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新绿,荷塘滴翠,春季细雨后的阳光,分外明媚动人,百花洲畔雅致精美的长廊内外,随处可见踏青的人们,空气中幽幽弥漫着茉莉花的清香。

    安毅和顾长风的悄悄到来,刚开始并没有引起人们的主意,只是随着长亭中的琴声、歌声嘎然而止,长亭内的男女老少都转过头惊讶地望着两位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的年轻军官。邻桌嬉戏的孩子也匆匆回到父母身边,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颇为惊慌地望着两位高大挺拔的威武军人。

    亭中的人们已经有人认出了安毅,低低的惊呼声传进安毅和顾长风的耳朵,两人相视一笑,从容大方地走进长亭,很客气地坐在大桌旁空着的两张竹椅上。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非常意外啊,哈哈!”

    顾长风带着迷人的微笑,望着对面两位惊呆了的美貌少女,根本就不理会周围雍容华贵窃窃私语的中年男女。他指了指桌面上的古筝,和气地向坐在对面的紫衣少女问道:

    “我们是被美妙的琴声和歌声引过来的,没想到姑娘拥有如此高超的琴技和动人的嗓音,远远超我在海宁和昆山时听到的任何弹唱,更没想到在孙军炮火威胁下的镇江,仍然有如此清雅之人,能把苏学士的《水调歌头》谱成这么绝妙的曲韵演唱,佩服啊!”

    “安将军……”

    冰肌玉骨贵气天成的紫衣少女似乎没有听到顾长风的客气话,而是睁着清澈明亮的眸子,呆呆看向微笑致意的安毅。

    安毅颇为惊讶地问道:“姑娘认识我?那曰在杭州郊外的白塔南面有幸一睹芳容,我似乎没有与姑娘说过话吧?请问姑娘贵姓?”

    紫衣少女俏脸绯红,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致礼:

    “安将军请见谅……小女子姓冯名洁云,就读于浙江女子师范,因杭州动乱不止,所有学校均已停课,就回到家乡暂且休息几天,那天与恩师在钱塘江畔的白塔下小聚,有幸得见将军英姿,只是没机会与将军认识……给将军介绍一下,这是我姨父姨母,这位是我同班同学周若婷,我们……我……”

    礼貌的安毅早已站起向冯洁云的姨父姨母致礼,老两口看到安毅和顾长风彬彬有礼的鞠躬,连忙站起直呼使不得,彼此客气一番这才坐下,问候片刻两个年轻清秀的小丫鬟麻利地奉上香茶。

    安毅低声致谢,向大家介绍大大咧咧的顾长风:“这位是我读力团作战参谋兼四营营长顾长风中校……”

    “虎头将军?!”

    对面身穿绛红色长裙的周若婷惊呼起来,饱满的胸脯激动得起伏不定,待看到顾长风和安毅颇为惊讶地望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慌忙低下头,白皙修长的脖子臊得发红,更别说被满头秀发遮住的粉脸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被称为“虎头将军”的顾长风竟这么帅气,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背插宝刀、腰挎双枪的猛将形象。

    顾长风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亭中各人,见安毅也是一脸的迷惑,便转向低头不语心儿狂跳的周若婷:

    “周姑娘,你是如何得知我的绰号的?”

    平静下来的冯洁云轻抚丝缎般黑亮的长发,扬起惊艳绝伦的脸蛋,拉住女伴的小手含笑解释:

    “顾将军不知道吗?风靡大江南北的《模范营》一书里面,就清楚无误地记载了将军的英勇事迹,还有尹继南、胡家林等将军,你们经历的一次次艰苦卓越的战斗、创造的一个个奇迹让人肃然起敬,钦慕不已,特别是安将军,比书上的照片更英俊更帅气……就连我们的老师也为安将军的风采称慕不已。”

    “原来是这样……”

    安毅和顾长风相视一笑,两人都没看过《模范营》一书,没想到影响会这么大。

    安毅客气地笑道:“冯姑娘,你刚才弹唱的曲子从何而来?”

    冯洁云望向心爱的古筝,低声回答:“这首曲子叫《但愿人长久》,是用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谱曲而成,曲调优美,意境幽远,早已风靡全国,我们学校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唱,据说是由广州一位名叫欧楚儿的女师大同学最先弹唱的,报纸上介绍说楚儿小姐得自一位奇人的传授,于去年七月一曰庆祝北伐军誓师出征的晚会上用钢琴伴奏率先弹唱,从此广为流传,深受各阶层的喜爱。将军有此一问,一定精通音律,能否请将军指教一二?”

    “不不!我对古筝笛箫等乐器一窍不通。”安毅连忙拒绝。

    顾长风笑道:“我们团长客气了,他拉得一手漂亮的手风琴,只不过因为战事频繁,他没有把手风琴带在身边,否则你们定能见识到他高超的技艺和漂亮的歌声,哈哈!”

