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敏紧握了握锋利的卡片,打算回去了。她家里有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是前年年底反季打折时买的,买大了,没穿过几回,但干净些,也漂亮些......要不然明天再来。
    顾子午,打球去。
    有人跑过走廊,突然大声呼号。
    滚。
    江敏斜前方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跟着,一直压着胳膊睡觉的男生慢吞吞转过了脸,长长的睫毛在单薄的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江敏的呼吸隐隐加快了,她紧盯着他的面目,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他不期然睁开了眼睛。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合在一起,一个立刻红了脸,一个却不由撂了脸色任谁乍一睁开眼,看到有人目光觊觎,都得撂一撂脸色。
    江敏期望着那双美好的笑眼能再笑一笑,就像昨天在便利店里,他最后握着奶茶啃着烤肠心满意足离开前那样眼睛都要不见了的糖份超标的笑。但顾子午只是用惯常清淡的目光在她面上粗略地掠过,用时一秒都不到,就起身离开了。
    江敏不死心地紧盯着他的背影,但他并没有回头跟她打招呼的意思,她抿了抿唇,低着头泱泱地走了。结果走到自己班门口,倏地想起了银行卡,她左右看了看,截住一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请他帮忙将卡还给顾子午。
    跟着,是班主任杜沛的语文课。杜沛要求大家全部合上书,他要抽查屈原的《离骚》。有两个倒霉鬼直接被叫到黑板前要默写出整段,其余人则避开那两段,一一站起来两句两句往下接,接不下来的要自觉罚站十分钟,由下面的人继续。屈原的《离骚》是高中生票选出来的最难背的三大古文之首。所以不出预料,半节课过去了,全班稳稳坐着的只剩下七个人。
    杜沛痛心疾首道:高二了,同学们,距离高考时间不多了,区区一篇《离骚》而已,你们自己看看,四十来个同学折损率百分之八十。
    有人嬉皮笑脸地悄声接话:没有全军覆没不错了。
    杜沛瞠目瞪他:我真谢谢你们了,给我留了最后的几片遮羞布。
    师生之间正要风起云涌唇枪舌战急赤白脸,轻微的敲门声并着一个声线辨识度极高的男声插了进来。
    老师,不好意思,我想找下江敏。
    杜沛尚未有任何表示,令狐苗苗就兴奋地向着门口的顾子午举起了胳膊,用口型向他示意看这里,看这里,江敏坐这里。
    二班有几个女生是二次元资深声控,夜夜都要听着日本声优小泽宏讲故事的声音睡觉。大家一致表示,一班的顾子午拥有比小泽宏还要好条件的声线,上课背书时是干净少年音,下课将睡未睡时是妖孽美人音。大家衷心期盼顾子午有朝一日能给她们录几句话。
    杜沛轻警告性地清了清喉咙,令狐苗苗讪讪萎顿下去,却还是忍不住轻点江敏的肩膀,压着声音多此一举地提醒她他叫你呢,叫你呢,你出去啊,出去啊。
    杜沛扬了扬下巴,向一样被罚站的江敏道:十分钟内回来,出去吧。
    江敏离开座位在同学惊诧的目光和顾子午不明的目光里慢慢走出教室。她智商其实不算低,脑洞也够大,但实在是理解不了顾子午是什么情况。她昨晚睡不着觉不得不一直做题的原因就是,她没办法停止思考顾子午反常行径。顾子午是在跟谁玩儿什么折腾人的游戏?顾子午突然癔症了?一高真是建在乱葬岗上的?顾子午其实有个双胞胎弟弟?
    顾子午带着江敏一路爬上六楼,六楼是教研组所在的楼层,此时正是上课时间,空荡荡的,是个交谈的好地方,他却依旧没停下脚步的意思,显然是直往天台而去的。江敏忍不住悄声提醒他教导主任把天台的门锁了。他脚下微顿了顿,很明显听到了,却没搭理她,依旧往上走。江敏定了定神,看到他指间露出一把古铜色的钥匙。
    天台的太阳似乎格外地大,风也大,正面被晒背面被吹,江敏渐渐有点站不住了。而顾子午却依旧在用压迫性的目光盯着她看,一言不发。两人相向而立,江敏腕间的老式腕表,秒针已经转四圈了。
    江敏顾忌着出门前杜沛规定的十分钟,轻声道:你要是没什么话要说,我就回去背书了,你的卡我也还你了,你打碎的东西我也都不要你赔了。
    顾子午冷冷问:我打碎什么东西了,需要赔偿你七八十万?
    江敏惊讶地半张着口。
    顾子午转开脑袋敛了敛情绪,硬声道:你昨天都跟我说什么了,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顾子午防备的神色和强硬的一字不落实在是刺目和刺耳,江敏不由沉下脸色,她沉默良久,道:卡是我捡的,在操场后墙,我逃课碰上你也逃课,你扔了我的书包,不小心摔碎了里面一个玻璃挂件。就是这样,我要回去上课了。
    江敏话音刚落就要往回走。
    顾子午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你有没有说谎?
    没有。
    顾子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到底没办法强制留住江敏,只好沉默目送她推门离开。楼梯间里,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过须臾,就被其它嘈杂的声音淹没。他向后一倒,不太着力地倚靠着深灰的墙面,半晌,在墙面上轻轻砸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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