师部,看到院子里的尹继南神色严峻,正与胡家林低声交谈着,安毅笑了笑,走过去问道:

    “继南,怎么愁眉苦脸的?难道你还不放心炮团和后勤的弟兄们啊?”

    胡家林解释道:“继南说他的右眼皮从下午开始就跳个不停,老担心会出大事儿。”

    安毅莞尔一笑:“想起来士兵们胡言乱语的‘左跳财右跳灾’了,对吧?继南你什么时候信这玩意儿的?用不用发个电报到老南昌,让老道帮你算上一卦啊?”

    弟兄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尹继南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心行得万年船嘛,走吧。”

    弟兄们相继走出院门,各自登上自己的战马,安毅走近小黑驹,亲昵地搂着它的脖子,低语了几句,小黑驹仰起头甩动漂亮的鬃毛,却把脑袋转向了南方,安毅拉了几次小黑驹仍然不舍地转向南方。

    安毅给了小黑驹一巴掌,笑骂了两句,翻身上马勒转马头,边走边与身边并马而行的沈凤道开玩笑:

    “老沈,刚才继南说他今天右眼直跳,老子怎么也一个样?他奶奶的,从上午开始就跳到现在,而且越跳越厉害,只是老子不好意提这破事儿罢了!不知为什么,这心里总感到堵得慌,你说是怎么回事儿?”

    沈凤道望向天上的北斗星,再望向长庚星和周边几个星座,微微叹了口气,低声回答:“大战临近,小心点儿总是好的……这一仗你得睁大眼睛眼观六路才行,如果可以的话,让丁志诚把侦查范围再扩大些,四部电台尽量都用上。”

    “咦,你也担心了?”安毅笑着说道,心里却打了个怵。

    沈凤道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战场上枪林弹雨,哪儿能不担心?今晚星月很亮,行军速度不会慢,估计四个小时后就能打起来了。”

    安毅理解这是沈凤道让他加快速度速战速决的委婉建议,叫上身后的侍卫长低语了几句,林旭东点点头飞快策马冲向前方,追赶担任前敌指挥的胡家林和杨斌。

    此刻,安毅和他的弟兄们都不知道,种种预兆和心中的隐隐担忧,很快便成为了现实。

    实际上,指挥反攻大军西路作战的蒋总司令早在两个半小时之前已经战败:敌军主帅程国瑞确实和白崇禧判断的一样,采取的是诱敌深入之计,在下午五点三十分两军都打得精疲力竭的时候,直鲁联军三个师的生力军突然从革命军左翼七公里的侧后猛冲而来。

    提前警觉的王天培立即率领麾下大军飞速后撤,但仍有一个师陷入了敌军的重重包围之中,转眼便如巨浪中的小木舟一般被全歼。

    失去左翼护卫的贺耀祖四十军和陈诚师仍在徐州城南与敌展开激战,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坚冲锋,第十军的突然后撤,导致敌人大军长驱直入,转眼间就把四十军和陈诚师五万余人围在城南方圆四公里的战场上。

    城中守敌成倍增兵,杀出战壕与包抄的援军相互呼应,把革命军各部冲得七零八落,无比震惊的蒋总司令立刻派出担任后备队的王普将军率领二十七军将士拼死救援,终于冲破包围圈,让陈诚和贺耀祖率领残部逃出了生天。

    次曰凌晨,节节抵抗打退敌军一次次追击的贺耀祖部和陈诚师退至宿县,麾下五万余将士只剩下了不到两万,急怒攻心的蒋总司令一面致电逃到涡阳的王天培质询,一面给担任右翼攻坚的白崇禧去电。

    王天培回电称所部突遭敌军数万大军拦腰猛击,如今所剩不到五成,撤退实在是情非得已,所部已无力再战;白崇禧却称所部因总司令大军突然后撤,全军孤木难撑,正缓缓退至蚌埠一线,重新构筑阵地。

    蒋总司令一阵晕眩,顿感众叛亲离,回天乏术,一个人躲在小卧室里万分痛苦地沉思了两小时,出来时神色从容,一脸平静,像往常一样吩咐参谋处下令各部再次南撤,大步退到滁州一线的江北地区布防。

    将领们惊愕不已,但眼见总司令态度坚决只能照办,随后心情沮丧的蒋总司令没有在一线多做停留,在卫队的护卫下率领总部人员直接乘车赶赴蚌埠。

    徐州反攻计划至此彻底失败,蒙在鼓里的安毅师陷入了直鲁联军和孙传芳部的重重包围之中,前途一片黯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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