    “请稍等……”

    一直低着头的周若婷突然站起,扭动蛮腰一阵小跑到后方桂花树下的五个年轻人身边,指指草地上的手风琴礼貌地提出请求。

    几个热情奔放的年轻人早已认出了名震四方的安毅,苦于没人介绍正紧张商议如何能与安毅见上一面,听到美丽动人的周若婷提出请求正中下怀,高兴地站起来提起风琴一同来到安毅身旁,与安毅和顾长风礼貌地握手致意,激动得浑身发抖。

    冯洁云的姨父母看到这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非常礼貌地向安毅和顾长风告辞,叮嘱冯洁云和丫鬟几句就先回家了。

    安毅低头看着被周若婷等人硬塞到自己怀里的手风琴,想了想大方地坐下,弹出几小节练手的音符随即停下,对身边无比欣喜眼含期待的新朋友们客气几句,望向对面轻托粉腮仪态万千的冯洁云,心境差点儿失控,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含笑说道:

    “我……很久不拉琴了,有点生疏。本来不敢献丑的,但想到不久前在钱塘江畔白塔胜景下的那张纯美的笑脸,那匆匆一瞥就令人难忘的美丽眼眸和甜美笑容,我就……即将弹唱的这首曲子曲名叫《甜蜜蜜》,是一位叫做丽君的歌坛前辈的佳作,有点直白,不知大家喜不喜欢。”

    众人兴奋地不住点头,只有顾长风和冯洁云心里明白安毅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长风看看激动得微微颤抖的冯洁云,再看看颇为拘谨的安毅,忍不住咧嘴一笑,谁知他这一笑也让冯洁云身边的周若婷看呆了。好在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安毅身上,没人发现周若婷和冯洁云的异状,倒是顾长风被周若婷顾盼生辉的秀眼惹得心儿狂跳,满腔情怀随之蠢蠢欲动。

    安毅拉出一段华美的旋律,随即用婉转醇厚带着磁姓的低音随着曲韵低声吟唱: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啊,在梦里……”

    悠扬和美的弹唱,引来了百花洲上数百人的凝眸倾听,所有人都无比惊讶地望向长亭中的一群年轻人,亭中的几个年轻人没有想到安毅的嗓音如此优美,将一首平白得有点儿唐突的小曲演绎得这么微妙传神,众人脸上无不挂着欣慕惊讶的复杂神色。

    精通长箫的顾长风也被安毅的歌声深深吸引,真想询问安毅从哪里学到这么婉转缠绵的曲子,冯洁云更是俏脸红云遍布,眼波晶莹闪烁,娇美的身躯宛如玉雕般一动不动,美妙的丹唇微微颤抖,似乎呼吸已经停止下来。

    手风琴的尾音悠然停止,安毅刚想谦虚几句,就看到冯洁云一副满怀痴情的样子,心中忽然一震暗叫声不好,迅速把风琴放到桌面上,站起来尴尬一笑:

    “献丑了!嘿嘿……这个、本人军务在身,不能再做停留了,实在抱歉!认识各位非常高兴,再见了!”

    仍然沉浸在曲意中的一众年轻人惊讶地注视着安毅告辞离去,好一会儿才遗憾地大声和应,挥手致意,随即议论纷纷,都说没想到战功卓著的安将军竟然如此多才多艺,如此的文雅深情。

    周若婷跑出长亭,向含笑而去的安毅和顾长风举起小手,恰好顾长风回眸一笑,潇洒地向她挥挥手,一时竟让周若婷心跳骤停,全身发软,禁不住靠在亭柱上,凝望着小径尽头飞身上马的顾长风秀眼迷离如痴如醉,白嫩纤细的小手半举在空中竟忘了放下来。等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亭中,五个新朋友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唯有冯洁云的一双纤纤素手静静放在古筝的琴弦上,犹如雕塑般遥望安毅离去的方向,美丽的眼睛里已经蓄满莫名的热泪。

    “洁云,你怎么了?”

    周若婷颇为紧张地坐到冯洁云的身边,抓起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关心地询问。

    冯洁云回过神来,抽出手轻轻拭去欲滴的泪珠,勉强一笑:“没什么,被安将军的歌声感动了。”

    周若婷放下心来幽幽叹息:“没想到安将军和顾将军这么年轻出色,英姿勃勃,伟岸俊秀,绝对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我看《模范营》的时候还以为作者有意夸张了呢,没想到真实的他们比起书中的还要优秀,唉……虎头将军……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我无法忘怀,轻轻一跃飞身上马,潇洒英姿动人心扉啊!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冯洁云深深吸口气,秀美的胸脯悠悠挺起,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了咬丰润丹红的下唇:“能见到的,一定能见到的!”

    “怎么见?”周若婷兴奋地问道。

    冯洁云轻轻拂去光洁额头上的一缕秀发,低沉而又坚定地说道:“明天我就去报名入伍!我一定要在他身边!”

    周若婷大吃一惊:“天啊!你疯了?你父母怎么可能同意?还有你在上海的爷爷奶奶,还有你们冯氏家族的亲友们,所有人都盼着你尽快离开这个炮声不停的地方赶回上海去,都在为你的安全牵肠挂肚的,怎么可能让你去当兵?还有,六月份你不去英国留学了?你的作家梦呢?这些现实不由得你不考虑啊!”

    冯洁云微微一笑,扬起白皙的微微上翘的下巴低声说道:“爷爷奶奶和父母最疼我,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任何要求,只要我细细向他们解释就能征得他们的同意。我都十九岁了,能为自己的前途做决定了,倒是你,我去入伍了你怎么办?回杭州吗?”

    “我……只要你敢去报名,我也去!”

    周若婷突然做出的决定把冯洁云吓了一跳,两人面面相觑片刻,随即抱在一起欢快地笑了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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