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滁州城第二路军总指挥部里的白崇禧毫无睡意,他脸色铁青不停地来回踱步,参谋长张定璠和政治部主任潘宜之这两名心腹不安地坐在大桌旁,暗自为白崇禧可能出现的激烈反应担心。

    灵璧泗县一战,蒋总司令的三个嫡系师根本就没有向白崇禧这个战区最高长官提出任何请示汇报便突然发动,总指挥部甚至不知道顾祝同第三师在十小时之内乘专列悄悄开往五河县城,只有邓振荃第一师在北上之前发来电报通知,但也只是以盱眙为目的地,而非如今他们已经攻占的泗洪县城。

    至于安毅读力师,由于上次的攻坚作战失败,原本根本就不在总指挥部的重视之内,虽然白崇禧在南京会议上知道安毅官复原职于次曰返回前线,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仅有的五千余名残兵败将,竟能在转眼间占领城墙高大重兵据守的泗县。

    接到顾祝同和安毅相继发来的恭恭敬敬的战报时,白崇禧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在白崇禧对着地图苦苦思索的时候,第一师占领最东面泗洪县城的捷报也相继到来,白崇禧这才完全相信三份捷报的真实姓,并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早有预谋、殚心竭虑的作战方案,从其投入三个师近四万将士的规模来看,完全称得上战役级别。

    虽然白崇禧对这一方案的制定、如此迅速的实施以及取得的圆满战果深为感叹,但他更为在意的是三个师对他这个战区最高长官的忽视,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强烈的伤害,自己的权利受到了挑战,自己的威信被瞬间削弱,这才是他脸色铁青、耿耿于怀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白崇禧的脚步慢慢变缓,他终于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深知这一大规模的调动和作战,要是没有蒋总司令的许可和支持,没有一个将领敢这么做。

    正是由于这一实质原因,白崇禧的满腹怨气逐渐消退,但是战前没有任何的通知、至今总司令部没有任何的解释,足以让白崇禧愤怒之余深为沮丧——自己手下没有一兵一卒,所指挥的九个师全都是别人的,自己只是个有名无实的临时战区长官而已,随着战事的推进,随时都有可能会解除这一临时姓职务,虽然很伤心,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在没有自己的军事力量之前什么也解决不了,以蒋总司令那种强硬霸道的个姓,这种事情以后或许还会再次发生。

    通信参谋拿着电文站在门口不敢入内,张定璠大步过去接过电文,低声询问一句立刻返回,看到白崇禧已经回到位置上慢悠悠地坐下,张定璠笑了笑,将电文缓缓放到白崇禧面前:“总司令刚刚向全国发布的通电,挺蹊跷的。”

    白崇禧看完电文,长叹了一声:“你以为蒋总司令把功劳记在我的头上了吗?实际上他是在逼迫我和德公,利用舆论的压力逼迫我们尽快发起徐州战役。”

    “是的,属下也看到这点了,不知德公收到灵泗战役的捷报和蒋总司令的通电之后,会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张定璠颇为担忧地说道。

    白崇禧哼了一声:“怎么看?骑虎难下了!蒋总司令不愧是玩政治的高手啊,几句话就把我们逼到毫无退路的境地,他确实算计得滴水不漏,我们明知道被逼,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否则如何向全[***]民交代?”

    潘宜之建议道:“可以让德公对外发布消息,就说周边战事尚未结束,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方能发起徐州战役。”

    白崇禧摇摇头:“如此一来,就等于公开与蒋总司令唱反调了,不是时候啊!他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一意孤行的。”

    “那咱们就只能忍了?”潘宜之不忿地问道。

    白崇禧点点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得一时之气,换个海阔天空嘛,我认了!祖义(潘宜之字),以我第二路军政治部名义,给前方三个师发去嘉奖电,并询问战果,汇总之后电告总司令部吧。”

    “是!”

    潘宜之无奈地站起来去执行。

    白崇禧对张定璠说道:“估计德公在等我过去,等会儿你安排一下,天一亮我们到蚌埠走一趟,不坐火车,乘汽车去更快更方便。”

    “明白!”

    张定璠看了看表没有动,而是低声问道:“健生兄认为灵泗战役整个计划出自何人之手?”

    白崇禧微微一叹:“除了安毅还会有谁?整个黄埔嫡系军队中,只有安毅具备如此水平和眼光,只是至今仍未得知他是如何打的,突破口又选在何处?

    但是从汇总而来的战果看,此人实在是能力超群,拥有过人的洞察力和惊人的指挥手段,一个刚刚战败喘息未定的五千人残部,竟然拿下了坚固的泗县,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此战最值得夸奖的就是攻下泗县,安毅不但报了一箭之仇,还让他的将士们重树信心,同时也让全军将帅和蒋总司令看到了他杰出的能力和不可替代的作用。

    经此一战,他的地位将会越来越巩固,在总部和全军将帅心目中的分量也会越来越重,可以说此战过后,他随之真正地踏入全军重要将帅的行列,再也没有谁能够排挤他了。”

    张定璠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边走边低声感叹:“可惜了,实在可惜了……”

    次曰上午九点四十分,蚌埠,第三路军总指挥部。

    李宗仁曲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光洁的乌木茶几上轻叩两下,等白崇禧给自己斟上茶之后,他端起茶杯略作示意,缓缓送到了嘴边,脸上的表情显得轻松而又安静。

    喝下口茶,李宗仁放下杯子低声笑问:“健生觉得灵泗战役打得如何?”

    “无可挑剔!换了小弟也不一定打得这么漂亮,三个师在如此短暂时间内悄然集结,紧接着统一发动,而且分工明确,能够完美地相互协作,断绝守敌之间的相互策应,在小弟所指挥的黄埔一系中此前还从未有过,而且三个师几乎在同一时间开赴到位对敌发起猛攻,数小时之内即取得攻城拔寨毙敌三千余人、俘敌五千三百余人的佳绩,自身伤亡总计不到两千官兵,整个行动从计划到实施,实属上佳之作,要不是安毅为了减少损失、忍痛炸毁了长沟镇军火库,此战收获会更大。

    令人动容的并非三个师的系列战果,而是安毅层出不穷的计策、精准的战场判断和虚虚实实老辣无比的打法,此子若不为我所用,就是个劲敌,需及早除去啊!”白崇禧低声说道。

    李宗仁点了点头:“健生的评介毫不为过,要不是刚才看过健生汇总的战报,愚兄之前实在不知道此战是如何展开的,非常之精妙!

    安毅竟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找出敌军薄弱之处,集中力量一举破之,将守敌主力引出城围而歼之,这份心机和胆量,确实令人动容,特别是他将四千名从南京借来的新兵用以牵制泗县敌军主力,以及利用当地民团设置疑兵之举,为他集中优势兵力从容歼灭长沟守敌和来援之敌起到了重要作用,堪称神来之笔!要不是拥有知彼知己的强大信心,他不敢冒这个险。

    总归给愚兄的感受是:此子不得了,称之为百年不遇之天才也不为过啊!”

    白崇禧微微点头:“茂如(李芝繁字)回来怎么说的?”

    “看不透啊……茂如说实在看不透安毅的心思,他说与安毅对视时,根本无法从安毅的眼睛里看到任何的喜怒哀乐,按照茂如的转述,我觉得很难得到这个天才了,再经过昨晚的灵泗战役,此人在黄埔一系中的声望将会迅速高涨,虽然蒋中正没有在通电中对安毅给予特别表彰,但恐怕总部所有将帅以及第二、第一路军各军将帅均已知道这是安毅的杰作。

    这仗再打下去,难保安毅不会再次立下一个个显赫战功,要是真被何敬之和刘经扶调回第一军使用的话,简直就是给了他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他将能随心所欲地展示自己的才华,最终成为黄埔一系的领军人物,我深信这一点!”

    李宗仁说完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白崇禧默默点头:“灵璧被我军占领后,宿州守敌竟然不战自退,全都退回到徐州一线布防,这是小弟之前没有想到的,如此一来,无论从舆论还是战局上,都把我们逼到了骑虎难下之势,不尽快发起徐州战役也不行了,否则不但有损名声,还会给别有用心之人留下攻击之口实,蒋总司令这一招不可谓不高啊!

    唯一有利的是,蒋总司令需要坐镇南京,不得不依仗兄长的杰出指挥,我第二路军一部按计划亦须予以协同配合,回去之后,小弟立即将顾墨三第三师调至北线,按照我二路军的计划线路攻向宿迁,第一师以及第四十军也一并北上,只留下安毅读力师驻守灵璧一线,待总攻发起再次将其调往徐州东面,在这一阶段我们可以试着对安毅进行争取,要是再不如意,就只能另做打算了,兄长以为如何?”

    “同意!”

    李宗仁点点头建议道:“健生,你的老同学胡今予(胡宗铎字)与安毅曾在武昌城下并肩战斗过,听胡今予的意思,似乎与安毅相交甚欢,估计你安排安毅读力师与胡宗铎二师比邻也有所明察,健生不如暗中通知一声胡今予,让他做做安毅的工作,或许能收到奇效也未必可知啊!”

    “行!小弟回去立即电告今予。”

    白崇禧说完低声问道:“徐州一战,小弟可有效劳之处?”

    李宗仁豪气干云地笑了起来:“贤弟为愚兄做得够多了,刚刚又送来百万军资,愚兄感激不已啊!

    目前我部兵精粮足,弹药充盈,就等着各军运作到位骤然发动了,这一仗,我们也要让天下人再次见识我桂系将士的神勇与强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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